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條不算繁華的街道,街道的另一側是一片爛尾樓。
街上的行人不多,但還有一些。盛夏的季節里,人們穿著清涼,或戴著遮涼帽,或是打著遮陽傘,腳步匆匆,似乎都不怎么喜歡這樣的天氣。
柏油馬路上,瀝青被日光曬得發軟,鞋底薄了,都能感覺到下面傳來的熱意。
車輛不多,但是時不時便會駛過一輛,只是,前面剛過一個急轉彎,所以車輛大多速度都不快。慢速轉彎的道理,大多數司機還是懂得的。
只是,現在這里卻意外地有些熱鬧。
一個年逾六旬的老太太此刻正躺在馬路上,雖然頭上有著一株路邊行道樹的樹蔭,但身穿著長袖衣褲,還是能讓人感覺到此刻的她一定很熱吧?
老太太腳邊半米之處,停放著一輛紅色的別克轎車,里面一個三十來歲的少婦正拿著手機,邊說著什么,邊哭泣著。
車外,圍著一群人,兩個中年男子一個擋著老太太身側,另一個一直敲著女子的車窗,叫嚷著讓那女子下車。
老太太跟前,一個十七八歲高中生模樣的少年,正蹲在老太太身前詢問著什么,表情很是關切。
愛憐看著這個少年,目光有些愣怔,她正在接收著原主的記憶。
老太太姓‘時’,名叫‘時愛憐’,生于五十年代末,今年虛歲六十有三,經歷過,經歷過特殊十年,經歷過改革開放,經歷過祖國經濟的騰飛......
時愛憐是那個年代少有的初中文化生,一輩子在工廠里面上班,幸運的是,沒被卷進下崗的浪潮中,安然退休,雖然不會大富大貴,但好在身體康健,還有金額不算低的退休金。
老伴兒姓‘皮’,早在她四十出頭時,便已經病逝,她一個人帶著三個兒子,再不曾找過人家,獨自把他們撫養成人。
老大叫‘皮常健’,今年四十一歲;老二叫‘皮常康’三十六歲;老三叫‘皮常安’,今年二十九歲。
三個兒子的名字連起來就是健康、安好的意思,如果有第四個兒子的話,應該起名叫‘皮常平’,或者是‘皮常好’吧?
三個兒子都已經成婚,耗干了老太太最后一點點的積蓄,甚至是賣了自己住的房子,才給老三在省城首付了一套只有六十多平方米的房子。
為此老大和老二極為不滿意。
因為時愛憐的丈夫纏綿病榻三、四年,她要一邊上班,一邊護理丈夫和照顧三個兒子的吃喝拉撒睡,她根本就沒有時間和精力對三個兒子如何管束。
所以,三個兒子就都散養著,原生態自然發展。
結果就是老大和老二俱都是不學無術,整天出去打架斗毆。幸好,他們很幸運,沒出什么大事,安全長大了。
而且,后來在老太太的努力和他們自己的死纏爛打之下,也都娶了媳婦。
老三‘皮常安’倒是自己考上了大學,畢業還考上了省城的公務員,算是給老皮家爭了光,漲了臉。原主那個開心和高興啊!為此還專門擺了幾桌酒席,算是慶祝了一下。
時愛憐好容易消挺地過了幾年,這幾年也是她難得的平靜無太大壓力的時光。
時愛憐所在的工廠是央企。說句心理話,工資也好,待遇也罷,都很不錯,再加上原主真的很能干,除了上班之外,還出外給人打零工賺錢,要不然她根本就無力給兒子們結婚。
老三娶了個省城的媳婦,親家不要彩禮,也沒圖皮家的錢財,只要皮家能夠在省城貸款買套房子就行,不管大小,只要給孩子們有個窩就行。
老三媳婦也是公務員,兩人都有公積金,還款的壓力也并不是太大,再加上親家的條件不錯,可以幫襯著小兩口一些,讓他們的小日子過得還不錯。
親家這樣的要求,按理說也都是正常的,這個親家還算是通情達理的,所以時愛憐也就答應下來,回家琢磨著湊錢給三兒子買房子,這幾年消挺日子里,時愛憐攢了一些錢,就是為了給老三結婚的,但想要在省城買房子,卻還差得遠,左思右想,萬般無奈之下,她只得把自己住的老房子給賣了,算是湊齊了首付款。
她也因此沒了住處,不得不寄身于大兒子家中。
當年大兒子結婚之時,她也是花光了積蓄,勉強給他成婚;好容易攢了幾年錢,老二又結婚,她再次花光了積蓄;剛剛好一些了,老三這個更狠,直接讓她連個窩都沒有了。
這是一個為了孩子拼盡所有的母親,是一位可敬的母親。
但是,凡是,一說起‘但是’兩個字來,就有轉折了。
但是,先不說老大和老二如何。就說這老三的丈人家雖然看上去還行,可是老三自己卻有著先天的自卑感。感覺自己一個寡婦老娘和兩個不學無術的哥哥讓他很丟臉。
所以皮老三自從成婚后,再沒有回過家,平時更是連個電話都沒給自己老娘打過,時愛憐給兒子打過去,接過兩回后,便再也打不通了,她不明白怎么回事兒,可是愛憐做為一個穿越者卻知道,她被自己的親兒子拉黑了。
但老太太也不傻,心中已經有了預感,猜到了自己兒子心中所想,她把苦澀的果實悄悄咽下,那是她親兒子,她能怎么辦?
自己老了,招人嫌了,這是她的覺悟。剛開始很傷心,但時間久了,卻就釋然了,不認就不認吧!反正帶他們來到了這個世界,把他們養大,給他們娶了媳婦,自己也算是對得起他們了,就算是死了,也心安理得,對得起死去的丈夫了。
但她怎么也沒想到,即使這樣了,厄運也沒有饒過她。
老太太剛退休那時,趁著自己還算年輕,身體也還不錯,就四處給人打工,并不閑著,賺一份退休金,再賺一份打工工資,加在一起的收入也不少了,她就有些底氣,不靠兒子也可以安然地渡過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