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一直沉默不語的弟弟,愛憐接問道:“我不知道你對于他們,還有什么打算?”
愛憐不想叫何英艷‘媽’這個字,她配不起這個稱呼,這些年來,兩人也極少去談論他們的事情,實在是說起他們來,就幾乎沒有什么好事。
苗愛寶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那張帥氣的臉上有些傷感,說道:“姐,你恨他們嗎?”
“恨,恨極了”,愛憐沒有絲毫猶豫地答道:“但他們是咱們的親生父母,所以我并不能拿他們怎么樣,也把屬于他們的那份財產都還給了他們了”。
“姐,不知道你相不相信,我也恨他們,我恨他們從小對我的溺愛,把我教成一個混帳,我恨他們對你的不公平,我恨他們那樣對你,我的恨不比你少,我知道,如果他們不進去,那么我就完了,我會成為一個人見人厭的人,我會成為一個小流氓,有可能還會犯法蹲監獄,他們的溺愛毫無底線,他們的作法只能毀了我。
姐,你知道嗎?我有時候慶幸他們都進去了,能讓你帶著我,把我從地獄的邊緣拉回來,讓我成為現在的樣子,成為同學們羨慕的對象,成為別人追趕的目標。
我知道,做為他們一直以來最看重的兒子,這樣說話會讓人認為是不孝,可我也知道,我只是他們傳宗接代的工具,他們如此對我,只是因為我將來的孩子能冠上‘苗’姓,他們死了,我能摔盆扛幡,他們老了,我能養他們,而所謂的親情,對他們來說,是奢侈品。
我不比你的狀況好多少,你差點被他們毀了,我也是,所以我是恨他們的,如果能從此不見,我希望再不要見到他們,等到他們動不了的時候,我會花錢給他們請護工護理,送他們去養老院,但是我不想再見到他們,姐,這就是我的決定。”
愛憐靜靜地聽著,她頭一回聽弟弟吐露心聲,頭一回在弟弟眼看到那種強制自己克制的痛苦,她伸出手握在了他的手上,柔聲道:“愛寶,不要這樣痛苦,他們給了咱們生命,卻也要毀掉咱們,如果咱們能在他們動不了需要幫助的時候,提供幫助,我想,就已經還清了他們的生恩,所以你不要自責,你還有姐,還有姥姥呢!以后的路姥姥陪不到頭,姐陪著,姐會看著你結婚、生子,幸福一生的,將來你有了孩子,千萬做一個好父親,不要讓他們再體會一遍咱們的苦,不要讓他們回過頭來恨你就行了,所以不要自苦,你沒做錯什么,好好的,收拾心情,繼續你的學業,你申請留學的結果下沒下來?如果通過了,便出去幾年,學學國外的先進知識,也出去散散心,放開心胸,你會覺得其實你的人生,這只是一個小坎坷,邁過去就完事兒了,沒什么大不了。”
“結果還出來呢,不過也快了,謝謝你,姐——沒有你,就沒有我的今天——”苗愛寶眼中有些晶瑩,好幾年沒看到這孩子哭了,愛憐拿著紙巾輕輕拭去了他流下來的淚水,目光滿是欣慰,自己這些年沒白疼他。
愛寶在留學期間處了個國外的女朋友,他們是同學,博士畢業后,兩人在華爾街工作了幾年,然后回到了華夏,投身了國內的金融市場。
兩人博士畢業后,在國外舉行了婚禮,不但愛憐和姥姥都去參加了,曾經的小伙伴羅伽的四人組也大老遠的去捧場了。
羅伽自己建立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運動品牌,經營的有聲有色的;長得最黑的岳秋陽家里條件本來就很好,退役后便進了自己家的公司,子承父業,與體育脫勾;長得最白的叫方子奕家里的條件一般,他后來留在省隊當教練,也還不錯;嘴最大的他叫劉闖則選擇了留校,成了體大的一名人民教師;
這四人與愛憐一直保持著聯系,愛憐經常與他們小聚,后來他們都有了各自的女朋友,便帶著女朋友和她相聚,開始時還被那些女生警惕,但是時間久了,才知道愛憐是個不婚主義,所以便漸漸放下了心防,與她也成了朋友。
這次苗愛寶的婚禮,他們也是攜帶著家眷的,順便當旅游了,愛憐也帶著姥姥,在婚禮過后,與四家人開始了環球旅行。
苗愛寶在回國前,他們的第二個孩子已經出生了,前兩個都是女孩兒,后來又生了兩個男孩子,他們也是多子多福,姥姥每天都捧著小混血兒開心不已。
苗顯貴在出獄十三年后,得了腦瘀血,沒搶救過來死了,沒遭什么罪,但也是帶著遺憾,二十年沒有見到親生兒子的遺憾。
剩下何英艷一個人,每天孤伶伶的一個人,直到有一天走丟了,被派出所給送回了家后,愛憐通過仔仔知道了情況,便把她帶回了堪宇,送到了附近的養老院。
她得了老年癡呆,學名:阿爾茨海默病,愛憐和愛寶有時間便會帶著姥姥去看看,有時也會趕上她清醒的時候,每次清醒時見到兩姐弟和自己那比自己還年輕的老媽,何英艷就會哭,可是哭能抹平那些對兩姐弟和自己母親做出的傷害嗎?
苗愛寶有時候會在何英艷清醒的時候,講述一些這些年里兩姐弟的生活,也講些姐姐是如何把自己教育好的,講了她之前的作法對兩姐弟的傷害。
何英艷只是默默地流淚,也不說話。
姥姥來看她時,總是不時地嘆息著,不過她都已經這么大年齡了,早已經看開了,如今重孫都有了,她知足了,外孫子和外孫女對她都極孝順,她這輩子沒攤上個好女兒,可是卻有一對好外孫。
愛憐并沒有特別調理何英艷的身體,一切都順其自然,在養老院的第六年去世了。
愛憐和愛寶不想讓姥姥去火葬現場,可是她卻堅持,姥姥平靜地看著何英艷的尸體被那火苗焚燒,然后轉身離開了。
兩年后,姥姥去世了。
這時的愛憐也已經五十多歲,一直單身一人,并且已經晉升到了省委組織部,任部長一職,級別已經到了副省級,也算有數的高官了,讓她之前的玩笑話‘我以后要成為別人的靠山’成了真,雖然她的晚輩們并不需要。
年輕時,愛寶和姥姥曾經多次催她找個男朋友,可她明確和他們說了,她要獨身一輩子,后來兩人見她態度堅決,也就不再勸了。
這時苗愛寶的大女兒已經成年了,姐弟四個,都很不錯,愛寶教育得很好,這點讓愛憐很是欣慰。
愛寶從事金融行業,賺下了豐厚的身家,經濟上也不用愛憐操心,所以愛憐在最后的退休后的十年后,把自己的財產全部投入,成立了苗氏慈善基金,用于被拐兒童和婦女的救援,以及殘疾人的社會福利待遇。
網絡上公開基金會的所有帳目,并由政府、苗家,以及社會人士共同監督,做到全透明……
她去世時,做為國際上都享譽勝名的慈善基金會創始人,做為已經普及全球養生拳的創始人,她的葬禮十分隆重——可是她自己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