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鹽市,劉晉陪著朱厚照來鹽市這里走一走,價格戰的消息被朱厚照知道之后,他整個人都變的無比興奮起來。
既然打不了有硝煙的戰爭,玩一玩沒有硝煙的戰爭似乎也是很不錯的。
“老劉他們又降價了,只賣九文錢一斤,我們是不是要跟著繼續降價?”
“我看我們干脆也降到九文錢一斤算了,直接將他們給搞死。”
朱厚照的小眼睛在鹽市兩邊的鋪子轉來轉去,看到李氏徽鹽這里掛出了九文錢一斤的鹽,他頓時就高興的對劉晉說道。
他就是一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主,見他們降價,他恨不得一下子就跟著降到幾文錢一斤,一下子就將敵人給打死。
“先不急,先看看情況再說,再降低下去的話,我們也占不到多少便宜。”
“真到了最后,就可能會變成雙方財力的比拼了,那些鹽商一個個都富可敵國,有的是銀子,我們即便是能夠拼贏,最后也是得不償失,現在這個價格,我們還有錢賺,而他們卻是開始虧本了。”
劉晉笑了笑搖搖頭說道,接著將自己的目光看向街道上面來買鹽的這些人,笑著對朱厚照說道:“我們先聽一聽他們的想法和意見。”
“他們的想法和意見?”
朱厚照一聽,一頭霧水,這是雙方之間的戰爭,怎么就關系到買鹽的人呢?
對于這些買鹽的人來說,雙方之間降價,他肯定是最喜歡的,因為可以買到更便宜的鹽,他們能夠有什么想法和意見,當然是誰的鹽便宜就買誰的了。
不過劉晉從來做事都是有目的性的,他讓自己好好的聽一聽,那自然有他的道理在里面,朱厚照這人就喜歡這樣的一種方式來學習東西。
叫他讀書,他煩的很,天天請假,身體不舒服,氣的楊廷和半死,但這并不是朱厚照不愛學習,他對于自己感興趣的東西還是非常愿意去學的。
比如上次為了去海上捕鯨,他還就非常虛心的學習了很多知識,劉晉很清楚這一點,所以每次想要向朱厚照傳達一些想法和觀點的時候都會通過不一樣的方式來告訴朱厚照。
劉晉和朱厚照豎起了自己的耳朵,仔細的觀察著街道上的買鹽人,聽一聽他們之間的談話。
“張家妹子來買鹽啊?”
“是啊,王姐,你不是昨天才剛剛買了鹽嗎?這怎么又來買鹽呢?”
很快,劉晉和朱厚照的注意力就轉移到了兩個婦女同志這里,兩個人都是家庭主婦,都拿著菜籃子,顯然是出來買東西的。
“唉,別提了,我昨天差點沒被我當家的給罵死。”
那個叫王姐的人嘆口氣說道。
“怎么了?”
姓張的婦女連忙關心的問道。
“還不是這鹽,你看看,這鹽是人吃的嗎?”
王氏從自己的菜籃子里面拿出一袋鹽遞給張氏,同時也是恨的咬牙切齒的說道:“你看看,你看看,這里面的沙子實在是太多了,隨便抓一把鹽,里面都有七八顆沙子,還有這泥土。”
“以前雖然說有沙子,有泥土的,但是并不算太多,我們普通老百姓的,也就沒有那么多講究,都是吃泥土飯的。”
“可是現在,這里面的鹽和泥土也太多了。”
“昨天我用這鹽炒菜,當家的吃了,崩掉了一顆牙齒,當初罵我罵的狗血淋頭,這鹽我昨天挑沙子都挑了大半天,可是炒菜的時候還是吃到了很多沙子。”
“真是氣死人了。”
說到這里,王氏也是兇狠很的說到:“我今天就專門過來砸了這個李氏徽鹽店的招牌,哪有這樣做生意的,凈往鹽里面滲沙子和泥土,這鹽還能夠吃嗎?”
張氏接過王氏的袋子,抓出一把鹽,仔細的一看,還真是這樣,因為這種海鹽本就顆粒大,顏色微黃,和沙子差不多,想要挑出來都不容易挑。
“這些鹽商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我聽人說這鹽又降價了,本來還想著過來買一些的,現在看來,這鹽買了也不能吃啊,這挑沙子要挑到什么時候啊。”
張氏看著手中的鹽,頓時就覺得皺起了眉頭,賣到這樣的鹽就別想做菜了,沙子、泥土太多了。
“光有沙子和泥土就算了,你是不知道,這鹽啊,它還缺斤少兩,上次我看鹽便宜就買了五斤鹽,結果回家之后用自己的稱一看,結果只有三斤多一點,足足少了將近兩斤,再加上這滲進去的沙子和泥土。”
“別看這鹽啊現在只賣九文錢一斤,其實算下來還不如以前二十文一斤的鹽呢。”
王氏又繼續吐槽起來,買鹽、買糧缺斤少兩都不算稀罕了,那天遇到了不缺斤少兩的才算是稀罕,大家也都習慣了,因為去哪里買都是這樣,都缺斤少兩,就看誰缺的更厲害了,總不至于因為這不吃飯,不吃鹽吧。
可是現在,這些鹽商缺斤少兩實在是太厲害了,五斤鹽只有三斤多一些,關鍵是里面還滲了沙子和泥土,除開了沙子和泥土,其實也只有一半了。
“我就說嘛,這些黑心的鹽商怎么可能會降價,這還不如不降價呢,至少沙子少點,我們可以不用挑的眼睛痛。”
張氏聽完,也是大聲的說道,接著拉著王氏的手就往李氏徽鹽店走去。
“走,走,我們一起去李氏徽鹽這里,討回個公道。”
兩個人氣勢洶洶,劉晉和朱厚照互相對視一眼,也是非常默契的跟了上去,想要看看她們到底能夠鬧出什么樣來。
張氏和王氏兩人非常氣憤的來到李氏徽鹽店里面,一進去,王氏就直接將自己買的鹽扔到了桌子上面,非常大聲的嚷嚷起來:“大家伙都來評評理。”
“昨天在這個鹽店里面買了五斤鹽,缺斤少兩,五斤鹽結果只有三斤多一點,這還就算了,大家伙再看看這鹽,這鹽還是給人吃的嗎?”
“大家伙看看這鹽里面的沙子和泥,從來就沒有見過怎么多的沙子和泥,這賣的是鹽還是泥巴啊?”
“大家伙都看看、都看看”
“這李氏徽鹽店,他們的良心都被狗吃了,這樣的鹽他們都賣的出來,明面上是降價,暗地里面卻耍這樣的小花招。”
王氏的聲音很大,雙手叉腰,扯開了嗓子喊,店里面喊完還不算,也是跑到店門口來喊,頓時一下子就吸引了周圍眾多人的圍觀。
“這位夫人、這位夫人”
李才聽到了聲音,急匆匆的從后面趕了過來,陪著笑臉的和王氏說道。
“我可不是什么夫人,我就是一個平頭老百姓,大家伙都看看,他就是這個店的老板,良心都被狗吃了的東西,大家都看看他賣的鹽,這是人吃的鹽嗎?”
王氏昨天被罵的半死,心里面早就攢了一肚子的火氣,現在是扯開嗓子喊,根本就不管李才,拿著瓢裝滿了鹽就來到店門口,大聲的對著微觀的人說道。
“五斤鹽少了我將近兩斤,整下的三斤鹽里面還有好幾兩的沙子和泥土,大家伙都看看,都看看,都來評評理”
微觀的人從瓢里面紛紛抓起鹽,仔細的一看,頓時就已經都紛紛點頭。
“好多沙子啊”
“還有很多泥呢,這鹽根本就吃不得,牙齒都要磕掉。”
“這缺斤少兩也是太厲害了吧,五斤鹽只有三斤多一點,以前好歹也有八兩稱呢。”
“我也是昨天從這里買了鹽,專門過來說理的,和這位娘子說的一樣,缺斤少兩太厲害了,只有六兩稱,關鍵是沙子和泥土太多了,根本沒法吃。”
“六兩稱算不錯了,我在孫氏鹽鋪買的鹽,它只有五兩稱,里面的沙子和泥土比這還多,買了十斤鹽,十斤鹽我都扔了,吃不得。”
“五兩稱?”
“這也太黑了吧。”
“黑?不黑他們吃什么,他們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鹽商,你以為真心會做善事,這價錢是幾文錢一斤,但算下來還當不到以前的鹽呢,以前的鹽至少還是能夠吃的。”
王氏的話引起了共鳴,周圍的人群也是開始紛紛述苦,講述自己的慘痛經歷,也都和王氏一樣,買的鹽缺斤少兩太嚴重,滲的沙子和泥土實在是太多了,以至于到了沒有辦法吃的地方了。
很多人都和王氏一樣,那都是專門過來討說法的。
“各位各位”
“我們店做生意一向誠信為本,絕對不會缺斤少兩,至于一些泥沙之類的,這是難免的,即便是上好的井鹽、池鹽、青鹽,它里面也是會有泥沙的,有一些泥沙都是正常的。”
李才額頭上都涌出汗水了,雖然嘴上這樣說,但心里面其實虛的很。
“你這個奸商,走,跟我見官府去,我就不信了,這天子腳下,朗朗乾坤,這天底下就沒有王法了,這鹽你敢吃嗎?”
李才出來,有人憤怒的向他撒了一把鹽,立即拉住李才,非常憤怒的說道,拉著他就要往官府這邊走。
李氏徽鹽的伙計一看,趕緊出來解圍。
“各位各位”
“各位,這九文錢一斤的鹽,大家向哪里去買如此便宜的鹽?”
李才被人拉住,頓時就狼狽不堪,他不斷大聲的說道。
“便宜,便宜沒好貨,以前貴是貴了點,但是這鹽還能吃,現在呢,滲怎么多泥沙,它能嗎?”
王氏叉子腰,見大家都力挺自己,底氣就更足了。
“退錢退錢”
“對,退錢退錢,這樣的鹽,留著你們自己吃,錢推給我們。”
“便宜,便宜,便宜就沒有好貨。”
眾人群情激憤,而且隨著李氏徽鹽這里鬧起來,很快其它的一個個鹽店門口也是鬧了起來,有人拿著購買的鹽直接扔到了鹽鋪掌柜、伙計的臉上,有人嚷嚷著退錢,還有一些憤怒的人直接將招牌都給砸掉。
整個鹽市的都徹底的亂了。
受傷的人太多了,很多人都和王氏一樣,專門過來討說法的,現在眾人盯著一個個店鋪不斷的喊打喊殺,以往牛氣無比的鹽商們一個個都嚇的半死。
李氏徽鹽的李才狼狽無比,頭發、衣服都非常凌亂,店里面也是亂七八糟,憤怒的人群開始打砸,將鹽倒在地上,將店里面的東西給砸掉。
“你這個黑心的鹽商,我把你的招牌都給砸了”
朱厚照混在人群當中,顯得非常興奮,裝著很是憤怒的將李氏徽鹽的招牌給砸掉。
“殿下殿下”
劉晉趕緊拉著朱厚照從憤怒的人群當中擠出來,這個朱厚照,還真心是不讓人省心,竟然跟著去湊這樣的熱鬧,在一旁看戲看的好好的,竟然也跟著去打砸起來。
“爽”
出了人群,朱厚照很是高興的拍拍手,剛剛打砸的很過癮,很是爽了一次。
“為什么沒有人去打砸張氏雪鹽店?”
很快,朱厚照的注意力又轉移到了一家鹽鋪這里。
和別的店不一樣,這里安靜的很,根本就沒有人過來找麻煩,店里面的伙計和老板則是非常興奮的看起了熱鬧。
“這缺斤少兩也太離譜了吧,我們張氏雪鹽可是絕對不會缺斤少兩,如果缺斤少兩,大家來砸了我的招牌”
“還滲泥沙,真心不是人干的事情,我們的張氏雪鹽絕對不會滲透泥沙,大家都可以過來看看,這鹽雪白、雪白,沒有泥沙。”
“我們的鹽貴是貴了點,但是我們的鹽不缺斤少兩,也不滲泥沙,因我們的張氏雪鹽的鹽是來自長蘆鹽場,這長蘆鹽場啊是新科狀元公劉公子的產業,我們可不會砸了狀元公的招牌。”
一邊看熱鬧,張氏雪鹽的老板和伙計也是趁機會趕緊給自己的雪鹽打廣告。
周圍的人一聽,頓時也是圍了很多人過來,張氏雪鹽的人身正影子直,所以也是抬頭挺胸,很是自豪的叫起來。
“大家都過來看一看、瞧一瞧了”
“我們張氏雪鹽,絕不缺斤少兩,絕不滲泥沙,這樣的好鹽,現在只賣十五文錢一斤。”
“我們的鹽可是狀元公劉公子麾下長蘆鹽場產出的鹽,劉公子可是狀元公,絕對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來,大家都可以一起過來監督,如果有缺斤少兩,有滲泥沙,大家可以直接去找狀元公,他絕對會砍了我的腦袋給大家謝罪。”
張氏雪鹽的老板張永輝大聲的說道,介紹起自己店里面的鹽來時都非常自豪。
“張氏雪鹽的鹽我昨天買了,確實是好鹽,也確實是沒有缺斤少兩,更沒有泥沙。”
有人聽完,也是點點頭現身說法。
“我也買過張氏雪鹽的鹽,貴是貴了點,但是這鹽確實是上好的鹽,可以和井鹽、池鹽相比了,也沒有缺斤少兩和滲泥沙。”
“原來是狀元公長蘆鹽場出來的鹽,這就難怪了,這文曲星啊,他就是文曲星,不是那些黑心的鹽商能夠相比的,一不缺斤少兩,二不滲沙子,這以后買鹽啊就只買這狀元公的鹽。”
“對,對,只買狀元公的鹽。”
“這鹽雖然是貴了一些,但算下來其實比他們的鹽要更便宜,不缺斤少兩,不滲泥沙,又是上好的鹽,這樣的鹽也只有高人子弟的狀元公能夠弄出來。”
“可不是嘛,昨天我還后悔著買了這孫氏鹽鋪的鹽,今天看到他們的樣子,我頓時就覺得值了,也就是貴幾文錢的事情,但這鹽是真的好,沒的說,以后買鹽我也只買這里的鹽。”
劉晉敢保證,這絕對不是他安排的群演,而是真真切切就發生在眼前。
群眾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再加上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以前的時候,可能還不是很明顯,大家雖然都知道張氏雪鹽的鹽好,不缺斤少兩,不滲泥沙,但是別的鹽店,價格低。
對于這些普通老百姓來說,多一文錢和少一文錢都是大事,這一點即便是后世也是如此,很多時候也都知道便宜沒好貨,可是只要便宜,依然還是會選擇更便宜的貨。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價錢持續降低,這些鹽商為了賺錢,缺斤少兩太嚴重,滲的泥沙太多,以至于這鹽都不能吃了,一番對比之下,大家頓時之間就覺得張氏雪鹽的鹽很劃算,很便宜了。
不會再像以前一樣,只是單純的看價格,而沒有去仔細的衡量下這貨物的性價比。
當然張氏雪鹽本身生意就非常不錯,在這之前,大家都已經知道張氏雪鹽的鹽要更好,還不缺斤少兩和滲泥沙。
現在因為一番對比和眾人紛紛現身說法,讓更多的人看清楚了這一點,所以張氏雪鹽的生意變的更加火爆起來。
整個鹽市這里出現了冰火兩重天的景象,一邊是張氏雪鹽這里人潮涌動,買鹽的人排起了長龍,一邊憤怒的指著李氏徽鹽、孫氏鹽鋪鹽鋪等等罵罵咧咧,一邊開始十斤、二十斤的買鹽回去。
趁著鹽便宜,趕緊多買點。
另外一邊則是被打砸的七零八落的鹽鋪,李氏徽鹽、孫氏鹽鋪等等都被打砸的非常厲害,一片狼藉,店里面的伙計、掌柜、老板都顯得很是無奈,這生意是沒辦法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