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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指婚(上)

  行程出了意外,又有多條人命折了,慧珠面上雖是笑著,心下不免有些意興闌珊。至回到圓明園,本還羨慕出游的阿杏,一見小娟高腫半邊的臉頰,驚呼道:“娟姐姐,你這是怎么了?”小娟捂著臉,待欲說一遍,卻一張嘴就扯得生疼,慧珠便接過口又簡單的復述了一遍。

  正說到罪至青衣男子親眷有些過了,就聽外間有人反駁道:“那是他罪有應得!”說著,簾子一撂,弘歷怒氣騰騰的走了進來,瞪得圓溜溜的雙眼在慧珠母女身上來回一個圈籠后,又見小娟臉上的傷,當下怒極道:“豈有此理!不但在額娘面前放肆,還敢傷了小娟姐,皇阿瑪那般放過他家人,真是讓他們撿了便宜!”

  慧珠嗔怪的瞥了眼弘歷道:“都過去了,老記著作甚。”小娟忍著疼,插口道:“話不能這么說,若不是富察姑娘替主子擋了一耳光,主子也是要受傷的。”弘歷一急,非要問個明白,待清楚后,遲疑道:“是富察姑娘護了額娘?”慧珠點頭笑道:“可是認識,她就是傅恒的姐姐。”

  弘歷閃開目光,一副極淡的口吻道:“哦,在宮宴上見過一兩次而已。”一言畢,忙轉了話道:“聽說皇阿瑪下了重心思要整頓京畿治安?”

  慧珠想起順天府一行,老通判淚流當場的模樣,不確定道:“你皇阿瑪是有此決定,只是京城人多口雜,外來人口極多,真要徹底請查,確不是易事。而且,要管制八旗子弟不作亂,并又需得擾民,花費巨大的人力物力,從而驅除外來人口。如此一件大事,到時禛會徹底治理,實屬難說。”

  后句話,慧珠埋在心里,未予說出口內。不想在禛連是十日未露面,待他再次出現在她的院子時,京城之地,已是滿城皆兵。

  三月六日,禛下令在京城內嚴查戶口,整頓京城治安,對于有正式差事的人,進京趕考的舉人,以及在京城做幕僚的外地人允許留京居住,其他無業者一概視為“奸偽棍徒”,由步軍統領、巡城御史率兵驅逐,不許在京停留。十日,為了防止八旗中的游手好閑之徒為非作歹,禛又命八旗大臣將此等人員查出,遷至京城附近的井田,令其耕種。

  十三日晚間,諸事處理妥當,禛心情大好的踏入慧珠的院子。慧珠一見禛好像瘦了些,就猜他這幾日定沒好生用食,不由夾槍帶棒地一陣刺道:“寶兒都十歲大了,還說她是懂事呢,結果盡去瞎折騰,弄得大伙都不安生,臣妾現在是看著他就心煩。哼,最好眼不見為凈!”一屋子宮人聽了這話,大致曉得何意,心照不宣的悄悄退下。

  禛冷硬的面龐一沉,佯言問道:“寶蓮他犯了何錯,你自管嚴懲就是。”

  慧珠心下恨道,倒是裝得像,就不信你聽不出來!隨即,又憶起她費了大心思,才讓禛身上養出些肉來沒想到短短幾日,大半年的工夫是全廢了!這樣一想,老大不快的怒氣露在臉上,卻轉頭一看,端坐炕簟的禛板著臉,周身散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攝人氣勢,方攢斂出來的底氣頓消一半,又見他眉梢間的疲憊、眼底下的烏青,氣焰是全消,卻未免覺得不甘,只道:“皇上這幾日累了消瘦了不少,不過看著倒是精神不錯,想是有好事生。”

  禛幽深的眸子瞬時變得黑亮亮的,灼灼的目光聚焦在慧珠的臉頰,語音微帶輕揚道:“朕說過不讓你母女受委屈,以后若再次出游京城,定不會生上次不豫之事。”慧珠一怔,難道禛親力親為處理了出事?就聽禛將十日以來生的事,事無巨細一一道出。

  慧珠吃驚道:“您派了步兵統領,巡城御視率兵驅逐?還把京城中的游方僧道,以及自稱神仙,聚眾做會者押解回原籍?可是百姓歷來信游方僧道所言,”頓下略想了想,又小心問道:“會不會引起不好的輿論,對您,朝廷不好?”

  確有如此隱患,但禛不準備如實相告,遂擇了只言片語道:“游方僧道,裝神弄鬼者,往往愚弄民眾,朝廷派了文官出了告示,他們自會理解,你無需擔心。”說完,見慧珠眼里仍存疑惑,打岔道:“去備晚膳吧,朕倒有些腹餓。”慧珠也不再多言,順著話出去張羅。

  不多時,吃食擺上桌,禛突然問道:“你覺得富察家的女兒如何?”慧珠正手里忙著布菜,未去多想,順口接話道:“行事挺穩,頗沉得住氣,比一般同齡的姑娘多了分穩重。不過臣妾最喜的是,她自小是被富察夫人嬌養,難得不嬌縱任性,是個好姑娘。”說話的當頭,已盛了碗鴿子蒸蛋,又舀了半勺調味的添進去,遞給禛。

  禛接過白瓷小碗卻不食用,而是輕“噔”地一聲擱在了幾上,待引得慧珠納罕的看來,四目相交之時,方不咸不淡的說道:“那就富察茗微吧,朕即日下旨,讓他們擇日大婚。”

  擇日大婚?慧珠手上止不住的一抖,銀勺“咚”地掉落,出輕吟吟的脆響,當下震得她回過心神,忙擠了一抹虛惶的笑容,道:“大婚,茗微是個好姑娘,皇上可要為她擇了佳婿。”

  禛微攏眉頭,眼里掠過一絲不解,口里卻不容置疑道:“你與富察氏交好,又喜茗微此人,朕讓弘歷娶她做嫡福晉,想是也不委屈她。”頓了頓,目光犀利的掃過慧珠不停轉動的眼珠,接著道:“朕兩年以前就對你提起過此事,并屬意了與富察氏結親,你也該有心理準備了。”

  剛轉出的念頭,被禛的話一堵,只得又咽回肚內,訕訕笑道:“是很早以前就提過了。”禛眉頭一舒:“那好,明日朕就下旨指婚。”這么快!慧珠心里慌無章法,忙扯出了個由頭就道:“皇上,這也不急在一時。反正明年就該選秀了,到時再選不是更為妥當。”她是打定了主意,能拖一日是一日,就是明年真指了一門婚事,待完婚也是后年的事了,弘歷也有十七了,怎么算也比現在好。

  禛眉頭一皺,罵了聲“糊涂”,方訓道:“嫡妻豈可與側室一道進門。現在讓弘歷先大婚,待明年再為他擇了側福晉,才能區別嫡側庶,以至弘歷后院安寧。”說著,見慧珠還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不禁起了怒氣,忽的提了音量數落道:“此時指婚也是為你設怎的你就分辨不出!茗微以身護你,及后宮里就出指婚,富察家、茗微定會以為是你的意思,將來茗微能不從心底眼底敬你這個婆母。”

  婆母!她不過三十四歲就要娶兒媳婦了!她就要是婆母了!

  若是前世,弘歷也不過剛初中畢業的孩子,現在卻要他娶親生子,還不是只娶一人!

  慧珠只覺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她實難消化。即使一直明白這個時代,未及成人就要男婚女嫁,也清楚知道弘歷早婚是勢在必行之事!可當它真的明明白白的攤在你面前,已是迫在眉睫,她才知她有些接受不了。

  慧珠身子晃了晃,欲張口辯駁,可一個敏感的字眼鉆了出來——前世!她所想的也只是前世,而不是三百年前的大清。念及此,慧珠慢慢回過神,原來在心底深處,她眷戀的仍是前世的一切,默默遵循著前世的世俗法則。

  禛不容錯漏慧珠一絲一毫的神情變化,見她從起初的驚訝至后來的黯然,不由消了怒氣,一把扯過她到身旁坐下,道:“朕明給你說了,富察茗微,朕讓人留心打看了近兩年的時間,她確實是最適合弘歷的人選。而且朕要在弘歷、弘晝之家加以區別,所以今年之內,弘歷無論如何都要成婚。至于明年弘歷娶側福晉的時候,才是弘歷大婚的吉日!”

  什么意思?這話是要明確向她透露,弘歷高出他兄弟一截,是“正大光明”匾牌后的人選。慧珠愣愣的抬頭,一下瞬掉進了一雙深不見底的寒潭;她強抑心悸,將目光調離陰寒下的火光。

  禛豈會讓她逃開,緊抿的薄唇一勾:“朕來之前,已寫下手諭,逐弘時出宗室,他已經完完全全不是我愛新覺羅的子孫!而朕的兒子只有弘歷、弘晝兄弟二人!”聞言,慧珠忙不迭轉過頭望向禛,哽噎道:“逐出宗室了……不對的,福惠也是他們的兄弟。”

  禛卻充耳不聞,另道:“弘歷是朕最重視的兒子,為他選的妻子人選,是朕幾番斟酌過的人選,你得相信朕的選擇。”說著,語氣又一緩道:“若是還不放心,這月底之內,若你能找出富察·茗薇不適合做嫡福晉的由頭,朕便讓你決定弘歷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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