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提洛書那邊,而是轉向德雷斯羅薩地下的地下,“深層地道”中燈飾明亮的一角。
砂糖被捆成粽子丟在角落,臉色蒼白大汗淋漓,言語間卻依然是毒舌不休。
“死丫頭們,雖然不知道你們想做什么,但少主一定會來救我的,然后把你們都殺掉!德雷斯羅薩的統治也穩固無比,絕對不會崩壞!你們洗干凈脖子等死吧!”
“懂,我都懂。”
何聞笛冷淡地說道,躬身點燃壁爐,灑入飛路粉讓其變成綠焰。水晶也在她身旁忙前忙后,整理著明晃晃的武器陣列。
“放心好了,裝嫩的二十歲老姐姐,我們沒打算殺你……你那個兇惡無比,又隱含著巨大風險的‘惡魔果實’,雖然我們家有年齡正合適的孩子,但我可不打算讓她吃下去。既然如此,你的果實對我們就沒用。”
“風險?我的‘童趣果實’是完美的!”即使身為階下囚,砂糖仍然對自己的“力量”持有強烈的自尊心。“不殺我,會是你們今生最錯誤的選擇!”
“哦?”何聞笛訕笑,“為什么呢?”
“為什么?”砂糖冷笑,“我的‘能力’對任何強者都有效!我對玩具的‘命令’是絕對的!除了這個‘再怎么修煉也不會變強’,也無法成為少主情人的廢物幼女身體,就沒有什么缺憾之處!聽好了,小鬼,正是在我的幫助下,少主獲得了無數的無名奴隸,建造了牢不可摧的‘犯罪帝國’——”
“噗!”
像是被打開了奇怪的開關,何聞笛突然爆笑!
“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錘著大腿,歡蹦亂跳,扶墻打跌。就連水晶都露出不滿的神色,要她安靜點,別打擾自己點算武器了。
砂糖露出窘迫而惡毒的神情,這表情出現在一個外表八歲的幼女身上,顯得頗為詭異。
“混賬丫頭!要殺便殺,堂吉訶德一族從不畏懼死亡!你笑我干什么?我哪里可笑了!你瘋了嗎?!”
“哈哈……抱歉抱歉。”何聞笛擦掉了笑出的眼淚,搖搖頭,正色看向砂糖,“我知道的,你們那個‘少主’很強,他手下的人也很強,絕對不是小鬼過家家就能干掉的對手。一定意義上,我這是用神經質的行為來緩解緊張。——不過,砂糖小姐,你的‘可笑’也是貨真價實的,就是了。”
“……!”砂糖本已面露嘲諷,此時卻又轉為怒意,面色發黑。
“我哪里可笑了?”她惡狠狠地問道。
“很簡單啊。”何聞笛正壓腿、側壓腿,坐著熱身運動的同時,回答道,“你剛才說的優勢和劣勢,基本全錯。”
“……!”
“幼女身體就無法變強嗎?就無法追求你那位憧憬的‘少主’嗎?這可是凡人修煉也能打碎大山的海賊王世界,不是什么2020年的地球。這世界中可是連‘5歲暴打巨人’的家伙都存在,你做不到只能說明你懶,以及……比較遵守常識倫理。”
“唔——!死丫頭知道什么!”砂糖吼道,“我也練就了什么敵人靠近都能碰到他的‘連掌’,在我無敵的果實能力下,這就已經夠了!另外……”
她臉紅了,“我當然有在勾引少主啊!但跟‘紫羅蘭’那種完美身材又是‘敵國公主’的BITCH比,比不過是自然的吧!反正,我就只是少主的屬下和‘小妹妹’,是他完美的犯罪工具!只要能做到這點,我也就滿足了,我的人生已經,沒,沒有遺憾——”
“不可能沒有遺憾吧?”
何聞笛冷冷道。
“……!”砂糖震怒抬頭。
“是啊,你幫他建設了犯罪王國;你是德雷斯羅薩地下世界的核心,最高干部都比不過你;你是他寵愛的小妹妹——然后呢?”
“這跟你,砂糖,跟你的個人意志和個人努力,又有什么關系呢?”
“換個人吃‘童趣果實’,就做不到這些嗎?”
“你跟一枚‘會走路、會說話、會賣萌’的惡魔果實,又有什么區別呢?”
“……!”
何聞笛打開了壓著許久的話匣子,也不管砂糖有沒有在聽,就一股腦地說了下去。
“不說別人,就說今天被打得很慘的德林杰吧。他的魚人體質、他的兇惡、他那份不會畏懼,不會像你那樣,被鬼臉嚇到就直接昏迷的‘意志’……不是比你更適合吃這枚果實嗎?”
“如果你家‘少主’像我們現在這樣,掌握了‘讓物品吃惡魔果實’的方法,那你就更是不被需要的存在了。一把在高層干部間隨時轉移的‘童話之杖’,比起你這個精神脆弱、做事狂妄的‘凍齡丫頭’,不是更適合作為統治一切的工具嗎?”
“不如,我現在就把你干掉,把童趣果實抽離出來,裝到物品中,送給你家少主。你猜他會怎么說?啊,我已經能想象了。”
“‘……殺害我家人的帳必須償還。但是,在那之前,把‘童話之杖’交出來!那玩意挺好用,比砂糖那個時常任性,還需要無限量葡萄供給的蠢女人強多了——’”
“閉嘴!”砂糖忍無可忍,面帶血絲,咬爛了牙齦地喊道,“少主他才不是那樣的!”
“你確定嗎?”何聞笛冷冷道,“仔細想想就會明白的,多弗拉明戈無可置疑地愛著你們這些家人,卻從來沒把你們當人來愛。你們充其量是他喜愛的人偶、珍貴的手辦、漂亮的玩賞魚、忠心的獵犬……”
“在你們小的時候,沒有人跟你耳提面命過,‘必須要遵從少主,哪怕他要你去死,你也要幫他完成夢想’?沒有人告訴過你,‘吃下這枚果實,你的命就不是你自己的了,而是為了少主的大業而生’?”
“或者,換一種角度——在你想要學習更多的武技,想要與其他家族成員一同訓練,想要掌握暗器和槍械,讓你這副幼女身軀也能派上用場時,真的沒人阻止你嗎?”
“他們會不會跟你說,‘砂糖,你沒必要學習這些!你的果實能力就是為少主做的最好的事,不需要更多的了。’”
“他們會笑語晏晏地讓你止步,讓你滿足于現在的實力和地位,不去奢求更多。切割思想、切割愿望、切割可能性……把你可能生長出來,可能變化的地方都切割掉,留下一個堂吉訶德家族的完美部下,留下一個忠心耿耿的小布娃娃……”
“……”
砂糖仍然憤恨地盯著何聞笛,咬牙閉口不言。也許何聞笛的話說中了,又也許并沒有,但砂糖此刻說不出話,卻是無可爭議的事實。
何聞笛并不是無的放矢。事實上,她剛才說的這一切,正是基于原著漫畫中,和砂糖境遇類似的“BABY-5”臨場倒戈,在戰場上滑稽地成為了敵人未婚妻的案例。
如果多弗拉明戈對家族中的新人都這個態度,那就一定會限制他們人格的形成,用溫情和義理來拘束他們的“自由意志”。
“——明確告訴你,那才不是對待‘人’的態度!”
說到激動處,何聞笛扯起砂糖的衣領,面色嚴峻。
“我有個喜愛著我、保護著我,把我當成最喜愛之物的姐姐。你也有吧?那位名叫‘莫奈’,吃下了雪雪果實,忠心耿耿在外做特務的女孩子。”
“你想說……什么……”砂糖喘著粗氣,陰翳地看著何聞笛。
“我只想問一個問題。”何聞笛輕聲道,“如果你或者她要為少主而死,另一個人會怎么思考?會怎么勸告?在臨死的瞬間,你們之間會交流什么呢?”
砂糖沉默了半晌,狐疑不定地四處打量,最后才開口。她盯著何聞笛的視線是有些淚光,卻自豪而強硬的。
“我會……衷心地祝愿她愿望得遂,成功地為少主獻上了一切。我還會在心里嫉妒她,為什么是她?為什么是她為少主而死,讓少主永遠銘記?為什么不是我先死?這樣,少主也就會更加地,為我哭泣了……”
“啊,明白了。”何聞笛點頭,聲音原本還帶了些期望,此時卻全然冰冷了。“這樣啊?除了‘BABY5’和‘羅’這種特例,你們這些人的心里,原來是邏輯自洽的啊?”
“我這邊的答案是——我和姐姐,無論何時都會優先考慮自己和對方的生命,無論是誰,是多么憧憬的理想讓我們為之犧牲。因為我是人,我還有……‘不忍’,還會期待對方活下去后產生的那些‘可能性’。”
說罷,何聞笛一掌打昏了砂糖,把她丟進燃燒的綠火中,輕聲說了個“肥皂泡群島”的方位。看到砂糖的身影旋轉消失,她便熄滅了火焰。
這一下,砂糖與多弗拉明戈之間,便產生了物理上的“天塹阻隔”。
多弗拉明戈不可能再用砂糖來控制全國了。
一定意義上,堂吉訶德家的衰亡已經注定。
剩下的,無非是多弗拉明戈要拉上整個國家為自己陪葬,還是干脆利落地去死一死。“慘敗還是速敗”,這樣一個非常簡單、技術性的問題了。
“出發吧!水晶。雖然說了要那仨人靠自己,明珠、凌霜也確實贏了,但洛書真有危險的話,咱們也沒有不幫的道理。”
水晶把那一長串武器裝入儲物空間,點了點頭。這金發丫頭又若有所思,臨走前,拉住何聞笛,提了個問題。
“……你剛才對砂糖說的話,就是你心目中‘能贏多弗拉明戈’的理由,對吧?”
“嘿,被你發現啦。”
何聞笛本想吐吐舌頭故作輕松,可看向砂糖消失的壁爐,露出的卻只有苦笑。
“是啊!以前看漫畫,看到他把砂糖當控制器、把琵卡當挖掘機、把迪亞曼蒂當守門機槍……這些‘把人當工具,忽略其主觀能動性’的操作時,我就覺得這人容易對付,尾田老師處理得太婆婆媽媽了。”
“在我看來,這種把人當機器的行為,根本就沒有可持續性!就像砂糖這樣,保密完美或者能挺幾年、十幾年,但只要任何一次,被任何一個人抓到了破綻,整個體系就崩潰了。琵卡的防御體系、迪亞曼蒂的英雄身份,乃至其他家族成員的用法也一樣。除了多弗拉明戈的‘個人武力’,根本沒有任何彌補失誤的保險措施。”
“關于這點,我還跟老姐吵過架呢,誰都說服不了誰。”
“那你覺得,該怎么‘用人’呢?”水晶問。
“我也不知道,因為我只是個死小鬼!”何聞笛仰天笑笑,“但我總覺得,應該是要允許人的‘愚蠢’,但也允許人的‘超水平發揮’吧!多弗拉明戈這做法,穩定歸穩定,也不是說沒有溫情,卻把手下的‘可能性’限制住了,讓他們成為了索然無味的‘工具人’。”
“工具人啊!人可以成為工具,‘工具’卻是沒法自動變回人的。這就是熱力學第二定律。”
“不過,老實說,就算這樣,堂吉訶德家族也不能小看就是。畢竟,實力還在那兒擺著,真要讓咱們正面對付三千人加一個七武海,咱們也得跪。”
何聞笛吃吃笑道。
“……人的可能性,嗎?”水晶若有所思。
“隨口說說,不必認真!”
何聞笛打個哈哈,徑直向外走去。水晶跟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