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州南城外,沿著穿城而過的淝水河的兩岸,郁郁蔥蔥的長滿了柳林,夏日炎炎之際,河岸邊變成了孩童們嬉戲玩水的所在。
離南城城門僅三里之遙的一彎碧水之中,此刻正有十幾名孩童在打水嬉戲、摸魚鬧蝦、無憂無慮的玩耍。
一名虎頭虎腦的小童,一個猛子扎入水中,潛游到蘆葦叢中躲藏起來,其余孩童待默數數十下之后紛紛四下里尋來,他們在玩得是抓水鬼的游戲。
不多一會,一名孩童發現了那虎頭虎腦的孩童躲藏的蹤跡,歡呼大叫著撲騰著水花游過來,口中高叫道:“在這里……在這里,我最厲害。”
眾孩童聞訊趕來,激起水花一片;他們來到蘆葦蕩邊,忽然發現那虎頭虎腦的男孩正直愣愣的盯著什么東西看,仿佛傻了一般。
眾孩童齊齊趕到,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登時如投石入鳥,驚得四下亂跑,蘆葦蕩中浮著一具已經膨脹腐敗的人的尸體,惡臭味隨風擴散,蒼蠅圍著尸體亂飛亂舞。
消息很快傳開,有人趕緊去城中府衙報官,同時聞訊趕來的圍觀之人數以百計,人們紛紛議論猜測著這是什么人的尸體,是被人殺害,還是自己投河自盡。
衙役仵作紛紛趕到,一邊勘驗尸體,一面征詢周圍百姓,看看是否有人認識死者;人群中有一人道:“看此人身體樣貌,倒似是城中蘇記成衣鋪的大師傅叫做秦大郎的,只不過面部浮腫了,實在不敢確定。”
經此人一提醒,有人恍然大悟道:“好像是秦大郎,上趟我去蘇記定衣服,就是他給我量的尺寸,看他樣子倒是個挺和氣之人,怎地想不開投了河呢?”
既然有人認出此人的身份,衙役們趕忙記錄在案,待回頭去蘇記查訪一番,一頭忙活一頭道:“都別看了,死人有什么好看的,散了散了,一切有官府處理。”
人群中一名身材中等的頭戴斗笠的漢子,站在邊上一言不發,細細的看那仵作又是翻眼皮又是掰嘴巴忙個不休,直到衙役們來驅趕,這才帶著身邊的小廝離去。
秦大郎的尸體在失蹤三天之后終于被發現,衙役們去蘇記核實了秦大郎的身份之后方正式宣布確實投河的是蘇記成衣鋪大師傅秦大郎。
消息不脛而走,人們紛紛猜測著秦大郎究竟是怎么死的,認識他的人都不相信秦大郎會投河自盡,平日里此人為人和氣,看不出什么輕聲的念頭,而且在蘇記上工,工錢方面也頗為優厚,怎么也沒有理由去投河自盡。
但是廬州府衙很快便放出消息來平息了議論,告示稱:據仵作勘驗,秦大郎確系投水自盡,無關人等莫要生造謠言蠱惑人心,各自靜心勞作養家糊口云云。
官府的告示打消了人們的疑慮,雖唏噓感嘆不已,但秦大郎不過是個小人物,平日里結交的人也不多,很快秦大郎之死便成為舊聞,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張告示。
“諸位鄉親父老,明日巳時正,廬州府衙門審理蘇記少東家當街毆人一案,應蘇家家眷所請,準予旁聽觀看;屆時不得喧嘩吵鬧,不得多言多語,違者當藐視公堂論處。”
圍觀著這張告示的百姓個個神情激動,蘇小官人之名早已家喻戶曉,這段時間可說是風頭出盡,在廬州城宛然如超級明星一般,卻不料缺心眼兒當街揍了知府衙內公子,這番可是要吃苦頭了。
人們有的好奇,有的興奮,有的擔憂,有的嘆息種種反應不一而足,大多數人抱著一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理,反正這些有錢人不管是商是官,日子總是過得比小老百姓逍遙,管他誰好誰壞,人們樂于看到的是兩只狗互咬,各自咬下一嘴毛來,最好是各自撕下一片肉來,百姓們好當做談資,湊湊熱鬧。
大多數人都搞不懂蘇家為什么要要求公開審理,蘇小官人要么臀杖,要么賠錢賠禮恕罪,總之是丟面子之事,蘇家人要求公開審理,難道是嫌丟人丟的不夠么?
當然還有人知道其中的關竅,一小部分人甚至能感覺到這件事的不同尋常,一個小小的斗毆案居然可以發布告示,要求公開審訊,這不是脫褲子放屁之舉么?如果中間沒有隱情,那可真是見了鬼了。
城南包府中,包拯負手站在院中,扶著院中一棵古槐若有所思,身后立著一名師爺摸樣的人,兩人正在輕聲的交談。
“大人,您是否覺得這其中頗有蹊蹺呢?”那師爺摸樣的人道。
“師爺你看呢?”包拯反問道,他的這位師爺是個聰明人,包拯每每有什么案子發生都喜歡跟他聊一番,啟發自己的思路。
“照正常的程序,一般這等小小案件當日便可處理,今日上午,那朱大人得知消息到現在已經將近三個時辰,按理來說應該審訊完畢才是,為何又要拖到明日巳時方審,若不是故意為之,那便是這位朱知府另有要事要辦,這事便拖下來了。”師爺捋著長髯道。
包拯濃眉緊皺,點頭道:“師爺分析的很有道理,但是一個能花一個多時辰在我宅中閑聊不去的知府大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辦呢?這事重要到比審案子這樣的公事都要推后,豈非矛盾之處?”
“或許有緊急公事也未可知。”師爺道。
包拯正色道:“姑且算你說的在理,蘇錦打人到官府發出告示這中間的三個時辰內,我們來看看發生了什么事吧。”
師爺猛然停住捻著胡須的手,張大嘴巴道:“大人……你……”
包拯伸出兩個手指頭道:“第一件事,便是蘇家人去了府衙,要求公開審理此案;蘇家人為何如此做,恐怕是覺得事情有些棘手,生怕知府大人假公濟私,借百姓的目光給予監督;而第二件事便是蘇家失蹤三日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的成衣鋪掌柜秦大郎的尸身忽然為人所發現,發現的地點恰恰是平日里孩童們每日都會去嬉戲玩水的三里橋蘆葦蕩,師爺難道不覺的有些蹊蹺么?”
“對呀,失蹤三日之人,若是在三里橋溺水而亡,應該很快便會被發現,而且蘇家人應該到處找了一遍,為何蘇家人尋不著,卻被幾個小娃娃見到了呢?”師爺順著包拯的思路往下理,得到的結論讓他大吃一驚。
“難道大人認為……有人故意在這個時間段讓秦大郎的尸身出現,而且這秦大郎極有可能不是自殺,而是……他殺。”師爺得到的結論確實令人驚駭。
包拯默然不語,手扶蒼老的樹干輕輕拍打。
“但是衙門的仵作查勘之后定了自殺的結論啊,這又是為了什么?”那師爺依舊沉浸在案情中不能自拔,喃喃自問。
包拯轉身道:“所有這些事都跟這位蘇小官人有千絲萬縷的聯系,本官對這位蘇小官人倒是越來越感興趣了;師爺你也無需糾結,仵作之事很好理解,仵作乃廬州府之仵作,說些什么,做些什么恐非自己所能控制;本官所慮的是,這幾件事的發生意味著什么?跟這位蘇小官人打人的案子又有什么聯系呢?”
那師爺沉思一會,忽然笑道:“明日便知曉了,大人何須過于思慮,我猜大人明日定會去觀審的。”
包拯難得的露出一絲笑意,笑容在白凈的臉上一閃而沒:“師爺說的對,答案明日便可揭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