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荷慘然笑道:“主子,奴婢是什么身份,進了這清園,難道還能像烏雅格格住在院落里。有丫環伺候著。奴婢謀害安格格,沒讓當場杖斃,還能撿了半條命,每日有碗白米飯吃,算不算是福晉給的特別殊恩典。”慧珠微兜眉頭,語調似在分柝道:“不可能,你沒那個膽子謀害安氏,最多也只是嫉妒罷了。”
月荷怔然的望著慧珠,接連又猛咳了幾聲,呼著大氣,道:“主子就是主子,奴婢那點小算盤豈是逃得過主子眼。看來奴婢所作的一切都是枉然,才會落得這般下場。”慧珠沒有接話,素心屏氣質問道:“都是枉然,你摸著良心想一想,這些年來,主子是怎么對你的,處處慣著你,對你那好,你呢卻背著主子,爬上了爺的床。如今的如此下場,也是你自己選的。”說到后面,素心已聲似哽咽微有酸澀。
月荷凄然的喚了聲“素心姐”,又望向慧珠道:“這輩子,對奴婢最好的人就是主子,奴婢最對不起的人也是主子。主子,奴婢現在是省的了,可是一切卻已晚了。奴婢如今是何情況,奴婢自是清楚不過,主子能來見奴婢一面,奴婢已很是知足了。”話頓,又是氣喘吁吁,面露死灰之相,強打著精神,撐起骨瘦如柴的身子,渾濁的雙眼燃氣希冀的亮光,語含渴求道:“主子,您肯來見奴婢,可是原諒了奴婢。”
慧珠見月荷如此模樣,想起初次見面,那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天真活潑,心下一陣莫名,不禁微合雙目,棲開視線,開口道:“我重未怨恨過你,也就沒有原諒一詞可說,唯對對你的所作所為有些失望而已。”月荷連連搖頭,不信道:“不可能,不可能……主子,您這樣說,就是不肯原諒奴婢,要不然當初您怎會對爺甚是冷淡,有意遠離。”慧珠心弦晃動,完全搭下眼瞼,緩緩說道:“你在我身邊這些年,對我亦知之甚詳,可我對爺的冷淡疏離,是我邁不過自己那道檻,卻與你無關。”
月荷仿佛再也支撐不住,歪倒在臟黑的被褥上,囈語道:“原來奴婢自始自終,也只是個無關緊要的奴才。”一語道完,面上似陷入某種美好過往,又回憶道:“奴婢進府十年余月,在主子身邊伺候了八年,那段日子,卻成了奴婢這輩子,活得最開心的時候。那時不大的院子里,有主子、有素心姐、有夏梅、有張嬤嬤、還有奴婢”話未完,力氣已是用完,良久,才抬望著窗外投下的縷縷亮光,眼神迷離,微抬右手,向往道:“若有來世,奴婢就安安生生的待在主子身邊為奴為婢,陪著主子。現在,奴婢累了,奴婢的小格格在向奴婢招手呢,她說她想奴婢了,她叫奴婢額娘了,多好聽的聲音啊,小格格.…”。
“吆呀”一聲,酸朽的木門被推開了,白炎炎的亮光晃得人眼睜不開來,慧珠用手擋了擋,輕拍腳步,跨出了屋子,語不含調,淡聲道:“月荷去了,讓高公公找件女嬰的小衣,和著月荷一起下葬吧。”說著話,素心又是遞了二兩銀子予那婆子,婆子頓時喜上眉梢,臉笑開了花,對著已走遠的慧珠,揚聲諂媚道:“鈕祜祿福晉您放心,老奴這就去傳話,好生打理了月荷姑娘,讓走好。
當日晚間,一院的小廝用草席卷了月荷的尸身,送出了雍親王府。許是慧珠下了話,當差的在城郊購了地,月荷與女嬰的小衣,—起蓋棺下葬。隨著一把把黃土散下,月荷十出頭的鮮活的生命,終是被厚土掩蓋。
夜闌人靜,月上樹梢頭,冷冷的光輝自漆黑的長空中傾瀉下來,照的郊外野地里分外的白亮,照的京城里的雍親王府,也分外透亮。是夜,打更聲響了兩下,年氏的院子撐桿點起了紅色的亮燈。是時,慧珠洗漱妥當,移燈就寢,漸是入睡…一 這日,慧珠因月荷的事,未去年氏院子拜訪,遂至第二日,稍歇過午覺,就備上了賀禮,前去拜訪。
年氏正歪躺在炕上用著涼果,見是慧珠來了,忙招呼刑嬤嬤給慧珠讓了坐,又命人沏了茶、上了果盤點心,笑道:“讓鈕祜祿妹妹見笑了,自有了身子,人老是乏的很,等睡躺著才舒服些。”慧珠吃了小口茶,瞇眼笑道:“年姐姐你現下身子嬌貴,我不過是來竄竄門子,豈可勞了你將就我,你好生躺著便是。”
年氏聽了,嚀嚀笑道:“妹妹不是外人,我是不會在你面前客氣的,等我生下孩子,可還得跟你學學怎的教養孩子,才能教得弘歷阿哥那般聰慧。我聽說李姐姐可是打心里羨慕極了,甚至去找了以前妹妹身邊伺候的人打看消息,好學個一二。”慧珠心下一凜,語音卻微揚道:“是嗎可我不怎么相信,畢竟弘時阿哥是個聰明伶俐的,比調皮蛋子弘歷強多了。”
年氏柳眉輕動,挑了顆溜酸的青梅涼果,細嚼了小口,面上滿意道:“這果子倒是合了我的胃口。”便撇過先說的那話刑嬤嬤笑道:“怎能不合,爺向來就知您的喜好,猶是最近,凡是得用的,不待您開口,那上好的,就已讓爺送了過來。”
聞言,年氏眼里柔光盡顯,姣好的面容上高出幸福的淺笑,婰怪道:“鈕祜祿妹妹還在呢,嬤嬤瞧你說的,就像我這大人了,還不會照顧自個般,倒讓讓爺留心著,不是讓妹妹見笑嗎。”慧珠亦揚了笑臉,卻不予接話,反是品嘗起點心果脯來。
隨后,慧珠將男嬰女嬰皆可穿的小衣、小鞋、虎頭帽子,加上鋼些小孩能玩的西洋擺件送上。這些,著實讓年氏高興的下,拿著小孩的衣物,定睛細看,連道甚好。于是二人別無他話,光是就著孕婦、孩子的話題說了起來,卻也是相談甚歡,笑聲不斷。直至大下午,慧珠方告辭年氏離開。
回到院子里,素心從曉雯那接過手,端了花茶盞遞給慧珠道:“主子,您今去年福晉那也好一陣子了,她可說了啥話。慧珠捧過茶盞,摩挲了下,淡漠道:“孩子家常,能有什么事,只是后面的日子,年福晉有著爺的呵護,倒是能給府里添個孩子。”素心不愿慧珠如是語氣說話,便移了話,問蓮:“安格格還在小月子里,可是也要備了禮,差人送去。”慧珠道:“圓哥兒傷早就好了,我與安氏又沒什么過節,難不得還由著府里的傳話變得煞有其事不成。明個兒就在庫里撿些阿膠之類的藥材,讓小然子送去。”
素心應了話,又挑了討慧珠喜的話說些。便找了針線布料,邊是做著針線活計,邊是想著等入了冬,弘歷回府,給弘歷做何新衣帽等物什,并陪著慧珠嘮了磕,話還扯到要不了幾天,慧珠可就能進宮看弘歷、一時間,話里皆是揚著歡喜。
這般,幾天很快的就晃過了,臨到月底,慧珠和著烏喇那拉氏大清早的就去宮里請安。到了永和宮,德妃剛是起身,梳洗完畢,正欲用早飯,見了二人,便笑道:“來的正好,陪了本宮一起用些吃食。”慧珠與烏喇那拉氏應了,陪著德妃用起了早飯。
早飯罷,婆媳三人說起了閑話,德妃見慧珠一副心不在焉,頻頻向外打看,取笑道:“本宮就說,那這早就過來陪著,原來是為了見本宮的乖孫孫。好了,別看了,就是望眼欲穿,小弘歷也來不了昨個兒晌午,太后她老人家就差了嬤嬤接過去了。”慧珠楞眼望向德妃,德妃被慧珠的表情逗樂了,拍掌笑道:“你呀,放心就是,太后那有得力的嫦嬤照看著,準把小弘歷養的白白胖胖。”慧珠能說什么,只得陪著笑,解釋道:“妾是怕弘歷那小潑猴,鬧騰的很,惹了額娘和太后的煩。”
德妃想著康熙帝夸贊的話,眉眼掠過一絲得意,親切的拉著慧珠的手,喜遒:“弘歷可是個聰明的孩子,萬歲爺喜的很,怎會惹了嫌。不過,小家伙就是粘你粘的膩緊,天天念著要額娘,尤其是剛來的那天,可把萬歲爺急了。他睜眼醒來,沒見著你,那是個哭鬧不止,吵著要額娘,萬歲爺差點就讓人給送回去了,幸得李公公細心呀,端了一碟梅花糕,就哄的弘歷止了哭,乖乖吃起了點心。”說著,德妃似想起了什么趣事,笑得直仰靠了身子。慧珠聽了這話,心下好生郁悶,悔得當初為何要控制弘歷吃糕點,這下就讓李德全一盤梅花糕便給收買了。
德妃哪知慧珠心里想的,直拉著烏喇那拉氏和慧珠擺起了閑話,叨念著了弘歷在宮里的趣事。后到了該是離宮前,德妃又予話讓慧珠下月初進宮,道是弘歷每早起身,就是吵著要額娘,如是,約莫在太后那是待不了幾天,就得送回永和官。
遂慧珠謝過德妃,心惜稍有好轉的,出了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