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得近了,眾人抄起望遠鏡細看。
那已經不能稱為木筏了,而是一艘巨大無比,足有一座小廣場寬闊的深紅色航船。沒有龍骨,木料與木料連接的方式既不是捆扎也不是榫卯,更加不是這個時代尚未出現的焊接,而是用奇異的流光物質粘在一起,看上去比木質部分還要牢固。
巨船頂端籠著一塊拼接的獸皮,遮天蔽日。在上面巡邏著瘦骨嶙峋、形容惶恐的原始人仆役,全身裹著黑布的“尸生人”監工看管著他們。
巨船正中央,則擺放著三具棺材,精工細雕,封得嚴嚴實實。顯然,“最高階層”的柱之男在那里面沉睡,并未親冒被太陽蒸發的風險。
“該死!”方洛嘟囔道。這貨剛睡著倆小時就被叫起來,正在鬧起床氣。
“卡茲他們也知道紅石的情報,已經開始行動了!不過,在這兒碰到倒是咱們的幸運,陽光下他們劣勢太大……”
“奇怪?”何聞笛卻沉吟道,“原著里,卡茲應該是殺光了族人才趕赴羅馬的。這部分的劇情也發生變化了嗎?”
正在說著,何聞笛的隨身小包里卻傳來一個聲音。
“讓我看看。”
“尤拉帕先生?”何聞笛眨眨眼,“您不是不能白天行動嗎?”
“只把箱子拉開條縫的話,我多少能撐一會兒……別管了,快讓我看。”
何聞笛聳肩,把箱子從包里拽出來,遞過望遠鏡。尤拉帕拒絕了,推開一條細縫,僅憑肉眼觀看對面。
——柱之男的感官果然不一般。
觀望片刻,他不屑地哼了一聲,“……不是卡茲。甚至,也不是他帶走的那些叛徒。”
“那么?”
“八成是族長跟你們談論紅石時,有其他族人偷聽到了。”尤拉帕冷冷道,“我們早就知道,族里也隱藏了一些認同卡茲想法,想要變得‘不朽’的蠢貨……看來,他們在收獲了‘紅石是最后關鍵’的信息后,便迫不及待,帶上自己的人類奴隸連夜出發了。”
“你們蓄奴?”方洛皺眉道。
“神族自給自足,日常生活無需奴仆。但只要我們開口,那些人類酋長自然會把戰爭中的落敗者,甚至自己的親信子女奉上,并視為一種榮光。你要質疑我們的傳統嗎?只因為那跟你吹噓的‘未來’不符?”
“我沒那么無聊。”方洛嘟囔,“那,怎么對付他們?殺掉嗎?”
尤拉帕沉默了片刻。“……你們說,完美生物,真的是‘惡’嗎?族長說的,一定就是對的嗎?”
何聞笛眼睛一眨。
“怎么?”方洛語帶譏諷,“你也有跟卡茲一樣的野心?想要在太陽下不朽?”
“否。”尤拉帕語氣沉著,“我不知道其他神族是怎樣想的,但對我而言,能在月光下長生不死,已經是真正神明給我的恩賜了。我并不祈求更多的。”
“……哦。”
“但是,我有時會想。”尤拉帕說,“如果不是卡茲,而是另外的族人發現了晉升‘完美生物’的渠道,又會怎樣?卡茲那個狂人,宣揚只有服從他的神族才能得到晉升,剩下的都要被屠戮殆盡,這才受到了全族的抵制。如果不是他,而是其他人發現這一方法,也許憧憬太陽的我族,早就已經……”
“比如,那個叫‘荒木’什么的,你的老朋友?”何聞笛問。
“威爾德伍德。”尤拉帕糾正道,“是的,如果是那個把低等種族、鳥獸和山川都視為朋友的怪人來做,也許‘完美生物’會成為我族可以利用的力量,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淪為禁忌。”
“有點想見一見這貨了。”何聞笛嘟囔,“可惜,時間太趕,去西藏的話就回不來了。”
“我不知道他隱居在何處。”尤拉帕道,“不然,我也想見他。”
“那么,到底怎么對付這幫人?”承太郎突然插話,“再往前走,他們也該發現咱們了。”
“按尤拉帕先生的意思,是不殺?”何聞笛皺眉道,“但是,讓這群沒做好晉升的覺悟,還停留在‘奴隸社會’的野蠻人變成完美生物,真的合適嗎?”
“哈,對我族頗為苛刻啊。”尤拉帕笑道。
“只是客觀評價,別想太多。”
“趕在他們前頭就好了。”水晶一直安靜聆聽著,此時突然提議,“按族長先生的話說,完美的艾哲紅石,就只在那一處礦山有出產。他也是從長輩處聽說的。既然如此,我們提前趕到,把紅石礦脈封存起來,不就行了?等到‘柱之男’和‘人類文明’更加成熟,總有一天,這些紅石會派上用場的。”
“也是哦,”何聞笛點頭,“‘完美生物’的惡,也只是說它不適合這個時代,會制造出一些吞噬世界的暴君罷了。如果真到了探索太空、遠航寰宇的時代,搞不好這種‘超級體質’,只是最基本、最下限的要求呢。”
“……同意。”承太郎默然點頭。
“在我看來,只是無聊的理想主義。不過,隨意吧,我會尊重你們的決定。”方洛大搖其頭。
何聞笛瞟了方洛一眼,覺得她的表情有點不自然。但對方都同意了,何聞笛也不再多想,握了握她的手表示感謝。
“……星海嗎?”箱子里的尤拉帕嘆道,“從沒想過能去那里。也許我現在開始認同了,你們這些‘未來人類’,的確看著比我們神族更遠的地方。”
“不用想太多。到時候,你們自然也會去的。”何聞笛聳肩,“只是,建議你們更重視一下‘技術’的發展,不要太信賴自己無敵的肉體。”
“也是。自稱神族,也不意味著我們就變成了神啊……”
尤拉帕喃喃道。
既然商量停當,水晶便操縱飛毯,改變了方向,把用大木筏慢悠悠劃船的“柱之男及其奴隸”遠遠地甩在后面。
之后的幾天平靜無波。據說常年風高浪急,不利航海的大西洋,面對何聞笛她們倒是頗為寬容。只遭遇了兩場驟雨,臨時放棄飛艇,改用柴油動力的“雙體船”便能抗過。更進一步的“潛水鐘避難方針”,一次都沒有采用過。
倒是那些跟在后面的柱之男,大概率遭了殃。在原作中旅行了半個地球,熟悉海況的承太郎表示,回程的方向烏云密布,不是臺風就是雷暴。那艘原始的大木筏,就算粘接部分再結實,粗糙的木料也扛不過去。
“他們淹死了反倒好。”何聞笛猶豫道,“怕就怕有人活著回去。”
“這怎么說?”水晶問。
“你想啊。僅靠自己沒法航渡大西洋的話,他們最直觀的想法會是什么?最優秀的造船師在誰手下?”
“啊!卡茲……”
“也沒法管了。”何聞笛攤手,“最多,給喬瑟夫爺爺拍個電報吧。喂尤拉帕,你們柱之男有沒有心靈感應之類的通訊方式?”
“……最多能感應到族人的存在。剩下就做不到了。另外,請不要這么隨意地打擾我睡眠。”
“您不是醒了嘛。”何聞笛訕笑。
終于……
一周后,眼前出現了狹長的直布羅陀海峽。已經進入了地中海,剩下的,只要沿著海岸線走,等著尤拉帕認出他熟悉的地形就可以了。
眾人的腳步也放慢下來,畢竟尤拉帕只有夜晚才能高強度認路。
另外,這幾天她們當然不是什么也沒干。
有人下海捕魚!
有人交流彼此世界的趣聞故事!
自然,還有修行!
承太郎、何聞笛、水晶的波紋,以及方洛的“尸生人·柱之男”血統,都已經修煉得差不多了。
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