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爭執 冬日日頭短,早早就黑了天,未至晚間,慧珠已讓小然子撐桿燃了燈,整個院子亮堂堂的,又時值過年期間,紅紗亮綢,黃白色的燈火一打下來,輝璨喜慶,卻又帶著默默溫情,使人不禁浮起一抹淺笑。{第一小說}
禛闊步走進院來,便見一院的明亮,腳步微一頓住,面上冷硬的線條也在不禁意間緩和了不少。至進了屋子里,暖和馨香的氣息,熱食飯菜的香味,迎面撲來,心里頓時涌過一股暖流,隨之神經也為之一松,眉稍間疲憊盡顯。
慧珠本是歪膩在炕上,邊笑逗著弘歷說話,邊等著曉舞曉雯擺飯食,不想卻聽小然子傳話道禛來了,心下正摸不著這人怎的來了,就見禛已是撩簾進了里屋來,只得快速蹬了鞋子,和著素心一塊兒,伺候禛去了斗篷暖帽。
禛脫鞋上了炕,雙目微閉,一面由著素心為他盥洗凈面,一面說道:“平時來用飯,你都是坐著不起身,現下有了身子,倒講了規矩起來。算了,你還是別站在一旁了,坐著就是了。”慧珠冷眼看著一臉享受的禛,抿了下嘴唇,沒有說話,徑自走到另一邊炕上坐下。
這時,只見坐在炕桌里面的弘歷鼓起腮幫子,插嘴道:“阿瑪,您把額娘的位子坐了,這個也是額娘的。”說著就整個身子撲了過去,死拽活拖的把禛背靠著的引枕,往慧珠那邊拉。
小娟驚呼道:“小阿哥您慢點,.莫撞翻了炕桌,把碗碟給弄打了。”聽見驚呼聲,禛不悅的睜眼瞪向小娟,見小娟慌忙的噤聲低頭,才板了臉色訓斥道:“有沒有個規矩,大呼小叫的做甚。還有你弘歷,馬上就要用晚飯了,你在瞎折騰什么,看來這年把你過的連起碼的規矩都忘了。”弘歷見禛唬了臉,還是被嚇住了幾分,可畢竟是寵慣了的孩子,又才四歲大,心里面定是不服氣,便抓住引枕的一角,一臉委屈的望著慧珠不動。
禛眉心深凹,此時方注意到弘.歷手里緊拽的東西,側頭一看,身后竟有兩只棉墊子,一只是四四方方的紅底金線描福,一只是大圓柱形的,上面居然還繡的有眼睛鼻子之類的東西?禛挑眉,繼續順著弘歷的手看去,便知弘歷拽住是這只圓柱形的棉墊,心下存疑,拿眼詢問慧珠,誰知慧珠正對著弘歷說教,看也未看他,只好清了下嗓子,開口問道:“這是什么,靠著倒挺舒服的,可看著又不像靠背引枕。/00ks/”
慧珠頭也不抬的答道:“就是靠.背引枕,不過換了花樣形狀罷了。爺,飯食擺好了,先用吧。”說罷,就讓弘歷坐到一旁自個兒用食,她也沉默的低首用了起來。見狀,禛連瞥了好幾眼慧珠,但也沒說什么,由小祿子布菜伺候著用了起來。
隨后晚飯畢,弘歷玩了一會便是困頓,慧珠帶著弘.歷回到東廂睡下,重新回到上房里屋,就見禛歪靠在炕上,手里拿著一本黃皮卷書,卻不看,反是抬頭望著墻上的畫軸似在思忖什么一般。
禛聽到聲響,回頭一看,隨意問道:“弘歷睡下了。”慧.珠輕哼了聲,算作回答。禛想了下,又道:“畫裝裱掛起了,看來你是挺喜歡這畫的。”慧珠一聽,更是懶得理會,康熙帝賞下的,她能不好生供著嗎?便一句話沒答,直接揭了八寶盒蓋,就著里面的涼果蜜餞,小口吃了起來。其實,慧珠自懷孕以來,脾氣漸大了些,情緒容易起伏,尤其是人沒得耐心,這對禛本就心存不滿嫌忌的慧珠來說,更是打心底里見著煩。
禛自是不知慧珠心下如何作想,又良久得不.到回話,再加之一晚上的冷淡對待,心里便有些不舒服,不禁暗生幾分怒氣,雙眼陰鷙的盯著慧珠。好半響,卻見慧珠猶自未覺,怒氣更上心頭,遂炕桌上猛的一拍,沉聲道:“使性子,你倒也學會了這招,啊?”慧珠心里突突一跳,憶起以前禛發怒時的樣子,不自覺放下手里的蜜棗,肩膀微聳,低首坐著。
禛見慧珠這.般模樣,倒是來了底氣,一下子站起身,狠聲道:“還不吱聲是吧,好,你不說,我來說。你也不想想你是懷了身子的人,那天在宮里你居然還去招惹了那郎世寧,那么多雙眼睛盯著,你膽子大,你果敢啊。是呀,你會洋文,你了不起,想炫耀是吧,還去跟著郎世寧辯解一番,哼,也算你長了腦子,沒用洋文作答,要不然還只不定別人怎么說。”說完,好似不解氣般,伸手指著慧珠,繼續道:“聰明啊,藏的好呀,想你進府十一二年了,我還只道你喜歡西洋玩意,能知幾句簡單的洋文,哪知你洋文是這么好。”
說到這,禛像是想起了什么,揮手掃了桌上的擺件,霹靂巴拉摔做一地。門簾處伺候的小祿子、素心一聽,面面相覷,隨即沖進了屋來,見屋里一片狼藉,忙是跪地叩首道:“奴才(奴婢)該死,爺息怒。”禛收回手指,指著門欄處,道:“出去,我沒讓進來,你們就在外面給我守著。”小祿子、素心二人驚恐的顫抖著身子,偷偷望了眼低首垂坐的慧珠,踱著步子,無奈的出了屋里。
被小祿子他們一打岔,禛好似緩了些怒氣,饒過一地的碎渣,及至慧珠跟前,右手扣住慧珠的下顎,四目相對,嘴唇勾起一絲冷笑道:“你進府第一年,我就問過你一句話,你是怎么回答的,你對洋文是一知半解,早就放棄了。上月還說看些中文雜譯的洋文書,是因為看不懂,催著睡意的,可是呢?你倒好,洋文好不說,還讓郎世寧事后說可惜你嫁人了,又是處在這國家,要不能結識你才是好。怎樣?高興了吧?看不出來,真是看不出來啊,說,還有些什么事是瞞著我的。”說著手上力道不由使上勁來。
慧珠吃痛的嚶嚀了一聲,后掙扎道:“放手,疼你不知道。”聽后,禛卻是減緩了力道,卻仍是扣住慧珠下顎,吐字道:“說。”慧珠心里暗罵喜怒無常的瘋子,好大個事兒,就跑來發火,不過還是有些怕禛發怒的樣子,遂說起氣話,不自覺的矮上三分道:“洋文詞組妾是掌握不少,這全是死記硬背的,所以郎大人說的話,妾是憑著詞語的意思猜出來。那日妾不用洋文回答,是妾說不出完整的句子,只能聽個大概意思。”
說完,慧珠覺得這話她說的太似委曲求全了,又脖子一橫,硬了話道:“你憑什么指著我,當日那種情況,是我自找的嗎?你不幫著解圍就算了,還反過來說我的不是。”想想,慧珠又覺得不對,這眼前之人不是一般的官宦人家的丈夫,而是禛,又理清頭緒,找回冷靜,接著道:“爺,您的話妾明白了,安分守己才是。爺身著朝服回來,想是剛忙完差事,人也乏的很,還是讓素心燒水給您沐浴。妾身懷有孕,不能伺候了,望爺見諒。”連著一口氣說完這番話,不待禛反應,就疾步出了里間,找了素心簡單交代了話,忙是趕著禛出來前,去了東廂屋里待著。
一個多時辰過去,慧珠見禛沒有過來尋人,也算安了心,雖暗自鄙視了自個兒一番,但想想禛發怒的模樣,陰鷙的雙眼,緊抿的雙唇,棱角分明冷硬的面上,確實有些后怕。不過既然禛不來找她尋事,她也不需理會,叫了小娟鋪了床鋪,就欲在東廂歇宿。
這時,剛寬了外裳,只聽有人在外咚咚的敲門,接著小祿子道:“鈕祜祿福晉,爺沐浴完了,說您看了弘歷阿哥睡下,還是早些回上房去。”小娟聽了,不等慧珠應話,忙去開了門,迎了小祿子進屋。
小祿子一臉訕然,結結巴巴道:“鈕祜祿福晉,您要不先過去,免得擾醒弘歷阿哥就不好了。爺他說……您若是不過去……爺就親自過來找您……這,小阿哥還睡著呢……您看這?”慧珠嘴巴微張,胸口上下起伏,半響才緩了氣道:“董嬤嬤好好照看著弘歷,莫讓他夜里打了被子,今個兒我還是歇在上房。”交代完話,橫了眼小祿子,便抬腳離開。
回到里間屋里,滿地的破碎物件已被清理好了,炕桌上也重新擺上了零嘴食盒,暖爐茶具,以及正燃著縷縷白煙的檀香小爐,亦是安然無恙的擺放著,好似它們一直都規規矩矩的擱置在炕桌上。
小祿子對著屏風后的寢房,揚聲稟告道:“爺,鈕祜祿福晉回來了,那奴才先行退下。”言畢,向慧珠打了個千兒,躬身退下。慧珠不知怎的,忽的雙拳緊握,望著忽明忽暗的燭燈,有些緊張,遲遲不愿進了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