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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試后,沒考上的舉子們,有的灰溜溜收拾行裝回了家鄉,家里條件好些的則在京城直接住了下來,繼續讀書等待三年后的再一次考試。
而考中了的舉子,當然就要留下等待一個月后的金鑾殿殿試。
不過這回大家身上的壓力就小得多了,因為殿試只是決定大家的最終排名。大明建國幾代以來,還沒聽說過哪場殿試黜落過考生呢,所以大多數人都很輕松。
但有些人也在努力把握著這最后的一個月時間,這些人大多是會試成績比較好的,想再拼一拼考個好名次出來——這里的拼不一定是指讀書,也可以是指走關系……
所以各種文會、宴飲也都頻繁了起來。
本來陸寒是不太喜歡交際應酬的。
不過芳菲卻不太贊同這一點。既然要做官,自然不能夠像讀書時那樣只看著書本,不理會外界的風風雨雨。一個不懂得和上司、同僚、下屬相處的官員,怎么能在官場中立足呢?
連立足都困難,又怎能當個好官,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
以前的他,可以閉門修行,苦練“內功”。現在,卻必須入世鍛煉,在茫茫宦海中找準自己的定位了。
陸寒其實很聰明,只有在為人處事上比起芳菲略有不足。認清了自己將要面臨的挑戰,便也放開心結,和那班同年們應酬起來。
他是今科的會元,卻又是這批新進士中年紀最小的一個,這種極大的反差使得他的一舉一動都很是引人注目。
漸漸的,大家也都耳聞陸寒有一位感情很好的未婚妻。他們的種種“佳話”被陸寒的一些陽城同鄉傳播開來,慢慢竟有從“佳話”往“傳說”發展的趨勢……
眾人都打趣陸寒問他何時成親,陸寒也毫不避諱地說,就等著殿試之后,便大登科小登科一起登科了。
只是,還沒等他“小登科”,就先收到了一張熟人成親邀請他喝喜酒的請柬。
神奇的是,芳菲也收到了同樣的請柬……
因為這位新郎官,是他們都認識的,當世大儒繆天南的幼子繆一風。
“繆大哥終于肯成親了呀”
芳菲看著請柬自言自語,她沒想到連自己都會有份作為賓客參加這次的婚宴。當然,因為她是女賓,所以在名義上邀請她的人是繆一風的母親郭氏夫人。
她知道陸寒被邀請參加宴會,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這場宴會對于陸寒的意義。
繆一風是繆天南的幼子,這場宴會的賓客們,肯定有不少是同安學派的門人。
幾年前,陸寒還是個小小的學童,繆天南就對他青眼有加。后來的縣試和府試中,由于同安門人的照拂——盡管陸寒沒有主動提過這種要求,但結果就是這樣——陸寒獲得了“府縣雙案”的榮譽。
再后來,同安學派南宗正式邀請陸寒參加他們的新春文會,算是拉陸寒入伙了。
雖然因為遇上了大地震,陸寒在那次文會中沒有任何表現,可是也算亮過相了……
現在陸寒考上了會元,同安學派當然不會將這么有用的一枚棋子放在一邊不用的,肯定要努力和他搞好關系。
因為他這個會元,是皇帝親點的會元——和考官點出來的還不一樣。證明了他是真正的天子門生,起碼在這個階段,是得到了皇帝的重視的……
而自從朱毓昇這位強勢新帝登基以后,就有些地位不穩的同安學派,自然要抓住機會向陸寒示好了——估計他們還覺得示好得太晚了,和陸寒的關系不夠鐵呢。
幸好,還有一個可以利用的人,那就是曾經和繆一風有過幾次來往的芳菲……
芳菲想明白自己一個沒出閣的姑娘,為會被邀請了。
去還是不去呢……
這真是個問題。
從常理上來說,芳菲這個未出閣的女子要到外頭去交際的話,應該是要由家中的女性長輩帶著行動的。
不然的話,起碼要有幾位閨中密友陪伴,就像上次的靳府春宴一樣是由惠如將她帶進靳府。
自己出去走動,給人的感覺太奇怪了,也顯得有些尷尬啊。
但她能想到的問題,人家繆家自然早就想到了,還替她想好了解決的辦法……
接到請柬的第三天,她的恩師湛先生竟然親自上門來看望她。
芳菲驚喜交集,她還想找時間再去看看湛先生呢沒想到卻勞動了湛先生先來找她,這讓她十分慚愧。
“先生,今兒怎么突然想到來看芳菲了?”
芳菲將湛先生迎進小院的客廳,讓碧荷把自己帶來的最好的茶葉給湛先生泡上,又擺出了幾碟子陽城特色的點心請湛先生品嘗。
“哎,沒曾想還能在你這兒吃到這些地道的家鄉小點心。”湛先生上了年紀,鄉愁越發濃重,吃著家鄉來的點心,心里略略有些唏噓。
芳菲忙說:“先生盡管嘗嘗吧,待會我再讓下人大包一份請您帶回去。”
湛先生笑了:“你這孩子也真是的,莫非我看起來就那么饞嗎?”無錯不跳字。她為人嚴肅,從來都不茍言笑。但是對著愛徒芳菲,她的態度卻一向極為溫和,甚至有時會不自覺地和芳菲說起笑話來,連她自己都覺得很不可思議——原來自己還是會說笑的呢。
芳菲說:“哪的話?只不過請先生給芳菲一個孝敬您的機會罷了。”
湛先生輕輕點頭。“好吧,我知道你這孩子向來是知禮的。”
兩人說了一陣閑話,湛先生才說出來意。原來她也接到了繆家的喜帖,這回來是邀芳菲到時候和她一起去繆家赴宴的。
又是繆家的安排……
芳菲嘴上不說,心里卻有些不快了。當然,這絕對不是針對湛先生,而是因為繆家。
這繆家態度如此急迫,是怕自己不去吧。
她向來對大儒繆天南十分敬仰,認為向他這樣的文壇泰斗,必然也是高風亮節之輩。而且她對繆一風的印象也非常好,說起來,還得到過繆一風的不少幫助。
可是現在繆家表現出來的姿態,卻有失從容啊。
陸寒只是個完全沒有任何勢力的新科舉子,他們至于這樣向他示好嗎?
湛先生苦笑了一下,很坦白地說:“我和郭氏夫人是總角之交,彼此相知超過四十年了。她一開口,我也不好拒絕的。”
芳菲見湛先生為難,忙說:“先生,芳菲早就想去的,只是苦于自己孑然一身難出門。現在有了先生您來帶著我一塊兒去,是再好不過了,我還要感謝先生呢”
湛先生知道芳菲對自己的尊敬,明白她這番話也絕非客套做作,而是要給自己一個臺階下,便微微點頭。
她也曾疑惑地問來訪的郭夫人:“紫琴,你們這般看重我的學生……我自然是高興的。可這里頭到底是個緣故,你倒是給我交交底啊。”
郭夫人也不甚清楚內情,只知道老頭子親代她,一定要和這個秦芳菲打好關系,把她招待好。
聽得郭夫人這么說,湛先生也沒法子了。無論如何,老姐妹都開了這個口,她也說不出拒絕幫忙的話,何況她也確實是要來喝這趟喜酒的。
湛先生和芳菲越好了那天出門的時辰,略坐了坐,便帶著芳菲給她備下的點心走了。
芳菲把湛先生送走,臉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
她越想越覺得這事情透著古怪。
如果是為了向陸寒示好,給自己發請柬也就夠了。不管自己去還是不去,陸寒都會知道繆天南對他的重視,這還有不足呢?
如今卻畫蛇添足的,一定要把自己請到繆家的喜宴上——為此,郭夫人還親自去請湛先生……
不對。
她是人?她是個外地來的未婚女子,除了在靳府的家宴上出現過一次,也沒參加過別的宴會。
即使有人認識她,也是從那次的宴會上得到的印象而已。
可是……繆家的人,不找端妍,也不找惠如,而是找了湛先生。
顯然繆家的人是刻意打聽過自己的底細,知道湛先生對自己的影響力 芳菲心中有了一種奇怪的想法。這次的邀請,她以為陸寒是主角,她是陪襯,可是現在看來情況似乎剛好相反?
這種被人暗中算計著的感覺實在太不好受了。
而且,一想到那個自己景仰多年的寧川公繆天南可能就是主使人,而她的繆大哥也參與其中——
芳菲就說不出心里到底是個滋味。最起碼,她希望這件事上,繆一風是不知情的……
她現在真的想不通事情的關鍵之處。但是,必須要提防了……
準新郎官繆一風被他父親繆天南叫到書房里去,詢問他和芳菲幾次來往的過程時,也覺得很詫異。
這個秦七小姐,父親又不是不知道,他可是天天喝著她開的百合粥呢。
怎么如今又想起問她的事?
“就這些?沒有再多了?”
繆天南皺著眉頭看看兒子。
繆一風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沒有了啊。”難道還要說自己的好兄弟蕭卓暗戀秦芳菲的事?這個就不必了吧。
誰知道繆天南真的就問:“她和蕭卓到底是關系?”
“啊?”
繆一風的下巴都要嚇掉了。
(猜猜芳菲為會受到這樣的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