第四十一章:作惡鄉里,辦他!
來到縣衙門前,策馬在前的方景楠右手握拳舉起,頓時啪的一聲兒,十幾騎陡然停住。一下鴉雀無聲,稍是一停,隊伍一下又是嘩地分開。
就看見方景楠一臉微笑地跺馬而前,直來到知縣田鄂的身前,才翻身下馬,拱手抱拳道:“在下方景楠,大同鎮云岡堡把總,此番打擾,還讓縣令大人等候迎接,當真是愧不敢當!”
說罷微一擺手,身后十幾騎悍卒齊刷刷下馬,行鋒等人把那幾個博柜的青壯扔到衙門前,有個青壯見得縣令,爬起身正欲哭訴,行鋒一腳把他踢翻,喝道:“跪好了!”
方景楠微微一笑道:“縣令大人,是否可以進去審案了?”
如此豪橫的模樣,田鄂不禁皺眉,若是正常的審案,知縣老爺自然是獨坐高堂,豈會跑到衙門口來。
自己門前相迎,是準備在表面上做出調解姿態,實則打壓張氏的心思。
不是開堂審案的!
田鄂也是當了多年老官的人,靈機變通的能力還是有的,他笑著道:“事因一早有人向我匯報過了,一切都是誤會,胡氏的族長正在趕來的路上,方把總還請里面走,先喝杯茶消消氣。”
說著,田鄂把方景楠領向內堂,并沒有走那種正式的開堂審案的流程。
方景楠并不怎么在意田鄂,這個時代,文官雖強過武將,但更多的是對糧餉的控制及戰時的指揮權。一個縣令還到不了這個層面,更主要的是方景楠不是太原鎮的人。
就算事后田鄂行文兵部狀告自己不敬之責,他的上官也是操守孟鐵柱,不怕被人在營里下黑手。
不過方景楠還是隨著進去了,因為他拿不準張氏自己是個什么主意,畢竟這是張家的事情。跟隨方景楠進去的是行鋒的親衛隊,牛有德、察特等人在外面守候。
那群吊在尾巴上的伍姓湖青壯,默默地圍在縣衙門外。人群中明顯可以發現,張氏的人少了許多,偶爾有幾人仿佛也是在打探消息,而不是來對持的。
無論哪的百姓,面對官府總還是膽怯的。
沒過多久,一頂軟轎來到了縣衙前面,從里走出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者,腳步未停,匆匆往縣衙里走去。
緊接著陸續又來了四頂軟轎,伍姓湖其它幾個姓的族長也都來了。
“來來來,快請坐!阿福,換上一盞香茶!”
縣衙內堂,田鄂一臉笑容地招呼著。
方景楠不記得在哪本書里看到過說,縣令這個職位為了收足稅賦,一般都會與士紳豪強聯手去欺負那些無權無勢的老百姓,以及缺乏底蘊的富家翁。
比如,失勢后的張氏!
稍稍一怔的功夫兒,田鄂客氣地給方景楠介紹在場的這五個來客,沒有任何意外,正是虞姚陳胡田五家族長……等到介紹到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者那時,方景楠多看了幾眼。
“這位就是蒲州當地胡氏的胡族長,那幾個青壯就是他們族里的,現在人都在,有事好商量。”
胡族長微笑著想伸手過來拉手,方景楠卻只是淡淡一笑,坐在椅中道:“在下只不過表明身份,說是來拜訪張氏的友人,這幾個潑皮便當街辱我名聲,說張氏買通了我等,要行以兇暴殘殺之事。天地可鑒,在下手中的寶刀未曾沾過一血,豈能容此誣蔑!”
其它人只是聽得了字面意思,一旁的行鋒卻是忍住笑,方長官在說寶刀未曾沾過一血的時候,那語氣態度卻是那么的自然。
要知道他可是個武將!
胡族長神色尷尬地縮回手,也不解釋,也不狡辯,直言道:“確實是我族人口無遮攔,要打要罰,但憑方把總心意。”他想的很簡單,就是把方景楠這個意外給消除掉。
這就服軟了?
方景楠楞住了,打罰幾個地痞干嘛,吃撐了沒事干嗎。
可話說到這個份上,人家都認錯了,你要打要罰隨意,我們就是慫了。
方景楠能說什么?
氣氛一時變得無比尷尬,方景楠知道這個處罰條件是絕對不能提的,萬一你一說,別人就答應了,這事不就解決了么。
可是你不說,所有人都在盯著你看,一時間方景楠便顯得有些尷尬了……
就在這時,身后的行鋒突然拔刀,猛地砍在了前方的茶案上,當場便把茶案砍翻,茶水四濺,把坐在一旁的田縣令的衣擺都弄濕了。
“辱我將軍,還敢問我將軍如何處罰,”行鋒挺刀一副要沖上去拼命的架式,“主辱臣死,老子這就砍了你,大不了一命抵之。”
行鋒這一弄,所有人都驚呆了,蔣立與方成率先反應過來,見得行鋒拔刀沖殺,他倆雖沒明白什么情況,但只是稍遲了一會兒,便也拔刀往那個胡族長沖了過去。
“啊!”
胡族長嚇得只來的及大叫一聲,便像個鉆地鼠般,往旁邊的桌子底下鉆了過去。
“住手!”
方景楠一聲大喝,行鋒立馬便停住腳步,心里松了口氣。
把刀插回刀鞘,行鋒狠狠地瞪了一同停下來的蔣立、方成一眼。直把兩人弄得一頭霧水,我們也沒慢多少呀,這就生氣了?
行鋒卻是心想,他娘的,平常還不服氣老子當隊長,就你倆這覺悟,這輩子都當我小弟吧。
縣衙里的幾個班役聽見動靜,提著刀沖了進來,把一臉鐵青的田鄂護在左右。
田鄂剛才也被嚇了一跳,這邊鎮的軍漢都是莽夫,一言不和就拔刀子呀,有啥事好好商量不成么。
經行鋒這一鬧,場面不尷尬了,至少方景楠不覺得自己尷尬了,他就那么靜靜地坐在那一言不發。
剛才很是狼狽的胡族長一臉怒氣地爬了出來,手指發抖地指著方景楠,嘴唇微張,卻又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氣了良久后,他一甩手便欲離開,弄得其它幾姓的族長趕忙把他拉住。
方景楠神色淡然的坐著,他是鐵了心打定主意不開口了,他就是要耗著,一直耗到張氏本家的人過來。
原本,方景楠抓這幾個潑皮,只是想把雙方對持的情緒壓下去,以免越積越盛。
來到縣衙后,他又想著,若是趁這個機會,讓張氏本家的人過來,在自己的周旋之下,把張守義被博柜下套欠錢的事解決了,那不是送了張氏一個諾大的人情?
陳有富老殺才提點的,別忽視了整個張氏的事情,方景楠既然已經想到了,這念頭一但冒起,就一直撓得他心癢難耐。萬一借著這次幫他們渡過了此關,他們就答應了呢。
雖然感覺沒這么容易,但試試又不掉塊肉!所以,方景楠臉沉如水,尤如老僧入定,甚至輕輕合上了眼。
場面忽然變得有些詭異,好似大家也猜到了方景楠的想法,一眾人皆沉默起來,不再開口。
又過了許久,茶水早已涼透,堂外響起田縣令管家阿福的聲音,“老爺,張氏的張守禮在外面求見,說是有事相商!”
“哦,快請!”
田鄂皺了下眉,這個張氏還真是拿大,別家都是族長前來,他們到好,派個長子過來。
還當自己是以前的蒲州張氏呢?
由于族長張誠言活得比較久,張守禮這個二代年紀也不小了,頭發花白,提著一根黃花梨做的拐杖,一步一步走了進來。
隨著他一同進來的還有族弟張守仁,見到方景楠,張守仁沖他擠眉弄眼,一臉贊賞。
張守禮環首做了一揖,客氣話都沒說一句,便直接道:“今日事因我族張守義而起,這次過來是傳遞一句家父的話:從今爾后,張守義的一切行為與蒲州張家無關,族里已經把他驅趕出族,死后不得入葬祖墳!”
翁!什么?
眾人沒在沉默,不敢相信地紛紛交流起來。
方景楠不太懂宗族內的這些瓜葛,但對于這時的人來說,宗族就是自己頭頂的天,這是自小便灌輸的觀念。
驅趕出族絕對是非常重的懲罰,對于很多人來說,這比被宗法奪去性命還要嚴重。
他們皆沒料到,張氏的族長竟會如此激烈的處理這事。
說完這句話,張守禮朝方景楠拱了拱手,與張守仁一起就那么退了出去。
“呃……這個……就這么結束了?”
方景楠也是楞了一下,但他很快站起身,咧嘴朝周圍眾人笑道:“行伍之人,豈能小肚雞腸,既然你們胡家認了錯,那這事就算了,告辭!”
說罷,方景楠帶著行鋒幾人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一時間,縣衙內堂,剩下幾個苦惱的老者在面面相覷。
眾人沉默良久!
“不能就這么作罷,”胡族長咬牙道:“此事咱們謀劃許久,張守義這個棋子既然失效,我們再尋別的借口。”
“沒錯,族人的情緒已經被煽動起來,若無處發泄,或會傷及我等。”
“嗯,我們再好生商議商議!”
“正好知縣大人也在,不如一起參詳!”
“這個……”
“所得好處四六分賬,你獨四,我們六。”
“……蒲州張氏作惡鄉里,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