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夜錦不急不緩,先是抿了一口茶,才淡淡開口。
“你們回去之后,就將寨子中的一些錢財發放給省城中的貧困地帶,說你們嚴柳寨的人雖是盜賊,卻是劫富濟貧,為天下蒼生而盜,為更多人能吃一口飯而盜,為了懲治那些惡人而盜!這樣你們雖是盜賊,也會擁有些許百姓的支持。接著,你們晚上突襲知府府邸,這些日子省城中的官兵都被派去剿匪,正是虧虛之時,你們很容易就會得手,到時你們點到為止,不傷人,不奪財,只是將人綁起來,留下一大筆錢財,就說這是你們嚴柳寨子捐給省城的,要求知府必須全數發給窮苦百姓,不然你們就會隨時去到知府府邸劫殺知府。做好之后快速離開,同時找來數人將這事宣揚出去,煽動百姓到知府府中要取錢財,到時候百姓知曉你們嚴柳山的盜匪是好人,還會給他們錢財,就會擁護你們。這知府是新官上任,最在意的就是百姓的口碑,所以你們這番做完,這知府不但不會攻擊你們寨子,說不定還會去寨子中與寨主見面呢。”
“妙!太妙了!百姓哪里在乎有沒有漏網之魚,他們只會覺得我們是有用的,他們有可能得到好處,到時這知府就拿我們寨子沒轍了。”朱七終于舒展了眉頭,當即拍案大笑。
“哦,對了,你們對百姓宣揚之時,就對外說留了很多很多的錢財,百姓不知多少,過去討要,知府發放完畢,你們就鬧事說:這錢數不對,說知府給的少了你們的!”
她剛剛說完,幾個人全樂了,這計劃實在是太壞了,足夠這新任知府折騰一段時間了。
這三個人又留在安夜錦那里商討了細節,越說越是起勁,剛剛商量好了,林胖子就有些坐不住了:“如此妙計,需早些去告訴寨主,免得寨中混亂,讓他心中煩憂。”
安夜錦卻是沉著臉,并不言語,神態上已經沒有了剛剛的那種從容,反而多了一絲憂愁。
“妹子可是有何心事,有事不妨直說。”朱七第一個注意到了她的不對勁,直接開口問道。
安夜錦抬頭看著幾個人,遲疑了一下,才開口說道:“幾位哥哥,妹妹有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妹妹但說無妨。”朱七直接回答,同時按著林胖子重新坐好,看著安夜錦,等待她說什么。
他們都知道,安夜錦是個細致的人,總是能發現一些他們不能發現的,還能預測一些不可知的事情,謀略異秉,這也是他們最為敬佩的,要不然,他們一群山寨的土匪莽夫,如何會如此聽從一名女子的話語?
一般的女子,若是看到遍地的傷殘男子,血染白雪的場面,尤其是能夠斷定他們是土匪,都該是掉頭就跑,像安夜錦那般看到他們會停下,步伐均勻的走向他們,接著蹲下身,一眼找出了他們的頭領是誰,還與他開出條件,愿意救人的女子,世間罕見。
她明明與世無爭,卻大膽,冷靜,做常人之不敢做的事情,就好似經歷過幾次的生死,看透了世間百態,看透了萬物蒼生,那般靜默,竟然有著男子都沒有的心胸與眼界。
一次次相幫,一次次不要答謝,一次次的看著他們微笑,就好似在看親人。
這就是他們眼中的安夜錦,就算是突然拔劍殺死他們,他們都不會有一句怨言。
盜匪,也講道義。
“幾位哥哥可曾想過你們的后輩,當真想讓他們一出生就奠定了身份,一輩子為匪為盜?”安夜錦的話剛剛說出,就如同一記重錘,錘到了他們心中。
如今亂世,為了能夠尋得一口飯吃,多少人放棄了良民的身份,加入了山寨之中。可是他們這一選擇,就注定了他們之后的子孫,生出來就背負著盜民的身份。
“如今百姓見了你們,懼之恐之,心中卻是厭惡至極,你們并非人人心中險惡,你們的孩子并非出生便愛殺戮,為何不想著幫他們換一個身份,可以做生意,可以進京趕考,可以娶妻生子,可以過平淡的日子,而非整日喝酒鬼混,打打殺殺,還要懼怕官兵的討伐。”
安夜錦說的苦口婆心,朱七心中知曉她的好意,卻只是嘆了一口氣:“妹子,你不明白的,我們已經無法回頭了。”
“我知,政者正也,子帥以正,孰敢不正。你們選擇這條路,也是情非得已……”說到這里,她也跟著嘆了一口氣:“不瞞幾位哥哥,妹子最近想開家店鋪,缺些伶俐的伙計,與一些能干活的婦人,我可以幫他們落下戶籍來。”
如今的落戶籍十分簡單,你在這里買了一處田產,或者一處房屋,這里就可以為你落下戶籍來,有男人的,就寫男人的名字,沒有的,就寫女人的名字。說白了,就是只要你有錢,足夠買下一塊地皮來,這些人就可以幫你落了戶籍,改了身份。
亂世當道,幾國之間的叛國者并不少見,這般更改戶籍的,也不在少數,地方的官僚,哪里在乎你原本是哪國人,只要你能給他們提供錢財,就可以有了正經的身份。
安夜錦說這話,是準備讓他們出些人手,幫她照顧店面。同時也是給了他們良民的身份。
朱七微微皺眉,疑惑的問道:“妹子如今怎么想起開店?你這醫館不是夠你與盞樂生活了嗎?你并非是追求大富大貴之人啊。”
她遲疑了一陣,才終于開口:“這事,我也不知當講不當講。前些日子,那戶曾經加害過我父母的商人,又來找我麻煩了,他們竟然找來了五名漢子,要污我清白,幸好家中有這兩名女工,鄰居也過來幫我,不然我……“
林胖子一掌拍在了桌案上,險些將桌案拍碎了:“他娘的,這蘇家當真是錢賺多了,腦袋變傻了不成?安妹子他們也敢欺負,看我不帶幾百弟兄,將他的宅子和酒樓給翻了!”
安夜錦卻用手向下按,做了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林哥哥莫急,如今你們正值多事之秋,不好鬧事。剛剛妹妹不也說了要開店么,妹妹就是想在酒樓方面下手,將其打壓下來,妹妹我并非是空口說白話之人,哥哥是知道的……”
說著,狡黠一笑,看的林胖子渾身的肥肉又是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