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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受罰

第一百五十六章受罰  禛轉頭向慧珠看去,嘴唇蠕蠕欲動,見慧珠垂首斂目的立于一旁,卻是半晌未予吱聲。

  烏喇納拉氏不想禛是一語未發,有些納悶,遂眼帶深究的窺視了下禛、慧珠二人,心里起了計較,種種跡象都顯示年氏清白,慧珠又在無憑無證的情況下,當著府內眾人的面掌摑了年氏,自是慧珠理虧;不過禛遲遲不開口,必是對慧珠心存維護。

  短暫的思索后,烏喇那拉氏定下主意,便向禛請了話,代為開口道:“那端茶丫環開始說的是一個身穿姜黃色旗服的人碰了她,她才會打翻茶盞,后面在爺和年妹妹的連番追問下,她又道好像是一個身著橘黃色旗服的人碰了她。”話鋒一轉,曉之以理道:“由此可見她話語不實,前言不搭后語,顯然是想為自己脫罪。我知道鈕鈷祿妹妹定是受了那賤婢的迷惑,才會以為身穿姜黃色旗服的年妹妹所為,可當時站在右側的人除了年妹妹衣裳顏色如此,耿氏和順承郡王家的側福晉亦是如此。且剛剛已是細問了在場之人,無一人言明是年妹妹所為,你確實是冤枉了年妹妹。”

  說完,烏喇那拉氏見慧珠仍無任何反應,又補充道:“鈕鈷祿妹妹是心里憂著寶蓮,才會一時沖動做了錯事。唉,這事其實說到底只是那下作的賤婢向推卸責任所為,其心思忒是狠毒,幸得早早弄清楚了。年妹妹向來是個大度心善的,鈕鈷祿妹妹又是受了蒙蔽才會失了分寸。這樣吧,鈕鈷祿妹妹給念妹妹賠個情告個欠就是,莫要傷了彼此間的和氣。”

  年氏心下冷哼,難道她就白白挨了這下,好一個充當和事佬的烏喇納拉氏,正準備說上幾句,卻聽禛淡漠道:“今本就是個喜事,又因丫環打翻捧盤在外人面前下了面子,這事就這樣吧。鈕鈷祿氏你就依福晉的話給年氏賠個罪便是,畢竟是你先動人。”

  年氏聽了禛這話,雙手死死的絞著錦帕,勉強咽回欲脫口的話,抬首,唇角泛出一絲苦笑道:“鈕鈷祿妹妹唉,罷了,既然已明我清白,被掌摑一事我也不愿追究,只愿寶蓮格格和安氏無恙就是。“慧珠猶言未聞,繼續自顧自的站立一旁。

  如實,氣氛有些尷尬,眾人紛紛圍過來規勸,耿氏更是到了跟前,附耳低聲道:“爺和福晉給了臺階,您快接話應了,莫讓事情鬧大,到時吃虧的還是您。”

  慧珠抬頭淡淡的瞟了眼耿氏,便繼續垂頭不語,讓人看著覺得是她倔強下不了臉面,卻不知她心里是非常清楚。烏喇納拉氏的話,一句句指明了當下的情形,她是百口莫辯,無一人見年氏作為,只有她在端茶丫鬟的話中憶起當時年氏的確退了步子做了手腳,可無憑無證的,又有何用?

  然,她卻是當著禛大小妻妾的面,對著年氏橫眉冷眼,狠狠的掌摑下去,她這下洞了手,已變成她的不是。

  可是讓她明知是年氏搗的鬼,還要讓她對著欲加害她女兒的人道歉,她是做不到,也不愿意去做。

  禛有種被蔑視之感,不由憤怒氣威,目光如炬的直盯著慧珠,心里暗罵了句“不知好歹”,便沉聲道:“鈕鈷祿氏,你身為側福晉,竟然動人,現已免了責罰,讓你道個罪,難道不該!”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面對禛指向的怒火,慧珠大吁口氣,欠身道:“對于掌摑年福晉的事,妾是不會道歉的,若是爺和福晉覺得妾是有錯,企鵝愿意認罰。”

  禛頓時來了氣,伸手顫顫的指向慧珠,怒罵道:“不知好歹的東西。”烏喇納拉氏忙兩邊勸道?:“爺,您息怒,鈕鈷祿妹妹也是為了寶蓮的事,才一時昏了頭。鈕鈷祿妹妹你別倔了,聽爺的吩咐,給年”一語未畢,只見慧珠以下跪,仍是吹收斂目道:“謝福晉體恤,不過妾還是那句話,甘愿領罰,決不道歉。”

  聞之,禛怒氣大炙,連道三聲“好”,至平緩心緒,又道:“鈕鈷祿氏,仗勢而驕,無故動人,又不悔改,念之育弘歷、寶蓮有功,不予重責,罰月例半年,禁足半年!”慧珠叩首道:“謝爺責罰。”禛狠瞪了眼,邁步,拂袖而去。

  余下幾人,愣眼的看著禛離開,初回過神,忙圍過去嘆慰慧珠,慧珠點頭謝過,又向烏喇納拉氏福身道:“福晉,請容妾帶寶兒先行告退。”

  烏喇納拉氏欲言又止道:“鈕鈷祿妹妹你這般又是為何,算了,你帶寶蓮回去歇著吧。”慧珠再次福了個身,在眾人注目下,徑自走到后堂,帶寶蓮離開。

  素心等人聽說寶蓮受了傷,心里驚怕,焦急地在院門廊下打著轉,一見慧珠一行人回來,忙迎上去問道:‘主子,聽說小格格受了傷,可是嚴重?”說話時,連連側首看向由何嬤嬤抱著的寶蓮。

  慧珠看著一臉關切的素心等人,簡單的言明情況道:“寶蓮手上燙傷了些,倒也無礙,現在是苦累睡下了。你們不用擔心,各自下去做事吧。”吩咐完,便回了里間屋里。

  慧珠跟著進了屋,等慧珠親候了寶蓮躺睡下,又屏退屋子里的人,方問明今日的事。慧珠把在一院發生的事仔細的說了遍,素心倒吸口氣,大驚道?:“主子你真看清了是年福晉所為?”慧珠肯定的點了點頭。

  素心氣恨不過,破口大罵,待解了氣,又記起一茬,忙道:“您被罰禁足半年,這可不當使,主子要不向爺和福晉求求情看可能挽回。您讓爺心里不痛快,最后遭殃的還是主子您自個。”慧珠搖頭道:“挽回就是得向年氏道歉,我做不到。不過你是知道的,禛向來是言出必行,他既已當著眾人面要禁我的足,就算我現在去服軟了,也于事無補。”素心臉色黯下,還想說些什么,又沒說,只是口里溢出一聲輕嘆。

  一時,主仆二人各有心思,不約而同的沉默下來,這時,只聽極重的跑步聲從外間傳來,下一瞬,弘歷便高聲喊道:“額娘,額娘,他們說妹妹受傷了,我要看妹妹。”話音剛落,人已經撩簾進屋了。

  慧珠招手讓了弘歷過來道:“小聲些,你妹妹在后面睡著呢,莫吵醒她了。”弘歷立馬噤了聲,沒隔小會,又皺著一張肉嘟嘟的圓臉,悄聲問道:“額娘,妹妹真的被熱水燙傷了嗎?”慧珠沒答話,反問道:“你剛下學,聽誰說的?”弘歷老實答道:“府里婆子們在說,兒子聽見的。”想想不對,忙再次問道:“額娘,妹妹真的受傷了嗎?我想看看妹妹。”慧珠同意,遂牽著弘歷去了寢房。

  弘歷盯著寶蓮涂抹成黑乎乎的小手半晌,忽的抬頭道:“額娘,府里的茶水時滾燙的,妹妹那么小,被茶水濺到,肯定很疼吧,妹妹的眼睛都哭紅了。”慧珠聽著弘歷童稚的話語,心里沒來由的一陣酸楚,眼眶泛紅。

  弘歷忙是拉下慧珠的身子,焦急道:“額娘不哭,不哭,弘歷以后保護額娘和妹妹,不讓妹妹受傷了,額娘也不會哭了。”

  慧珠破涕為笑,想起那位風流天子,若不出意外的話,該是眼前這位,于是忙拭了淚,蹲下身子,與弘歷兩眼相對,半開玩笑道:“咱們的弘歷是最出色的,將來額娘和寶兒都要靠弘歷了。所以弘歷現在要好生用功,長大了才有能力保護額娘和寶兒,知道嗎?”弘歷似懂非懂的看著慧珠,隨即又一臉堅定的重重點頭。

  慧珠見弘歷一副小大人模樣,不禁伸手摸了摸弘歷光禿禿的腦袋,心里又是欣慰又是心疼,似乎襁褓中的女兒,懂事聽話的兒子,已是填滿了她整個心扉。

  隨后的日子,慧珠開始了她為期半年的禁足。開始,小然子等人皆是為慧珠不值,一副氣憤地模樣,后面日子長了,見慧珠毫不在意她的委屈,府里其他下人又因弘歷兄妹的由頭,還是頗為忌憚慧珠,他們也就淡了心思,心想慧珠現下的分位不是他人能越過去的,便慢慢恢復常態,但暗下少不得為慧珠著急一番。

  慧珠面上不言,其實對小然子他們的想法卻是清楚的,可是她已被禁足,暗虧也是吃定了,多說又有何用,與其拿被人的錯誤懲罰自己,還不如更好的過她的日子。只是對小然子傳回消息說,禛以邢嬤嬤以下犯上冒犯主子為由,杖責邢嬤嬤十下的事,有些詫異,心里似有閃過什么,但卻極快的拋開,

  繼續每日那種簡單的日子,恬適愜意。

  慧珠本以為這樣的日子一直會持續到明年開春之時,不想到了隆冬臘月,卻從宮里傳來消息,皇太后不豫,康熙帝上省慈寧宮,至新年將至,終是病逝。

157服喪  寒時節,烈烈北風越刮越急,赤條條的枯枝隨風抽動,一下下發出“啪——啪——”的聲響,伴著狂攪得彌天大雪,一起在空中繾綣作亂,席卷整個蕭條枯寂的嚴冬。

  這日,厚厚的積雪低低遮掩天日,風聲如吼,暮雪紛紛,一種別樣的壓抑破勢而來,似有山雨欲來前的平靜。慧珠斜倚在鋪著厚實皮褥子的炕上,一手枕著猩紅金繡福壽雙全棉枕,支起左頰,一手輕撩窗帷,望著玻璃窗外的雪虐風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溫暖如春的屋子里,弘歷安靜的寫著功課,素心坐在炕旁的腳踏上穿針引線,不時抬頭看看睡在慧珠懷里的寶蓮,又低頭做活。

一時間,屋子里一片靜謐,只有金漆小幾上正熬煮的杏仁茶“咕嚕嚕”的翻滾著,飄散出濃濃的茶香,縈繞滿室  忽然,只聽見院外鑼鼓喧天,人生吵雜,慧珠一驚,忙轉過頭問了句“怎么回事?”,隨即“咚咚”急促的敲門聲驟然響起。恐怕是府里發生了大事,慧珠一個激靈坐起身,忙穿鞋下炕,就見簾子一掀,小然子和烏喇那拉氏院子里的一個丫頭進來。

  慧珠揮手止了那丫頭的行禮,問道:“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丫頭答道:“皇太后薨了!福晉讓鈕鈷祿福晉帶著弘歷阿哥和寶蓮格格盡快趕去正院。”慧珠呆愣了下,張張嘴,有瞬間的不知該怎么說。

  一時,寶蓮被吵醒,放聲大哭,慧珠忙抱過寶蓮誆哄,一邊又道:“我知道了,你先去稟告福晉,我一會就到。”丫頭應聲離開,剛出了屋子,就另有個丫環捧著三套白布喪服進來。

  慧珠翻看了下送來的喪服,竟是按著她和弘歷、寶蓮身形做的,看來烏喇那拉氏早已知道皇太后就要薨逝,才連這喪服都提前準備好了。慧珠心下明了,也就沒說什么,忙換上了喪服,去了頭上的發飾,摘了耳環,只插了支銀釵、戴了朵白絨花,就帶著弘歷兄妹匆匆向正院趕去。

  路上積了厚雪,又帶著兩個孩子,到了正院時,已是時候不早了。

  只見正院里已經完全換了裝飾,白紙燈籠高高掛起,四周也是白綢帷幔,和漫天滿地的白雪融為一體,極目之處,一片銀白的世界。

  正堂屋里,眾人皆是換了喪服,三三兩兩小聲說著話,乍然一見慧珠母子三人穿著喪服前來,不由止了聲,齊刷刷看過去,好似慧珠根本不該出現在這里般。

  見狀,慧珠微蹲駐腳步,心里竟出現一種突兀之感,就像她突然闖進一個不屬于她的地方一樣,讓本來和洽的氛圍頓時變得滯緩。

  烏喇那拉氏似乎未察屋內的詭異,親切地招呼道:“鈕鈷祿妹妹你來的正好,我正想差了人再去喚你過來,咱們現在可是沒多的時間耽擱,掌燈前就得趕進宮里服喪。”聞言,慧珠忙上前給烏喇那拉氏行了禮,又與李氏互相見了禮;至年氏時,慧珠身子微僵,眼角掃了下在場眾人,心里一嘆,還是曲膝行了半禮,年氏亦是一派大方的給了回禮。余下眾人見之,心里有數,齊向慧珠蹲安行禮。

  不多時,只聽太監吊著嗓子傳了話,片刻就見禛帶著一股寒氣而來進屋,烏喇那拉氏忙率眾人迎上前去,禛腳步頓住,犀利的視線在慧珠身上一停,隨即沉聲免了眾人的禮,闊步行至上位。

  禛同是換上了白布孝服冠帽上也摘除了紅纓,一臉肅穆的坐在正位寶椅上,雙手右抱了下拳,冷聲道:“皇太后薨逝,停一切娛樂嫁娶之事。等會我和福晉她們去宮里服喪,爾等就在府里跪地叩靈便是。”眾人應聲,禛又吩咐了幾句,方攜同嫡福晉、側福晉四人,兒女四人,離府進宮。

  到了宮里,天已經暗沉下來,肆虐的風雪仍在繼續,長長的宮廊兩側也帷上了白色幕簾,早已不見平時的紅墻碧瓦、富麗堂皇,只剩下幽深凄涼的長長廊道一直通向滿目白色的宮廊盡頭。

  鋪天蓋地的紛然大雪刷刷而下,慧珠瞇眼混跡著人群前行,不知行了多久,來到一間不大的偏廳歇了半盞茶功夫,就有宮女嬤嬤手捧著放有剪刀發梳的茶盤進來。接著,她們便分別為禛、弘時、弘歷、弘晝父子四人截了發辮,又為烏喇那拉氏、李氏、年氏、慧珠、寶蓮五人剪了一小簇頭發,方客客氣氣的道:“請四爺和小阿哥們去前殿跪守,福晉們和小格格去正宮外跪守。”禛應了,慧珠忙拉著弘歷叮囑了好一會,才在一旁嬤嬤的催促下,抱起寶蓮,與烏喇那拉氏等人離開。

  白的晃眼的正宮外,黑壓壓的跪滿人群,不及多看,一個穿著尚有幾分體面地太監疾步跑來道:“四福晉你們總算來了,快隨奴才這邊來,其他爺的福晉已在那邊了。”烏喇那拉氏匆匆點了下頭,忙隨那太監去了眾人前面。

  慧珠緊緊抱著寶蓮亦跟了過去,至二排石階邊上跪下,借著透亮的白雪,大約可見跪著的眾人皆是神情哀戚,身子不時地打著寒顫,不知是心冷還是身冷。忽的又一陣北風襲來,惠珠冷的全身發抖,忙攔過同跪的寶蓮,為她擋擋風雪。

  不多時,耳邊傳來一片“嗚嗚”哭聲,慧珠轉頭看了下苦的好不傷心的李氏和五阿哥祺的妻女,忙從袖口摸出一方包有碎蔥的錦帕,往寶蓮鼻子上一抹,見寶蓮“哇哇”哭泣,這才往自個兒鼻子上擱了下,鼻子一酸,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方揣回錦帕。

  不知道又在冷硬的大理石階上跪了多久,慧珠只感到她綁縛著厚棉條子的雙膝已麻木的不是自己的了,全身似乎也冷得沒了知覺。迷糊間,只聽“鏘——”的一聲劃破天際,眾人精神為之一震,原本哭聲減小的眾人,徒然變成號啕大哭,聲震蒼天。

  慧珠忙喚醒在她懷里打著盹的寶蓮,就見兩三個有品級的太監走了過來,慧珠低頭看著睡眼惺忪的寶蓮,狠狠心,在寶蓮身上掐了一擠,寶蓮即刻大哭出聲。

  不過須臾,一個太監在慧珠這排石階上停下,拂塵一甩,掃了眼二排石階眾人,仰頭宣到:“請福晉、小格格前去靈柩前吊念皇太后娘娘最后一面。”說罷,轉身在前領路,慧珠趕緊抱起寶蓮一面跟在李氏身后前行,一面哄著哭個不停的寶蓮。

  慧珠亦步亦趨的跟著去了堂內,至門欄處,正和剛吊唁過的烏拉納拉氏打了個照面,便見烏拉納拉氏眼含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慧珠心下納悶,卻也沒細想,點頭示意后,就緊跟著邁步進屋。

  奠堂內燈籠高掛,白炙的亮光照的堂內亮如白晝,慧珠隔著眾人看去,只能稍稍見到金漆大棺一角,想來這就是帝王后妃死后,所謂的金葬。

  不及多想,就聽鑼聲一響,一太監高喊叩首,慧珠忙牽著寶蓮,行三跪九叩之禮吊唁皇太后。至又一聲鑼響,禮畢,慧珠起身,離開之際,拿眼向一旁看去,欲尋找弘歷的身影,可只見禛和他的一些兄弟跪在一旁,前邊擺著鎏金大火盆,禛兄弟等人正燒著紙錢,而弘時、弘晝哥倆跪在禛身后,卻不見弘歷?

  慧珠心里一急,忙轉頭四顧,這一看,不禁愣住,身體向來康泰的康熙帝,身形消瘦,面目浮腫,此時正跪坐在金棺旁的蒲團上,呆呆的望著面前燃的正旺的火盆。不過最讓慧珠驚愣的并不是康熙帝的真情流露,而是跪坐在康熙帝身旁的孩童竟是弘歷。

  慧珠穩了下心神,欲定睛細看,正好撞上禛警告的一瞥,又見堂內似有人發現她的異樣,無法,只得快走幾步,攆上李氏等人,出了奠堂。

  后面陸陸續續有宗室王親進堂吊唁,出來時,都有意無意的對烏拉納拉氏等人投來一瞥,這一瞥下,眼里是極為復雜,倒弄得慧珠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十分不解,就康熙帝身旁跪著弘歷,居然會讓他們如此重視,反是最該對此不滿的李氏,卻是絲毫不見妒意,整個人甚至還有些興奮。

  興奮?惠珠覺得肯定是她在雪地里跪久了,連幻覺都出現了,遂輕晃了下頭,甩開滿腹思緒,緊摟著寶蓮繼續在石階上跪著。

  其實,慧珠不知道的是,在她禁足期間,因皇太后病重,康熙帝省疾后,心有所感,將皇子及滿漢大臣等召至乾清宮東暖閣,宣布遺詔。

  并說道:“此諭已備十年,如果有遺詔,也就是這些話,披肝露膽,今后將不再談。”如此,眾人不得再提立儲一事,卻又對遺詔內容多有猜忌,此番見康熙帝在眾多子孫中,唯獨親昵弘歷,心下自是個有盤算,但所想皆是康熙帝親昵弘歷乃是遺詔之因。

157完158解足  過了四下,慧珠不免精神不濟,幸得她所跪的位置還行,在石階的最邊上,他人不易注意,左手邊又是石欄,讓寶蓮夾在她和石欄中間靠著,她們母女倆既可以相互依偎一起暖和些,有可以垂手瞇闔會眼。

  鑼聲又至,慧珠醒了下神,微瞇雙眼,見還有太監引著來人進奠堂內,不禁深深打了個呵欠,看來還有得跪。

  常話說乞兒還有幾門親戚,何況這天下之主的皇家,不過話是趁著皇太后收殮之前,去瞻仰儀容,但又有幾人是真懷瞻仰之心,大多是專注于康熙帝那邊。

  想到此處,慧珠憂心弘歷好端端的怎么就湊到康熙帝的跟前去了,依康熙帝現在的架勢,八成會親自守長明燈,弘歷跪在康熙帝身邊,豈不是也要陪著守,這大冬日的身子可是吃不消。

  慧珠堂外擔心著弘歷身子,祭堂內李德全也正在勸著康熙帝休息,大半天也沒得回應,只得求助于禛和三阿哥祉。

  祉躬身道:“皇阿瑪您已經念過祭文了,現下又是臘月初七,正是歲末天寒的時節,還是早些回乾清宮歇息,這有兒臣等人守著就是。”

  康熙帝好似未聞,依然手捧著祭文,雙唇微微蠕動。

  祉無可奈何的搖搖頭,便由禛接著勸道:“皇阿瑪您為了省疾,已在寧壽宮西邊搭設的帷幄里住了一個月,就是鐵打的身子也撐不住。您身系天下之安危,關乎于黎民百姓,您的身體便是社稷朝堂之大事。”

  康熙帝身子僵了僵,轉頭深深的看了會面無表情的禛,方喚了李德全吩咐道:“回蒼震門去。”禛三人大吃一驚,祉率先呼道:“皇阿瑪您已經在寧壽宮西邊的蒼震門內住了一個月,那可不比宮內,寒氣極重。”康熙帝還是沒有說話,只是抬手示意李德全扶他起來。

  康熙帝已經六十四歲高齡,此時跪了許久,突然站起身,卻是頭暈目眩,雙腿打顫,身子一陣搖晃。堂內眾人見之驚恐,禛一把扶住站立不穩的康熙帝,脫口喚道:“皇阿瑪!”

  康熙帝借著禛的攙扶,先穩住身子,然后又隔開禛的攙扶,哀嘆道:“當此之時,只有孝敬朕之人,并無愛恤朕之人。”說罷,欲讓李德全扶著離開,卻聽弘歷大聲喚道:“皇瑪法!”

  康熙帝低頭看著表情真摯的弘歷,眉目間閃過一絲溫暖慈愛,微顫顫的伸手摸了摸弘歷的額頭,低吟道:“許是還有心懷孝心的稚童吧。”

  弘歷抓住康熙帝的衣袖,疑惑的又喚了聲“皇瑪法”,禛狠狠瞪向弘歷,喝道:“放手。康熙帝眼神示意禛退下,問道:”可愿陪朕?“話落,堂內眾人屏息斂氣,弘歷未感周圍異狀,想著康熙帝是他見過最強大的人,親近康熙帝,該是對的,于是弘歷以著這半年多的上書房經歷,憑著本能意識,重重的點頭應了。

  康熙帝聲音有些落寞道:”那走吧。“言畢,牽著弘歷的小手,步履蹣跚的離開了奠堂。

  眾人瞠目視之,竟無一人出聲,只是跪地躬送這一老一小的離開。至人影消失在門口轉角處,眾人起身,禛雙手后背,目光深幽的望著康熙帝離去的地方,轉瞬,又一面冷色的回到三阿哥祉左下方繼續跪地。

  許是因康熙帝的離開,眾人沒了先前的綁手綁腳,后面一應適行下來,效率極快,到了天蒙蒙亮起來之際,一番禮儀終是過完,眾人各自出宮離去,慧珠也得撐著極倦的身子,抱著寶蓮,隨烏拉納拉氏乘馬車出宮回去。

  回到雍王府,天已大亮,夜雪初霽,外院粗使下人正拿著掃帚掃著地上積雪,一個穿著棉夾襖的小廝抱著掃帚,雙手不停的戳擦著,大口大口的給手心里哈著熱氣,忽然聽見”嗒嗒“作響的馬蹄聲傳來,轉頭一看,就見四輛馬車從側門進來,忙撂下掃帚,朝著里面喊道:福晉主子們回來了卻在見到慧珠母女時,。”

  未幾,就有五六個婆子丫頭疾步行來,哈腰點頭哦的打了車簾子,置了小凳仔馬車跟前,便躬身立在一旁侯著。烏拉納拉氏下了馬車,抬手揉了揉額頭,面上是擋也擋不住疲憊,眼里閃過一道亮光,隨即上前幾步,面帶關切道:“一宿沒闔眼,又在露天跪了一夜,還是讓嬤嬤給你搭個手,別自個兒抱寶蓮了。”慧珠確實累了也就依話將寶蓮交給了何嬤嬤抱著。

  這邊說著,高德匆匆稟話而來,烏拉納拉氏等四人也不多說話,便就著婆子的攙扶往內院走去。到了正院里,宋氏、耿氏等格格侍妾還身著素服跪地,見了烏拉納拉氏她們過來,忙讓丫頭扶著起身,打起精神關切的問話。

  烏拉納拉氏搖頭安撫了幾句,又吩咐了府里余后食素等服喪之事后,便讓侍妾姑娘們先行退下。接著又仔細說了宮里的情況,表達了下對皇太后薨逝的感慨,以及宣布明日的臘八筵席的取消,和半個月后的新春也一應從簡,如桃符、窗花之類的各個院子最好不要貼。

  一時,禛父子三人回府過院來,烏拉納拉氏領著眾人給禛蹲安行了禮,禛罷手免禮,徑自走到上位坐下,丫環立馬斟了熱茶。禛端起茶盞,覓了幾下茶末兒,輕抿了一口,頓時一股暖和氣息用來,周身暢順,不禁舒坦的輕嘆一聲。

  李氏、耿氏也喚過弘時、弘晝到了身邊,好一陣子噓寒問暖,又讓了丫環上了熱茶點心,讓他們哥倆先用著,墊墊肚子。

  慧珠看著弘時、弘晝二人已回來這么久,卻仍是不見弘歷,想起弘歷跪在康熙帝身邊,心里倒也隱隱明白幾分,但還是猶疑道:“爺,不知弘歷去哪了,怎還不見他回來?”

  在場眾人這時才發現弘歷每跟著一起回來,眼帶疑惑的在屋里尋著弘歷,卻聽弘晝脆生生的嘟囔道:“四哥被皇瑪法帶走了,住在皇宮了呢。”聞言,眾人精神為之一振,倦意瞬時不見,灼人的目光瞥了眼慧珠,又向禛看去,似等著禛的回答。

  禛緩緩的睜開雙目,抬眼看向慧珠道:“嗯,弘歷被皇阿瑪帶著了,估摸著會在宮里住些日子。”得了禛肯定的說辭,慧珠兩眼瞪得圓滾,無聲的問著為什么。

  禛意興闌珊的收回視線,不予理會慧珠的疑惑,面對眾人繼續道:“跪了一晚,都各自回去休息吧,若有什么事,到時自會有奴才去傳話的。”眾人心里還想問些話,可禛這樣一說,她們也只得咽下口里的話,面上恭敬的應話退下。

  慧珠拖到最后,遲遲不肯起身離開,烏拉納拉氏知慧珠的意思,遂拿眼窺了下禛的神色,心思一轉,對慧珠安撫的點點頭,一派大度的開口道:“爺,您已經三個多月沒去鈕鈷祿妹妹那看寶蓮了,昨夜里,風大雪大的,那么小的孩子可是跪了宿的時辰。”

  禛順著烏拉納拉氏給的臺階,予話道:“下午,讓太醫過來瞧瞧吧。唔,我現在正好也得些空閑,就去看下寶蓮好了。”說完,又對著烏拉納拉氏道了辛苦,叮囑烏拉納拉氏好好休息,莫為了皇太后薨逝的事累壞了身子的話,方讓慧珠跟著一起離開。

  回到自個兒的院子,慧珠先讓何嬤嬤帶著寶蓮去東廂睡下,又和禛凈面,換了素衣常裳,草草的吃了些熱和吃食,便屏退左右,急急問了弘歷怎么會跪在康熙帝的身邊,后來又為何被康熙帝帶走。

  禛不咸不淡的瞥了眼慧珠,教訓道:“按你以前的話說,都是兩個孩子的娘了,也該穩重些了,現在怎還這般急躁的問話。”末了,見慧珠確實一臉焦急,方才說起弘歷被帶至康熙帝的身邊的事:“你知道的,我和三哥就跪在皇阿瑪的左手邊,弘歷跟著我跪在一塊,離皇阿瑪近,他關心你和寶蓮在外面跪著的話,正好讓皇阿瑪聽了,皇阿瑪夸了句弘歷孝順,便招了弘歷到身邊跪著。”聽后,慧珠直瞅著禛,有些不相信就這樣簡單,康熙帝就讓弘歷到了身邊跪起。

  禛皺眉道:“你別不信,事情就是這樣的,皇阿瑪一直記得弘歷,自他去了上書房后,功課一直比同齡的好不少,他的授課師傅在皇阿瑪面前也多有稱贊,如是,待弘歷比其他孫子輩的親近些也是常事。”

  說到這里,禛忽的止了話,好似沉浸在自己的思維中般,半晌才醒過神,呢喃自語道:“只是皇阿瑪帶弘歷離開倒是讓人意外,難道”言猶未了,又恢復常態,對慧珠道:“許是皇阿瑪真是喜歡弘歷也不一定,皇太后的過世對皇阿瑪影響甚深,有弘歷跟在身邊解解悶,也是好的。你倒不用擔心。”說完,撇下慧珠,自個兒進了寢房補眠睡下。

158完159生疏  自禛來過院子后,慧珠的禁足令也就不了了之了,誰也沒再去提起。慧珠也似沒發覺般,只是顧自理著自己的瑣事,對其他旁話充耳不聞。

  其實,如此為是,也是事出有因。那日從宮里回來,寶蓮當日就染了風寒,發起高燒,急得慧珠是團團轉,可不待寶蓮退了燒,二日又是皇太后入殮的日子,慧珠只有將寶蓮留給素心照看,她又去了宮里跪了天,才得回府照看寶蓮。

  隨后,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慧珠便是宮里府里兩頭奔波,同時心里還捏著對弘歷擔憂的心思,遂在經過皇太后喪事的初喪、哭喪、做七、送葬、下葬等儀式之后,整個人竟然毫無所覺得消瘦了下來,臉型也隨之顯了出來,比以往多了好些顏色,觀之倒也是個容貌俏麗的少婦人。

  不過對于容貌身形上的改變,慧珠是沒多去留意,至驚然發現她瘦下來,已經翻過新春,是來年康熙五十七年四月間的事了。慧珠暗下不禁感慨時間過得好生快,不知不覺中就過了五個多月,而弘歷也陪著康熙帝這么久了。

  相對于慧珠警覺時間過得快,有人卻是猶感這五個多月過的甚慢。

  首先,皇太后在臘月里薨逝,眼看就要過新年了,卻因這件國喪,這年是過不得了,一應年事節氣全都從簡,連象征喜慶的大紅,也被禁止了,換成了通底的白。而且也是因為這件國喪,年節期間,皇太后的靈柩不得不下葬。防止犯了忌日,遂下葬的日子一拖,就拖了好些月,讓康熙帝極為不悅,心里悶著火氣,眾臣工無疑招上了康熙帝的怒火。

  接著,京里貴人因皇太后薨逝那日,對康熙帝帶著弘歷住進行宮,感觸頗深,私下里更是暗自揣測康熙帝的遺詔是立儲于禛。于是剛出正月的時候,就有人上疏請復立礽為皇太子早就輿論,不料康熙帝在怒斥之后,又尋了由頭將上疏之人誅殺。

  然后,便是三月里,康熙帝還未從皇太后薨逝的傷痛中走出來,就收到拉藏汗的奏疏,疏中報告了準葛爾進擾西藏的情況,請求朝廷發兵援助。

  康熙帝見之,認為時機已成熟,命西安將軍額倫特領兵援救西藏。可沒幾日,又傳來消息拉藏汗早已陣亡,康熙帝驚異,連派侍衛統率軍兵,前往西藏。因此,清政府一次對西藏用兵提上議程,頓時,朝堂又為之風起云涌,而禛、禎兩方勢力對這件謀劃幾年的事,也終于到了最后的關鍵時刻,明爭暗斗到了白熱化階段。

  如實,短短五個月的時間國喪、立儲、邊關三樣大事齊是涌來。一時間,京里朝堂草木皆兵,各派度日如履薄冰,誰也不敢輕舉妄動,一忌讓敵方抓了把柄,二忌覓了康熙帝的虎須,撞到槍口上。

  這樣小心謹慎的處事,遂至四月間,禛領命將皇太后靈柩葬入東陵的消息傳回宮里,康熙帝方才面色稍霽,眾人見狀,不禁大松口氣,總算了去這件大事。

  這日午后,禛因下葬皇太后得了幾日沐休,又在府里將手里的大事處理妥善后,見外面陽光明媚,日頭正好,夏蟬已開始“吱吱”蟬鳴,便動了去看慧珠母女的心思,遂喚了書房外侯著的小祿子,跟著去慧珠的院子。

  無事一身輕,連著忙了幾月,現在難得清閑下子,禛深深的吁了口氣。臉上的線條也舒展了幾分。心情不錯,步子也邁的大些,沒走上一會,就到了慧珠的院子。

  還沒進院子,見聽見小然子的聲音吆喝道:“小格格,您慢著點,哎呦,奴才的辮子呀!小然子痛叫一聲,隨即便是一大片女子的笑聲隱隱傳來。

  小祿子腆著笑道:“看來是鈕鈷祿福晉帶著小格格證玩著呢,爺可是先進了院子去。”禛聽著院子里的笑聲,已是意動,只見禛賞了小祿子一擠眼,下擺一撣,就是拾階進了院子。

  院子里歡笑聲還在繼續,禛站在壁影偏地,慧珠也就未發現禛的帶來,只是笑看著寶蓮騎在小然子背上,手里還拉扯著小然子的發辮,惹得小然子叫苦連天。

  忽然,小然子轉過身,正面朝向慧珠,臉上一個勁地擠眉弄眼,表情甚是滑稽。“撲哧”一聲,慧珠撇過臉,半趴在素心的肩上,笑的上氣不接下氣道:“得了,小然子你別給我油頭仔細些寶兒,別讓她摔下來了不行了,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小然子還待背著寶蓮轉圈,剛又轉了個身,就見身著石青色單衣的禛站在壁影下,因是背光,也窺不見神色,小然子登時嚇的六神無主,心里著急禛來了多久看了多久,不敢亂動身子,怕摔了背上的寶蓮,左右沒得法子,只得高聲喊道:“奴才小然子請爺大安。”

  聞言,眾人怔了怔,慧珠順著小然子的視線看去,初時,慧珠心下不怎么相信,不想這一看,果真見到禛筆直的站在壁影下。慧珠心下甚是詫異,禛已經許久沒來過院子了,這時候怎么會來的?不過面上卻是平平的,用錦帕拭了眼角的淚,忙蹲安行禮道:“妾請爺大安。”

  禛不動聲色的頷首應了,心里卻是另一番浮動。四、五個月沒來了,就是兩月前那次見面,也是在宮里匆匆瞥了眼罷了,現,不想慧珠改變甚大,哪像生育過孩子的人。

  只見慧珠一襲桃紅色連身旗服緊裹身子,端襯得肩若削成,胸脯高挺,纖腰約素;踩著高高的花盆底碎步走來,身姿撩人,引人眼球。待走近時,才知這位豐盈窈窕的女子,容貌也是極為出色,面似芙蓉,細眉如柳,一雙漆黑的瑩瑩雙眸泛著些微淚光,柔似秋水,直直看進他人心底。

  禛微咳一聲,在眼里掠過一絲驚艷的瞬間移開視線道:“看樣子,寶蓮的風寒是好了。慧珠幾不可見的皺了下眉頭,想了想回道:“爺公事繁忙,可能忘了時間,寶兒她是臘月間染的風寒,早就好了。”禛心下長嘆一聲,沒有說話,只是往寶蓮看去時,眼里不禁帶些愧疚。

  小祿子見禛似乎下不了臺,心里嘀咕了句慧珠不會處事,面上還是幫著慧珠打了圓場:“爺,這日頭大了,怪炙人的,可是進了屋去。”禛借坡下驢的點頭應了,示意進屋,卻聽一歲半大的寶蓮嘴里嘟囔著“抱抱”的話,心里一動,走到小然子跟前,伸手要抱寶蓮,可寶蓮卻揮舞著兩只小手,就是不讓他抱。

  禛黑了面,收回尷尬伸出的雙手,箭袖一擺,沉聲道:“回屋”說罷,率先進了里屋。

  見狀,慧珠也只得抱起寶蓮跟著回了屋里。

  一時,素心上了茶點,禛喝了半會茶,見慧珠母女徑自在一旁矮榻上玩耍,心里不滿,原有的好心情也消失殆盡。但因心里對慧珠母女還懷有愧疚,又對許久不見的慧珠生出一些新鮮感,倒也沒發作出來。

  又過了半個來時辰,寶蓮吵鬧著要去院子里玩,慧珠不愿這時讓寶蓮出了屋,正哄著哭鬧不止的寶蓮,卻聽禛吩咐道:“讓丫頭嬤嬤引她到外面玩吧。”慧珠看了幾眼禛,倒也沒多說什么,抱起寶蓮出了屋子,就尋了小然子何嬤嬤帶著寶蓮玩。

  交待妥了事,慧珠重新回屋里去,簾子一掀,就見禛背著手,站在桌案前,望著墻上那副郎世寧為她和弘歷畫的西洋畫,不由停下腳步,杵在門欄處,沒有進屋。

  聽見動靜,禛頭也不回的道:“怎不進來?”慧珠一頓,隨即跨進了屋里,語含歉意話帶客氣的問道:“素心她們呢怎由著爺一個人待在屋子里。”

  禛背著慧珠的面上,怒氣盡顯,聲音卻極為平靜的回道:“我讓她們退下的。”慧珠“哦”了一聲,便旁無話。“嘀嗒——嘀嗒——炕幾上的西洋擺鐘又繞過一圈,慧珠終是不如禛沉得住氣,尋了個借口便干巴巴的說道:”爺,茶涼了,妾下去換了熱茶過來,再讓祿公公進屋伺候。“話剛說完,人已走到門欄處。

  禛猛然轉過身,喝止道:”站住!”慧珠放下門簾,回過身,盈盈一拜道:“不知爺還有何吩咐?”

  好一副生疏卻又恭敬的模樣,從他一來的時候,就愛理不理,怎么著,難不成自己來她的于院子,還委屈了她不成?也不想想全府上下,有誰不是巴望著他的,她倒好了,全然不上心。難道他對她還不夠好,竟如此不知好歹,拿著他對她的好,不當一回事。或者,根本就是她心里還存著疙瘩,怨恨著她。

  禛心思每轉愈下,想到此處,心里原來懷著的愧疚已變成怒火,臉上是越來越冷,看著眼前低眉順眼行禮的慧珠,越發不悅。竟出其不意的上前一大步,一把扯過慧珠,左手牢牢地鉗制住她的腰身,右手抬起她的下顎,陰霾的眼眸以瞬不瞬的直盯著她。

159完生疏(下  慧珠冷不防的被禛抱住,下顎也被高高抬起,腦海里不由自主的顯現出以前忤逆禛而被施暴的情形,不禁打了個冷顫,望著一臉戾氣的禛,呆愣了片刻,兩兩相視。驀的,禛右手力道加大,疼痛感刺激過來,慧珠心里一股無名火直直竄起,隨即開始劇烈的掙扎。

  禛看著慧珠因掙扎泛起的絲絲紅暈,如淡淡的胭脂薄施粉黛,一雙漆黑狡黠的杏眼圓睜,眼眸里閃著怒火,仿佛一朵怒放的玫瑰,生命勃發,嬌艷欲滴,卻又根根帶刺撩人心扉。

  禛眼里再一次掠過一抹驚艷,但更多的卻是詫異于慧珠的改變,一個躺在自己身邊十一二年的女人,一個為自己生兒育女的女人,一個身心完全屬于自己的女人,一個一切盡在自己掌握中的女人。可是,直至今日,才發現這個女人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樣素顏清冷,無聲無息的讓人察覺不到她的存在一般,或是以前的她根本就是不在乎?才會淡笑而過。

  禛有些驚心的想著,卻顯然忘記懷里的人正對著他怒目而視,稍一走神,雙手就被掙脫開了。

慧珠感到身上的力道一松,想也沒想的就一把抽開禛,轉身便往外跑,腳剛邁出一步,就被人從后面抱住,連拖帶拽的按到炕幾上,腰狠狠的撞上炕沿,還未來得及呼痛,只聽“嘭嘭”幾聲,炕幾上的香爐茶盞應聲倒地。轉瞬間,茶水冒起氛氛的水霧,打散開的爐灰也飛散開來,裊裊清香繚繞不絕  慧珠被驟然響起的聲音驚住,忘了呼痛,忘了反抗,任由著禛身上之人重重壓著。禛定睛看著近在咫尺的小臉,不見一點血色,杏眼里也印著驚愕,讓他心下劃過一絲不忍,面上神色也添了幾分溫和,正欲放慧珠,卻見慧珠柳眉輕蹙,紅唇緊咬,似在隱忍著什么。

  看到這,禛有些軟下來的心思,又變得冷硬起來。他一直都是個多疑之人,此時見慧珠這副表情,便猜到莫不成這副表情是在忍受(圖看不清)這會兒慧珠對他的客氣生疏,越發肯定是在不耐的忍受他。

  心下如是作想,一直盤旋在腹中的事也隨之冒了泡,遂禛身子又壓下幾分,冷眼盯著慧珠,語速極其緩慢道:“其實,自寶蓮周歲受傷那日,你心里面就一直怨恨著我,怪我罰你禁足,怪我讓你給年氏道歉。后面,弘歷被接進宮里小住,你嘴里雖然沒說什么,可因為前兩年弘歷在宮里鬧的那事,你早就心存疙瘩,也是怨我,認為這是我一手安排的,才害得你母子二人分離。再來”尾音拖長,眼帶審視的盯著慧珠,不放過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厲聲直指道:“你更怨我近半年未來你這!”

  慧珠不自然的撇過頭,有種掩埋最深的秘密被當場揭穿的尷尬,更有種被人看穿的深深惱怒,可聽到最后一句話時,她心底有個聲音在吶喊著不是,根本不是。

  慧珠眼里透露出一絲迷茫,她也摸不清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有一點可以肯定地就失望,她對禛作為寶蓮父親的失望。

  忽的,慧珠來了底氣,反聲質問道:“寶兒受傷,心里一直懷有愧疚的是你,所以你才放不下這件過去大半年的事;弘歷被接進宮就算不是你做的謀劃,可你也推波助瀾了的,所以你無話可說。而你不來我這里,我沒有怨你,是你不知道如何面對我們母女,或者根你顧忌年氏,因為年羹堯今年初就被升為四川總督,兼管巡撫事,統領軍政和民事,你需要他的勢力,安排他進入對葛爾丹的戰事中,從而讓他掌握兵政大權,幫你達到奪取皇位的目的。”

  一口氣說完,慧珠有種解脫的快感,完全沒去想眼前之人的身份,沒去想說完的后果,只是身為現代人的一種根深蒂固的冷漠保護意識,本能的對當場欲窺視揭穿自己心思的人做出一種反抗,或是一種壓抑的報復,又或是一種不平的指責。

  禛陰狠的看著慧珠,眼里殺機頓顯,他沉浮多年的心思被一個內宅婦人當場揭穿,連他后面的部署竟然也如此清楚。

  禛瞇了瞇眼,直接伸出右手,狠狠掐住慧珠的頸脖,五指漸漸靠攏。慧珠眼里滿是駭然,雙手不停的拍打著禛,雙腳也蹬踢著,發出嗚嗚的聲音,但何奈禛力道極大,怎么也掙脫不開。

  慧珠感到她漸漸不能呼吸,不用看也知道滿臉漲紅,一種瀕臨死亡的恐懼將她整個人完全籠罩。心念間,她的掙扎的力道越來越小,就在感覺她即將這樣窒息而亡的時候,屋外寶蓮咯咯的笑聲傳來,她心間徒然一凜,死勁掰開禛的一根手指,喊道:不要“

  許是哭求聲,喚回禛的理智,只見禛忽然松開雙手,站起身,冷眼的看著她拍著胸口喘氣不止,待她稍微平靜下來時,才開口道:”你剛才說的什么?“

  慧珠仍處在恐懼當中,聽到禛的說話聲,不禁怔了下,微顫顫的抬頭,見禛恢復了一貫的表情,端正的面孔上,一板一眼,微微下垂的眼角,透著幾分深沉,幾分冷酷,但卻隱隱透出王者氣魄。

  此時此刻,慧珠清清楚楚的認知到眼前之人,是她的丈夫,是她的兒女的父親,可更是將來的帝王,一個歷史上出名的冷面皇帝。慧珠心里驀然出現死里逃生四個字,早幾年前安逸的生活讓她忘卻的現實,又活生生的擺在眼前,圖一時口快,憑著前世對雍正皇帝、年羹堯的些微史實上的了解,憑著她聽來的關于朝堂上三言兩語的政事,就隨意推斷出來的話,差點害死她,想到這里,慧珠一陣后怕。

  許久沒得到回答,禛又沉了下臉色,再次問道:”說,你剛才說的是什么?“

  慧珠低首垂眸,心里急劇的翻轉著,此時絕對不能再硬碰硬,禛心胸一直不大,若是再惹了他,就算他不會要了自己的命,可也決不會讓自己好過。

  拿定主意,慧珠心里便順著禛先頭的話,聲音似含委屈道:”難道妾不該怨恨嗎?寶兒才多大的人兒,就讓人這樣害,可是爺呢,不但不護著我母女,還罰了妾,這讓妾情何以堪。還有弘歷,妾每次只要想起他從宮里回來時,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痕跡,妾心里就像針扎一樣。“這些話,卻是真的,慧珠說著說著,不由紅了眼圈。

  禛緊鎖濃眉,沉默了下,語氣倒是緩和了不少道:”年羹堯呢,你是從哪里知道這些的?“慧珠呼了口氣,吞吞吐吐道:”對準葛爾部用兵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妾自是知道些。而年大人升遷,爺又如此寵那位,府里有些人還是會說您是看著她哥哥的面上才對她好的妾到現在還認為是她動的手腳,寶兒才受的傷。”

  慧珠又突然欠了個身,鼓足了勇氣,直看向禛道:“妾從沒說過爺貪圖帝位,剛剛一時口無遮攔,才說了這大逆不道的話,妾愿受責罰。”說完,慧珠面不改色的直盯盯看著禛。

  禛深究的目光久久停在慧珠臉上,好一陣才收回視線,罷手道:“這次我不予追究,若有下次必嚴懲不貸。你進府也這么多年了,有些事你也該知道,就如此吧。讓丫頭把屋里收拾了,你以后好生帶著弘歷兄妹就是。”

  慧珠應了話,出了屋子去尋素心等人,就見小祿子、素心一臉驚恐焦急的侯在正屋廊下,一見慧珠出來,素心也顧不得小祿子在一旁,忙拉過人小聲問道/:“主子,除什么事了?奴婢聽見屋里一陣響聲,可得了爺的吩咐又不能進屋。”慧珠苦笑道:“無事,你讓小娟她們進屋去收拾一下吧,茶幾上的擺件打碎了。”素心還待問,卻見慧珠不愿多談,且此時也不是說話的時候,遂暫歇話不提。

  晚間,禛給慧珠留了面子,在地下人面前當作今日并無爭吵之事,一番常態的在這用了晚飯,又遞了留宿的話。

  至夜里,移燈下簾,二人就寢,禛躺在床榻上,感覺著身邊的女子,心里還是有些起伏,想著這些年的相處,今日被挑起的怒氣,不由長長的嘆口氣,翻身攬過卷曲在一旁的人兒,發現懷里的身子輕輕發著抖,沉默了會道:“不早了,安置吧。”

慧珠低低的應了聲,卻依然警醒著神經,直到身后的人睡下許久,她才放松下來,朦朦朧朧有些睡意,夢里一直不斷重復著今下午的場景,呼吸不由的感覺苦難,一夜都是醒來醒去。到了天蒙蒙亮的時候,終是意識到她心里已經不深不淺的對禛生出了恐懼害怕,只是她不知道的事在她反復夢醒間,亦有人未眠懷疑完整  (圖看不清)清曉,慧珠強撐起身,用清水洗了把臉,驅走滿臉睡意,便親自去了廚房,按著禛的喜好仔細交待了早飯,又吩咐了小娟備好梳洗的物什,方接過小祿子送來的衣服,回到里間屋里。

  禛一向淺眠,早在慧珠起身那會就已醒來,這時見慧珠捧著衣服進來,也不多端架子,自個兒就坐起了身。慧珠忙放下衣裳,三兩步到了床榻處,半蹲著身子,一邊伺候著禛穿鞋,一邊說道:“早飯都吩咐下去了,爺洗漱過后,就可早飯,倒不會耽誤了早朝。”禛沉默不語,由著慧珠為他穿戴衣物。

  不多時,小娟、曉舞端著熱水、毛巾的那個物過來,慧珠接過手,將毛巾浸了熱水打濕,踮著腳,整個人湊到禛跟前,為其凈面。可能是靠的極近,禛呼出的熱氣撲面過來,慧珠手上動作滯了一滯,心里略有不自在,便飛快地為禛凈了面,退開身子,道:“爺,您先等會,妾這去吩咐擺飯。”說著將毛巾往臉盆旁一撂,轉身就出了屋子。

  禛黑著一張臉看著極快消失的纖細身影,心里著實不高興,慧珠她看似服了軟,其實不然,溫順恭敬的表面下透著的卻是疏離,甚至是刻意回避。思及此處,禛腦海里浮現出那張布滿驚恐的蒼白臉色,薄唇緊抿,罷了,昨日她也該是嚇著了,今天這樣倒也可理解。不過一個女人使些小性子是難免的,尤其是有些地位的女人,可有些事卻是過猶不及,看來還是得晾上一晾。

  心里計較一定,禛不悅之情緩解下來,心思自然也跟著轉到正事上去,竟然慧珠這樣一位深宅婦人都察覺了他的意圖,那其他人是否也有所察覺,尤其是康熙帝可有洞察出來。禛心里猶疑不定,是越想越驚心,額頭竟硬生出了些微冷汗,遂草草用了早飯,便滿腹心思的離開,自后一應行事作風無不慎之又慎。

  送走禛,慧珠回到里間屋子重新梳洗,準備去正院請安,左右無人時,素心見慧珠神情憔悴,眼里也有紅血絲,明顯是一宿沒睡,不禁心疼道:“主子臉色不好,還是不要請安了,讓小然子去告個假算了。”慧珠搖頭道:“不了,請了安再回來歇覺就是。”

  素心全不過只得應了話,心里思忖著慧珠面色蒼白,便從衣柜里翻出了件果綠色的衣裳過來,卻驚見慧珠嫩白細澤的頸脖上赫然印著兩條烏青的掐痕,瞳孔瞬時便大,一副極為吃驚的模樣,半晌才捂著嘴低呼道:“掐痕,這,可是爺下的手.

  慧珠摸著脖子上的掐痕,故作輕松道:”沒什么大不了的,尋些藥膏抹上兩天就消了,莫讓小然子他們知道就是。“素心不可置信的喚了聲”主子“,就被慧珠笑著打斷道:”別愣神了,都什么時辰了,再磨機一會,真的不用去請安了。“說罷,接過衣服,自個兒穿起衣來。

  重新梳洗過后,慧珠前去正院請安,來時已不早了,眾人大多來了,略坐了一會,年氏、李氏也相繼而到。

  李氏驚訝的望著慧珠“咦”了聲,隨即一個人捂著嘴嚀嚀輕笑。烏雅氏疑惑道:“不知李福晉想起何事,這般高興。”李氏一直不屑烏雅氏,但這會還是回了話,不過卻是對著慧珠道:“本來心想著慧珠妹妹該是會來的晚些,不想比我和年妹妹來的還早些,剛進來時,見妹妹和福晉說話,倒是小吃驚了下。”

  這話是何意,眾人自是清楚,心下也想知道慧珠如何應對回去,便不約而同地向她看去,等著回答。

  慧珠不動聲色的笑了笑,說道:“李姐姐這話,做妹妹的可是不依。我除了冬日里懶些,貪圖被窩,平常時候來福晉這請安可是不落人后。”

  李氏心里“咯”了下,暗忖慧珠以前一直是個悶葫蘆,自禁足出來后,這端起側福晉的派頭倒是實足,有一句也跟著還上一句。莫不是見著弘歷被康熙帝引在身邊,動了世子爵位的心思?

  李氏心下暗潮涌動,面上卻是不顯,端起丫頭剛沏上的花茶,輕抿了口,四兩撥千斤的笑道:“看來是我糊涂了,妹妹素來是個知規識禮,豈能把妹妹比那些旁人。”

  言下之意,是話帶嘲諷,所指之人更是不言而喻,眾人一陣輕笑。

  慧珠隨著眾人小動作看去,便見一個身著淺藍色通身繡小絹花的韶華女子安靜的坐著,從側面的輪廓可見女子容貌姣好,薄粉敷面,那眼角蕩漾的柔情已然似水,讓人憐進心底。

  但可惜的是,女子臉頰下顎處有些微紅痕,雖有脂粉掩蓋,卻依然可看出那里顏色深于面部其它地方。

  見之,不禁使人感到惋惜,慧珠想起安氏紅痕的由來,亦有幾不可聞的溢出一聲嘆息。

  安氏綣在衣袖下的手是緊了又緊,毫不自知的在手心里掐出兩道血痕,低垂下來的面上,使被死死咬住的朱唇,盡管如此強制壓抑,還是低眉斂目的坐在末端。

  在眾人嘲諷的注目下,安氏無可奈何的承受著,卻聽慧珠緩緩地說道:“咱們府里規矩怕是京里人都知道的,這府里哪個人不是知規識禮,就是年紀最小的烏雅妹妹和安妹妹,也是甚為得體,你們覺得可是?”耿氏首先點頭稱是,低等侍妾對慧珠還是心存巴結,也就跟著附和。

  如是,眾人轉移注意,安氏抬頭一臉感激的看向慧組。慧珠對其輕輕點了下頭,便撇過頭去,心里自是另有想法:安氏一直就不是個簡單,在風頭正極之時,狠狠摔下來,卻還能立于府中,對稍有體面地婆子管事,都是笑臉盈盈,可見極為能忍。如今更是重新招了禛的寵愛,除了年氏,禛現在也就去安氏院子那最多,不怪乎招人嫉妒。只是安氏終究是救了寶蓮,就算她不愿多與結交,可該還的人情還是得還。

  年氏將慧珠與安氏的交流默默眼里,心里是極恨,一個為禛生兒育女,一個年輕貌美得禛寵愛,無論是哪一個都是擋著她的路,可兩人卻偏偏還人。

  年氏秋水般的瞳瞼微微細瞇,不知想起何事,唇角勾起一抹淺笑,卻是笑得極甜,后又向武氏揚了揚眉,方端起一方花茶,似在細酌著花茶。

  武氏會意,輕聲說道:“昨個兒經過鈕鈷祿福晉院子時,看見您院子的小然子正將香爐、茶盞等物的碎片攏在了一塊,端出來倒掉。婢妾當時一看,可是心里瞧著可惜,那香爐看著就知是金貴的,是用琉璃質的五彩玻璃燒成的,夏日用著可是好了;還有那茶盞也是有名的瓷器作坊里出的,都不是易得之物。唉。可惜就這樣給碎了。”

  烏雅氏忙插話低呼道:“婢妾知道那五彩琉璃香爐,好像是爺前些年尋的,那可是上好的東西,怎就這樣碎了。”說著,烏雅氏連連搖頭聲聲直呼可惜。

  眾人來了興致,見武氏、烏雅氏二人都贊那是好東西,不禁好奇地看向慧珠。烏拉納拉氏知眾人心思,又猜測武氏決不會無緣無故提到這個,于是心里也存幾分窺視欲,便開口問道:“我好像也見過那香爐,確實是極為精致,還是有幾分貴重,該是收的好好的,怎給打碎了?”

  慧珠壓下滿腹的懷疑和詫異,面不改色的笑嗔道:“福晉你也知道,寶兒快兩歲了,這年歲就是個停不住的,東翻翻西翻翻,這不就將小幾上的擺件給全部打了。可她那小個人,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得,妾是莫可奈何了。

小幾上的擺件多,又是有重量的,豈是一個體弱的一歲多大女童能全部打碎的,再說按著慧珠養孩子的做法來看,斷不會馬虎的讓孩子碰了小幾上的擺件,若是換成別人還可信,但是換成慧珠,就決然不可能。如真是這樣的話,莫不禛  轉眼間,烏拉納拉氏已將事情理清,不由揚起了笑臉,從上彎的嘴角一直擴散到眼底,實是真心的笑道:“小孩子活潑些好,打碎了就打碎了,只要不把自個兒傷著就是。”慧珠笑回道:“妾也是這樣想的,雖是爺送來的物什,打碎了實屬可惜,但寶兒沒傷著才是大幸。”眾人不管是信不信,都斂了心思,或不開口,或順著話說笑起來。

  請安過后,慧珠回到房中,就尋了小然子,問他昨日清倒碎物時武氏可有經過看見,小然子心知這事必有原因,便仔仔細細的回想過后,道:“奴才好像沒看見武格格過來,會不會是奴才走了以后,武格格才經過看見。”

  慧珠沉吟片刻,道了聲無事,就揮退了小然子。然后尋來素心,讓素心去留意下院子周圍可有人在盯梢,或是院子里的人可有什么異常后,便打著呵欠,上了矮榻小憩。

  又過了兩日,慧珠脖頸上的掐痕漸漸消失,素心見慧珠一直不愿意提及傷痕的由來,也只得將疑問爛在肚子里,不過也隱隱約約猜到了個十之,心里是暗自焦急。于是對慧珠交代下來的事情便少了分注意,雖說也是留了個心,但到底心里存著事,也沒那么仔細,遂十來日后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

  如是,日子接著就到了五月,天氣也變得炎熱了起來,人心也變得心思浮動。

  這日,天氣依然悶熱,烈日懸空,沒有一絲風,慧珠在院門廊下站了一會,已是出了不少汗,連衣襟上都帶著濕氣。素心勸道;“想是太太耽擱了,大概會遲些,外面又熱,主子還是去屋里等的好。”慧珠是個耐不住熱的,只瞇眼望了下日頭,便點頭同意進會屋子去,剛走了三四步,只聽小然子的聲音喊道;“主子,太太和二奶奶來了。”慧珠忙退出院子,親自迎了上去。

  章佳氏拍拍慧珠的手心疼的道:“你最怕熱了,這回就快晌午了,正是最熱的時候,你可是等了會吧。”慧珠笑道“剛出來一會,沒怎么等。倒是額娘和弟妹怎么來的晚了些”一旁身著湖綠色旗服,容貌端莊的女子代為答道“婢妾和額娘來到二院子是,福晉請我等過去寒暄了幾句,這才晚了半個時辰。”說話的是俊賢前剛娶進門的嫡妻索卓絡氏。

  聞言,慧珠看了眼卓絡氏,心里差異烏拉那拉氏給她的體面,嘴里卻說道;“福晉就是個周到的人,竟然這般客氣”卓絡氏連忙回了是,又稱贊了幾句烏拉那拉氏的好的話。

  說話的時候已經回到了里間屋子,此時何麼麼正帶著寶蓮在屋子里玩耍,章佳氏見了,忙不迭包過寶蓮在懷里寶貝稀奇了好一陣,又拿出前幾日端午節備的香囊給寶蓮戴上,方才和女兒兒媳說笑鬧嗑.

  隨后,用過午飯,待小娟端上果子,涼茶后,慧珠見章佳氏似有重要話說,便給素心打了個眼色,讓素心領著其余人退下。

  章佳氏看著屋里伺候的人離開,拉著慧珠說了些鈕轱轆府這半年來發生的事,卻半晌沒有扯到要說的話來。

  慧珠見章佳氏欲言又止,倒了杯茶遞過去,說道:“我看額娘心里好像有些事,只是不知是何事,讓額娘為難。”

  章佳氏確實左右為難,但卻并沒有道明,而是拉著慧珠問了她的近況,方在卓絡氏殷殷期盼下,嘆氣道:“這事實在不想找你,可你兄弟都二十四歲的人,還是個從七品的武官,實在是不好看,你加入皇家這么多年了,府里的是也是從沒找過你,只是這次機會難的,家里又的確沒門路,才會想著你的。”

  慧珠聽到官職二字,心里就打了膈應,但是見章佳氏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這事又與俊賢有關,還是開口道,“不知道額娘所言何事?”

  章佳氏眼里閃過一絲欣慰,隨即有蹙眉道:“這月萬歲爺要派設兵防線在河南等六個省,其中咱們八旗子弟要設滿洲,佐領,防御,驍騎校各八人,你阿瑪和我的意思是,這驍騎校是從六品的武官,你兄弟本來就是武官,往外遷調時升個二級也是合理的。”

  慧珠聽了章佳氏的話,心里思量著,暫沒說話。

  章佳氏瞧了下慧珠的神色,又悵然道:“三十四,三十八年的時候,就設了批兵防,當時被派過去的八旗子弟,后面回來了都是升遷了的。到時你兄弟去了,熬個幾年資歷回來,也不愁事的。”說著拉過卓絡氏的手,紅了眼睛道:“你弟妹有了四個多月的身子,你兄弟這大的歲數,總算是能有個子嗣了,我也安心不少。唉,罷了,還是不讓你為難的好,咱們家頭人微言輕,沒幫襯過你什么,在四爺府這些年來,你全是靠自個兒成了側福晉,現在斷不能拖了你的后腿,你就全當我沒提過好了。”說罷,轉過頭一把摸了眼角上的淚痕。

慧珠看了眼身子還不顯的卓絡氏,心里仔細琢磨了章佳氏的話,也知道若是換成其他的人,娘家早就扒過來讓幫襯家里了,而她進府這十二三年鈕轱轆府非但沒有事找上她,還常送些銀錢物什過來想來這一次真的一籌莫展,才會找上了她。只是讓她為這事向禛開口  剛想到這,慧珠心里就打了個邊鼓,卻見章佳氏這般模樣,終是不忍,只好答應道:“額娘這事我不保證一定能成,但我會向四爺說說的。”章佳氏一聽,滿臉喜色的看向慧珠,隨即又黯然了神色,道:“四爺一向公私分明,你若去還是算了,免的你在四爺面前不好處這事我和你阿瑪在想下辦法就是。”

  既然也開了口,慧珠便全然應了道:“額娘不用憂心我,這幾天我瞅個時間就去說了便是。”章佳氏聽了不由心里愧疚,但女兒終究敵不過兒子重要,而且慧珠兒子女兒都有了,任誰也是越不過她的。這樣一想,章佳氏倒也沒有在推辭,后又給慧珠仔細說了派設兵防的事,方和兒媳一起告辭離開。

  待送了章佳氏婆媳離開后,慧珠回到屋里,獨自倚在涼炕上,盤算著這事。

  一時,素心重新換了涼茶吃食進屋,見慧珠似被何事困擾著,便問道:“怎么了,可是鈕轱轆府里有事發生?”慧珠皺著眉將事情說了一遍,素心霍然大聲說了句“什么”,才急道:“怎么在這個岔子上,先不說爺那不好說話,就現在主子和爺的關系又僵著,昨年小格格受傷的時候,您被爺給罰了,爺總共那半年里就來過一次,還是因為小阿哥被接進宮里的事,上月主子又和爺有些爭吵,這時候怎么好去向爺求了官職。”

  慧珠看了眼素心,沒有說話,其實心里亦是顧念著這些,甚至比素心憂的更多,想起禛那日的狠厲,就心有余悸,委實不好說的。

  如此過了幾天,慧珠一直猶豫不決,遲遲未開口,直到了事情的最后兩日,眼見這事是再也拖不得了,才瞅了禛在府的日子,尋了送吃食的借口,遣了小然子過去通傳。

  慧珠在屋子里焦急的等著回話,不時的站起身,走個轉兒,又坐下,撐著脖子,一會兒朝簾子外打看下,慧珠又正想著起身打個轉兒,只見簾子一掀,小然子笑呵呵的道:“主子,爺讓您送了吃食過去。”

  慧珠一愣,沒想到禛還真同意見她,不過也沒去多想,便忙吩咐了小然子提著食盒,隨她一起向府內重地,禛位于府里東邊的書房走去。

  慧珠心里七上八下的,只覺得沒走上幾步就到了書房處的院子外,這個庭院是半封閉式的,庭院前面是一道月亮門,門內有一座紅漆碧瓦的涼亭,二面借廊,只伸一角,站在月亮門前,只見小院四周圍有曲廊境內是假山石筍挺立,青藤蔓繞,古墓翠竹襯以名花,甚是清雅.

  正好奇的瞧著,忽見小祿子打著笑臉,從游廊上過來,現對月亮門處把守的侍衛吩咐了幾句,這時才打了個千道:“奴才給鈕轱轆福晉請安。”說完,側過身子,做了個帶路的姿勢,又道“請隨奴才這邊來。”慧珠含笑應了,從小然子手里接過食盒,便跟著進了院子內。

  院子不大行了片刻,在一處們房前停下,隨后小祿子進屋通傳,得了回話,才躬著身子親自推開房門,小聲道:“爺讓您進去”慧珠點點頭深吸了口氣,緊了緊手上的食盒,才抬步進了書房。

  “吱呀”一聲房門被合上了,慧珠聞聲正向朱漆紅門看去,就聽禛淡淡的聲音說道:“把食盒放在座椅那邊的高幾上,我處理了手上的事,一會過來。”慧珠忙回過頭,福身應了是,抬眼卻見禛還低頭看著桌案上的折子,暗自撇撇嘴,行至座椅旁候著。

  屋內又回復了原有的安靜,只有紙張偶爾發出“沙沙”的聲響。

  慧珠在椅子上拘謹的坐了會,還是拿眼稍稍細看了下禛的書房。書房擺設有些簡單,正門對著的中間懸掛著大理石掛屏,下面設有一四小方桌,左右太師椅,桌上置著棋盤;東面屋子擺著禛處理公事的案桌,案桌上亦是擺設極為簡單,只有硯臺,筆筒,筆架,鎮紙,印盒等物,以及厚厚一疊折子。桌案西靠墻擱著書架,書架上放滿了書,但是卻擺的十分整潔,可見書籍的主人甚是愛惜書。

  還待繼續瞧著書房,卻聽座椅挪動的聲響,隨即便見禛從桌案旁繞了出來。慧珠忙從西側墻的花窗處拉回了視線,恭敬的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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