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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春芽這話,芳菲臉色并未有什么改變,就像是沒聽見似的。春芽見自己說了這樣表忠心的話,姑娘卻毫無反應,心下不由惴惴不安。
芳菲伸手從梳妝臺上拿起一張薄薄的胭脂紙放在唇間,對著鏡子抿了抿。
她用的這面銅鏡是仿宮造的高價貨,又時常找人打磨,端的是光潔無比。雖然比不了鍍水銀的鏡子那樣照得人纖毫畢現,卻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從鏡子里,芳菲看見春芽輕輕咬著下唇,兩道柳葉般的黛眉微微蹙起,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偏又想裝做平常表情。
她心中暗笑,放下胭脂紙,又拿起了一瓶鳳仙花汁子。
春芽忙過來替她打開瓶子,拿小刷子細細地染起指甲來。
“春芽,你也跟了我好幾個年頭了。”
芳菲看著低頭染指甲的春芽,閑閑地說了一句。
“是。”春芽的手不由得頓了一頓,趕緊又繼續動作。
她一邊小心翼翼地染著芳菲的指甲,生怕讓芳菲不滿意,又一邊豎起耳朵想聽聽芳菲還有什么下文。
“你今年也十六了,是個大姑娘了。”
芳菲看看右手已經染好了,又把左手伸到她眼前。
春芽不敢再應,不知道芳菲想說些什么,怎么這語氣淡定得聽著讓人有些心慌呢?
她好歹服侍了芳菲這幾年,對芳菲的脾氣也算了解了個大概。
芳菲和下人說話的時候總是很和氣,除了偶爾責罵兩句春雨之外,沒見她說過什么重話。
但就是因為春雨是芳菲的心腹,芳菲才會對她是這樣的態度。
春芽知道,姑娘對人越客氣,那她心里十有對這人是不想親近的。
現在芳菲跟她說話的語氣,就冷淡得讓春芽生寒……
“春芽啊,我聽說本家那邊,夫人屋里的管事媽媽魯媽媽,想把你說給她兒子?”
“沒,沒有啊”
春芽驟然一驚,差點就染歪了。
姑娘怎么會知道這件事?
那魯大又疤又麻,聽說脾氣還特別暴躁,又愛喝酒。
也不知道那魯媽媽怎么就篤定了自己會被放出來?上次她替姑娘送些桂花糕到本家宅子里去給大夫人,那魯媽媽就笑瞇瞇地抓著她的手扯了半天的閑話。
她才不要嫁魯大那個夯貨呢那不過是個外院的家丁,托了他老子娘的福,管著大老爺的馬車。
可大老爺看他粗苯,也不愛使喚他,這家里的下人誰不知道他沒出息啊?
說到有出息……春芽默默想著,那些和她年紀相仿的小廝們,也沒誰能讓她看得上的。不是蠢,就是糙,會干活的又太老實木訥,想到自己將來就配了這些人,她真是不甘心啊 好容易染完了芳菲十根青蔥似的指甲,春芽發現自己背后已經濕了一片。
姑娘雖然只說了幾句話,可是那種威壓的感覺卻如同山巒壓頂一般不住朝她涌來,讓她止不住地想打冷戰。
芳菲卻像是沒有察覺春芽的異樣般,笑著對她說:“還是你的手最巧以后我沒了你在身邊,梳頭染指甲都不方便了。”
這話聽著像是在夸她,但實際上強調的還是她以后不會把春芽帶走。
春芽生怕姑娘沒聽懂自己方才那意思,又說了一遍:“姑娘,奴婢真的不想離開姑娘身邊,您就讓我一直服侍著您吧”
芳菲拍了拍春芽的手,說道:“你不必擔心那魯家人逼婚。你是服侍過我的人,我能讓你嫁給魯大那樣的人嗎?放心,我一定會給你好好挑一個老實又能干的小后生。等你放出去了,我還會給你添一份嫁妝,保管不比原來春草的差。”
春草嫁出去的時候,芳菲是給了厚厚的嫁妝的,這個春芽也知道。
可是……要嫁到那等小廝家里,當個黃臉婆,就算嫁妝多一點又能怎樣呢?
“姑娘,奴婢不嫁,奴婢陪著您不好嗎?”
“哦……”
芳菲吹了吹未干的指甲,輕笑著說:“你想跟著我一起到陸家去啊?”
春芽見芳菲終于接了她的話茬,心中一輕,連忙點頭稱是。
“奴婢跟著姑娘慣了,真的不像再去跟別的主子。再說姑娘您到了陸家,跟前也得有個能使喚得上的人不是?我也能替春雨姐姐打打下手……”
她說到一半,突然發現芳菲一雙妙目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后面的話便只能咽了下去。
芳菲再看了春芽一眼,便把臉轉了過去。
“這么說來,你都想好了嘛。聽起來倒是句句在為我著想,”芳菲輕輕頓了頓,又說:“你在我屋里幾年,我素來知道你是個水晶心肝的伶俐人。長得也好,手也巧……”
“不過啊,春芽,你這么好的一個人,怎么能跟著我去陸家吃苦呢?他家里可不如我們秦家富裕啊,丫頭婆子沒一個,灶冷屋涼的。還是算了吧”
春芽聽芳菲再次否決了讓她跟著出嫁的事,忙緊巴巴地說:“奴婢不怕吃苦只要能服侍姑娘,那些算得了什么?況且陸少爺往后肯定是個有出息的,姑娘怎么會一直受苦呢?”
“嗯,想不到你對陸少爺倒挺有信心啊。”
芳菲站了起來,直面春芽。
春芽本來就比芳菲矮些,被芳菲這么一看,慌得低下頭去,手腳都不知往哪里放了。
芳菲看她這個樣子,哪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過就是有一次要給陸寒捎的東西太多,春雨一個人忙不過來,她便派了春芽跟過去幫忙……
一次就夠了。
只見了陸寒一次,這丫頭的心就大起來了嗎?
芳菲懶得再跟她說什么,一揮手便讓她退下。
春芽不小心說漏了嘴,心里頭懊悔得快想找根繩子吊死了算數,見芳菲讓她下去,忙不迭就匆匆出了屋子。
芳菲看著春芽慌張的背影,搖頭嘆息。
她原來還真的考慮過要帶春芽走的……畢竟春雨一個人也忙不過來,春芽向來又很精明強干,管小丫頭們的時候也挺有紋有路。
可惜啊,她卻不是春雨那種安分人這樣的人,芳菲是容不得的。
陸寒是她的,而且只能是她一個人的 想到這里,芳菲也稍稍吃了一驚,自己什么時候對陸寒有了這么強的獨占欲了?
不知不覺間……她對陸寒的感情似乎越來越深了……
半個月后,陸家的長輩陸月思再次帶著媒人上門,和秦家交換了婚書。
那裹著紅綢鑲了金箔的八字本子一交換,從此陸寒和芳菲就是合法的未婚夫妻了。如果有一方要悔婚,憑著這婚書就能到公堂上去討個公道。
再過了十來天,陸寒親自帶著三十六抬的聘禮上了門。
三十六抬,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算是中等人家常見的聘禮。
就是這三十六抬的聘禮,也是陸寒掏空了他所有的積蓄,再跟那位好友童良弼借了些銀子才置辦起來的。
自從去年的遇盜事件以后,陸寒和童良弼就成了生死之交。兩人來往不多,但彼此間都將對方當成了知交好友,這份一起經歷過大劫的情誼不是那么容易得來的,所以二人都極為珍惜。
陸寒一上門,整個秦家都轟動了。往常送聘禮的都只是家中長輩和一些親屬,新郎官親自來送聘禮的還真少見呢 當然,這個轟動的原因還在于陸寒的“三元”身份。秦家沒一個讀書種子,大家見了這樣的少年才子都仰慕得不得了,尤其是那些小丫頭們更是搶著“埋伏”在陸寒可能經過的小徑上,就想偷看這位陸才子一眼。
“小環姐姐,你剛剛去客廳奉茶了?看到那位陸少爺沒有?”
一個青衣丫鬟才剛離了小廳,就被一眾小丫鬟們圍了起來。
“哎呀,不要扯不要扯”那小環笑著說:“你們想看,自個看去”
“我們哪有那個福氣啊好嘛,小環姐姐,您就跟我們說說嘛”
小環受不了姐妹們的撕扯,只好投降道:“好好好,我是看見陸少爺了。”
“他是不是長得玉樹臨風,瀟灑倜儻?”
“是不是有一管特別挺直的鼻子?”
“他有多高?”
小環想了想,說:“你們怎么說話還文縐縐的……這些詞兒我可不會。不過陸少爺長得那是真好看。”
小丫頭們不滿了:“哎呀,有多好看呀姐姐你說清楚點。”
“我不會說呀”小環都快要抓頭了。“啊,對了……就像是那畫上的人兒似的。和咱們七小姐,真是一對璧人,登對得不得了”
“哇……”
在這群歡快地笑著鬧著的丫頭們的不遠處,春芽白著一張臉默默地站在一邊,用力地咬緊牙關,悄悄地濕了眼角。
她還記得那次替姑娘給陸少爺送東西,陸少爺接過包袱時笑起來的時候就像皎潔的月光一樣動人。
可是,那樣的笑容她再也見不到了。
就在兩天前,姑娘告訴她,已經給她看好了一戶人家,是下面莊子里一戶管事的兒子。
她根本來不及反對,秦大夫人就把她叫了去,說讓她好好準備出嫁,還說這是姑娘特地到夫人面前求的恩典。
恩典啊……
春芽苦苦地笑了,比哭還要難看。
(唔,好歹是下聘了,下聘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