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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餌已掛好

  范永魁在床上不停地咳嗽,潤玉做嘴的檀木桿煙槍被扔在地上,茶水灑失了床單,一個女婢跪在床尾瑟瑟發抖。

  剛才一不小心,她給主子喂茶的時候,把主子嗆到了。可是主子不停地大喘氣,這茶能喝好么。

  “去,找打行的過來,把這群人全給我亂棍打走,死了算我們的。”范永魁對老管家吼道。

  “好的,大爺!”老管家躬身一禮,跟著掏出一封信函道:“三爺那邊今天回函了,您看一眼。”

  “喔,三弟回信了,這么快。”范永魁趕忙翻身坐起,對于他三弟范永斗,他內心還是很欽佩的。

  若不是當年他三弟堅定地站在后金一邊,族里的生意怎么可能做的如此紅火,只要有貨運到,那幫東虜人的銀子就跟白撿似的。

  拿著三弟的信函,范永魁仔細看了起來,嘴角上的笑意越來越濃,最后他道:“別叫打行了,太不入流了,把我珍藏的那幅唐伯虎真跡取出來,我們去拜訪同知老爺!”

  太原府同知馮敬舒的宅子。

  范永魁在椅中虛坐了半個身子,臉上露出恭敬地微笑。

  馮敬舒放下手中唐伯虎的百鳥圖,嘖嘖稱嘆,“真的是飄逸不凡,讓人神往啊。”跟著,他又把玩了盒子里裝著的另一件尺許長的玉如意道:“按說你族中有一子侄才學不俗,也有舉人功名,崞縣歷經戰亂幾如空城,以舉人身份任此縣令也無不可。只是朝廷早已派下知縣,這還未上任便把他換下,事有不妥啊!”

  范永魁到是不知道朝廷早派了人去崞縣當知縣,想了想,變通地道:“聽聞崞縣的縣丞也是空缺,以舉人之身,任一縣之縣丞,似乎更是妥貼!”

  馮敬舒笑了笑,沒有說話,范永魁自也不好多話,沉默良久,馮敬舒忽然道:“聽聞崞縣突然竄出了個四通商行,似乎與蒲州的張氏有所聯系,你們與張氏一慣交好,可知其中曲直?”

  一慣交好個屁嘞!

  范永魁心中暗罵,不就是暗諷范家以前的那點事么。見馮同知已然猜到了范氏運作崞縣官吏的目的,范永魁也不再藏著掖著,便把最近發生的事簡單的述說了一下。

  “哦,還有這般操作?”馮敬舒奇道:“只收取五兩銀子一車的護衛鏢資,便能尋得能人護衛車隊安全?”

  范永魁道:“不可能的,此舉不過是該行無奈之下,嘩眾取寵的手段罷了。一千輛的車隊,至少需要五百人護衛,才勉強可保車隊安危。而幾千兩的鏢資,根本不足以募得五百堪用壯士,單單備些器甲都不夠的。”

  “如此不就變成孩童千金過鬧市了么,”馮敬舒笑了笑,忽地神色一動道:“那以你的經驗判斷,四通商行此番可以收攏到多少物資?”

  范永魁想了想,輕笑道:“如今是寒冬臘月,非是貨物充足的旺季,想來能有個百來車已經很不錯了。”

  馮敬舒眸光一閃,道:“如此我與你打個商量,可好?”

  “老大人請說!”范永魁道。

  “今日回去,你便召集與你相熟的各商號,讓他們把鋪中貨物拉去四通商行,隨同他的車隊一起販與關外。由太原進大同,必然要途經雁門關,介時我讓守關參將把這批貨物攔下不允通行。經此一事,四通商行的信譽掃地,以后也難有商戶再會與他們合作,豈不甚好?”

  范永魁一聽,內心更是震驚,都說讀書人滿肚子主意,還真的是妙啊。

  只是他所圖為何呢?

  仿佛是瞧出了他的擔心,馮敬舒輕笑道:“你打壓了四通商行的勢頭,而府衙這邊嘛……呵,販運之貨應該多是違禁之物吧,一個無有根基的商號,收了也就只能是收了!”

  范永魁頓時釋然,馮同知這是要沒收這批貨啊,即時再轉手賣還給各商號,銀錢不就到手了么。

  果真是一箭雙雕!

  范永魁頓時站起身,發自內心地恭敬一禮道:“多謝大人指教!”

  “呵呵,份內事,不當謝!”

  馮敬舒微微一笑,端起茶杯輕呡一口。

  只等范永魁拜謝離開,馮敬舒這才冷聲一呲,“哼,商人!”

  跟著又道:“備轎,去知府署衙!”

  一盞茶后,馮敬舒見得秦知府,躬身拜道:“府尊大人,絕佳的誘餌已經尋得,不日便可收網!”

  太原府,四通商行駐地。

  商行的招牌已經掛了上去,一個門臉很小,但走進去內里極寬,寬敞到可以承載大幾百輛馬車同時駐扎的院子。

  方景楠與張守仁一臉竊喜地躲在一旁的小屋內,從窗戶的縫隙朝外打量,一輛接一輛駛入小院的馬車,以及馬車上沉沉的貨物。

  “嘿,你這法子可真是得力。”張守仁一臉贊賞地道。

  方景楠謙虛地笑了笑,“我只是覺著,以后我們是指著高載重賺銀子,不差這點護衛的本耗,又能震動一下張家口八大商號的固定局面挺好的。沒料想,竟是有這么多人愿意一同闖闖。”

  張守仁道:“截止當下,我們自己商號收了兩百車商貨,另外要隨行我們一同出關的有幾十家大小商號,約有四百車,貨銀也提前付過了。”

  “我們還有多少銀子?”

  張守仁咧嘴一笑:“這次連總賬給的一萬多兩銀子已經用的差不多了,唔,如果你還要收貨的話,我這邊還有些老族長給的銀子。”

  “打住,別提他。”方景楠一想到張誠言那挖出的二十四萬兩藏銀,心就在滴血,想了想,他道:“第一次出關,六百輛車已經不少了,步子邁大了容易扯著蛋,先就這么多吧。”

  張守仁點頭道:“成嘞,我們啥時候出發?這么多車貨存在這,我總是不安心。”

  嗯,方景楠忽地一笑道:“不急,等我弄清楚一件事后再看怎么走。”

  “弄清楚什么事?”

  方景楠古怪一笑道:“你不覺得,這貨收得也太輕易了么?其它商號經營多年,都不可能如此快的收集到這么多貨物,咱們這次的陽謀就算再有力,怕是也不會這么容易。其中若無貓膩,我是不信的。”

  張守仁一楞,羞愧道:“唉,許久沒有經歷這等場面,一時間老叔都被這順利沖昏了頭腦,還是你夠清醒。”頓了頓問道:“這事怎么弄清楚?”

  方景楠嘿嘿一笑道:“錦衣衛的處事邏輯呀!若覺得奇怪,請人來問一問就好了嘛。”

  夜半,天黑風高。

  仲老三舒服地躺在溫熱的炕上,要說這四通商行的條件還真是不錯,自己帶著四十多輛車入隊,那些車把式需要擠在大通鋪里,而他做為車隊的頭領,則可以睡獨立的單間,甚至,還有熱水可以泡澡。

  仲老三琢磨著,趕明要是還沒出發的話,就去窯里尋個鴇姐操一下,這趟出關據說會深入蒙古,沒幾個月別想回來,年節都要在路上過了。

  要說這四通商行也真是個很奇怪的商號,聽說與之前光風無比的蒲州張氏還有點關系,但先不論這些,就說這個先付貨銀,然后再請鏢局護衛車隊一同行商關外的做法,根本就是送錢。

  出了事四通商行賠銀子,若沒出事,賺了錢歸到各商號,只需支付區區一車五兩銀子的鏢資,重點這錢還是事成之后支付。

  入伙的這些商號,除了車把式這些人的安危外,沒有其它任何風險。

  若連這點風險都不敢冒,那也別做買賣了,老老實實看天吃飯,種地去吧。

  可一開始,東家還真就沒敢參與。

  不因別的,畢竟這是四通商行第一次獨辟蹊徑的法子,成不成還得兩說呢。

  萬一失敗,這邊又得罪了范家,來年范家要不收商貨,或者把商貨的價錢壓低一些,那不是自尋煩惱么。

  嘿,可奇怪的是,范家請東家去吃了趟飯,回來后卻是盡起倉庫里的存貨,組了這四十多車入了伙。自己熬了多年才熬到二掌柜的位置,東家沒交待原因,自然是不能問的。

  正所謂富貴險中求,這趟若是成了,五千多兩的回報,自己怎么也能分得個百兩銀子吧。

  一百兩吶,等到北邊的日子過不下去了,帶著妻子老小,去南邊投靠二舅也能活呀。

  仲老三暗自拜著各路神仙,這趟買賣可千萬得要順利呀。

  吱吖一聲輕響,屋門好似被人推開了。

  “誰哩?”

  仲老三睜開眼,轉身朝門口看去。

  暗淡的燭火之下,是一個粗壯精悍的漢子,一雙眼睛尤如牛眼般大。

  牛有德輕聲一笑:“仲掌柜么?我家長官請你過去聊幾句!”

  出得門外,牛有德看到,行鋒也從另一個房間出來,手上也押著一個掌柜,然后是李秀素,方笑,傳鷹,一共五個人。

  方景楠坐在廳中,一邊喝著茶,一邊等待審問的結果。

  以前他不常喝茶,最近喝多了,方景楠覺得諸事繁雜的時候,喝一口熱茶,靜上一靜,還蠻有用的。

  “唔,還有煙草,事后一根煙,賽過活神仙嘛!”

  有時候方景楠覺得,自己算是歷練出來了不少,面對這花了萬兩白銀的重要買賣,還有心情琢磨抽煙的事情。

  “報告長官,情況弄清楚了。”牛有德進來道。

  “說吧,怎么回事?”方景楠放下茶杯,沉著地聽著。

  “是范家在背后搞鬼,”牛有德道:“有好幾家商號都是與范氏合作了許多年的伙伴,他們是受范家的指派來入伙的。”

  “嘿,”方景楠嘆了一聲道:“我就說嘛,范氏一點動靜都沒有,挺奇怪的。他們的后手是什么?是打算在路上時,來個窩里反嗎?”

  牛有德道:“應該不是的。入伙進車隊的都是正經的車把式,并不是殺人不眨眼的暴徒,想亂都亂不起來。”

  “喔,”方景楠奇道:“那他們把人派入到我們車隊里來,是要干嘛?”

  這個問題牛有德沒有回答,不過方景楠只是自言自語,也沒指望他來回答。

  想了想,方景楠訝然道:“他們不會是想來搶我們的車隊吧?”

  方景楠失笑道:“先把貨送來,換了我們的銀子走,然后再派人在路上把貨給劫回去?呃,他們不會這么天真吧?大明腹地有這么好搶的?”

  “唔,不管這許多了,先回崞縣再說。”方景楠沉呤片刻,吩咐道:“行鋒,明天你回一趟崞縣,讓麻武候、察特,還有震北鏢局的吳水井他們過來,接應一下我們。”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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