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跟晏碧云所說的辦法,無非就是后世搞溫室大棚的那一套,那日晚間在《和豐樓》做東,請晏碧云吃飯的時候,晏碧云便是點了些反季節的蔬菜來吃的,雖然蘇錦不感興趣,但對于這個時代的人來說,能吃到本不該是這個季節出產的瓜果蔬菜,也算是一件顯示身份,有面子的事情。
當蘇錦了解到晏碧云的辦法之后,他不禁啞然失笑,同時又有些佩服。
晏碧云的辦法也是溫室的原理,但是她卻是整出幾塊懸空的菜畦,下面用炭火加熱,讓室內溫度和土壤保持溫暖,蔬菜得以長出來。
蘇錦這才明白,為什么晏碧云將那幾盆菜視為貴重之極的菜肴了,成本昂貴,產量極少,生長期那么長,要保持溫度該花多少冤枉錢啊;另外,一間屋子里幾十個爐子烤著,進去難道不會二氧化碳中毒么?
里邊不用說是熱烘烘的悶死人,一天不澆上幾十遍水,那土中的水分還不全部被蒸發光了么?再者懸空的菜畦土壤厚度肯定不會太厚,難怪種出來的菜病怏怏的發黃,西紅柿一個個跟小鳥蛋一般。
對于蘇錦提出來的辦法,晏碧云覺得很稀奇。
“利用陽光?那能行么?”
“不行的話,我把腦袋割下來給你當球踢。”蘇錦一急之下口不擇言。
“呸,怎地這般亂說話,你是說在屋頂安上玻璃?讓光線透進來?”
“是啊,植物生長三要素你知道?”
“陽光、空氣、水。”蘇錦不厭其煩:“安裝玻璃便是得到陽光的照射,陽光的溫度可以儲存在溫室里,晚間屋頂蓋上草簾之后可以保存溫度,唔……總之,你相信我便是。”
晏碧云哭笑不得:“什么我就相信你啊,你說的奴家怎么一點都聽不懂啊?你說的那種玻璃,大塊的可都是從易坦麗國用金錠購得,因其易碎,市舶司這幾年都不愿意購進呢。”
蘇錦傻眼了,原來煌煌大宋連玻璃都不會燒啊,對此蘇錦也是一籌莫展,平日里用玻璃就當是理所應當一般,怒起來會將玻璃器皿砸碎泄憤,卻沒想到這么普通簡單的東西,在這里居然這么稀缺。
“是不是透明的都行,該用什么好呢?”晏碧云皺著秀眉思索道。
蘇錦忽然眼前一亮,有了!小聲在晏碧云耳邊說了幾句,晏碧云臉騰地紅了:“這……能成么?”
“縫補起來,多幾層,絕對沒事,天上又不掉石頭,只需屋頂開數十個天窗就行了。壞了再換嘛,反正不值錢。”
“真的可以么?”晏碧云遲疑不決,這家伙腦子里不知道灌了些什么,說出來額辦法好像有點道理,但是總感覺怪怪的。
“信我一次吧,大不了建溫室的錢我來出,這樣總沒損失了吧,要不是我家生意太忙,這法子我還自己想用呢,別把我一片好心當成驢肝肺啊。”蘇錦感覺怪怪的,這么好的法子,居然要自己求著別人用,自己還真他媽的賤。
好不容易,兩邊的談話都告一段落,桌上的酒菜也換了一茬又一茬,時辰早已到了未時時分;兩邊的人都有些因為冷落了對方而尷尬。
蘇錦這時才有機會端起酒杯敬包拯一杯:“包大人,盡管您不是為了私誼幫我洗脫冤屈,但今日若非是大人出手,蘇錦恐怕要倒霉了,在下先干為敬。”
說罷一仰脖子‘咕咚’一下灌進肚去。包拯舉杯同飲,卻深有憂色。
李重問道:“大人何事愁云滿面呢?今日之事,朱世庸顏面掃地,以后當會盡心盡責吧。”
包拯嘆道:“哪有那么容易,今朝算是仁主當政呢,但下邊吏治確實是不敢恭維,這些事本不該在這個場合談起,然心中著實憋悶難當,就拿今日之事來說吧,朱世庸做了數年州官,見過的案子形形色色,不至于連基本的證據都不懂識別,明顯是在敷衍了事,或者根本就是同謀包庇。”
李重一驚道:“會有這么嚴重么?”
蘇錦因為知道疤臉黑七之事,早就知道他和商會勾結在一起,反倒不為所動。
包拯多喝了幾杯酒,話也多了起來,忽然又道:“你們相信那秦大郎是自殺的么?”
蘇錦想了想道:“包大人,實話跟您說了吧,秦大郎實是商會派入我蘇記的奸細,為我識破之后,這次恐怕是被人滅口了。”
當下將事情起因前前后后一并說與包拯聽,有些細節連李重和晏碧云也是第一次聽說,除了晏碧云,包拯和李重從沒想到商會和蘇家之間的爭端竟然如此激烈曲折,甚至最后鬧出了人命。
包拯靜靜的聽完,盯著蘇錦看了一會道:“老夫也不能怪你為人精細,利用秦大郎充當錯誤消息的傳聲筒,畢竟秦大郎禁不住引誘充當了蘇記的叛徒,但不得不說,秦大郎之死與你有莫大關系,雖不至于追究到刑罰,但道德良知上你應該有所自省。”
蘇錦郁悶了,按照包拯的邏輯,豈不是該客客氣氣的將秦大郎當菩薩供著么?剛想反駁,卻被晏碧云在臺下拉了一把,這才醒覺自己這位偶像是出了名的正直剛毅,而且他所說的雖有些迂腐,但也不無道理。
“蘇錦知錯了,我已派人購置上好棺木厚葬與他,亦派人去他老家查探有無故舊,便于救濟。”
包拯嘆了口氣道:“也只能如此了,但此案沒有了結,那秦大郎是先被人殺死,再投入河中,將偽造遺書放置于他身上來陷害你,死因我昨日便已查明。”
“什么?”三人驚呼道,包大人既然連死因都知道,又明白是為人所殺,為何今日在大堂上卻只字不提呢?
“仵作翻驗尸體之時,我就在現場,尸體腹中空癟,根本就不是溺水而亡,溺水者腹中鼓脹,面目也會因長時間浸泡而泛慘白,皮膚亦應有褶皺,但是秦大郎均無這等癥狀,相反仵作挑開他的嘴巴和眼瞼之時,眼中口中均有血絲,卻無絲毫淤泥,喉頭處有淤紫指痕,身上還有黃色泥土;綜合這些因素,本官斷定,秦大郎乃為人掐喉窒息而死,死后被埋入土中,后來被挖出來跑尸蘆葦叢中。”
蘇錦極為驚奇,問道:“何以斷定是被先埋入,后挖出呢?”
包拯呵呵一笑道:“尸身上被浸濕的土質乃黃色,明顯不是河中污泥之土,河中淤泥乃黑色流質,而黃土則是顆粒成團,這二者相差何止是顏色之分,分辨其實不難,難的是,你要知道怎樣去分辨。”
蘇錦五體投地,正如包拯所言這些東西,其他人也看在眼里,但是他們便視而不見,唯有有心之人懂得從何種方面去分析剖析,才能逐漸還原事情的本來面目。
“真相,只有一個。”蘇錦不禁想起后世某個動畫片主角常說的一句話,經過包拯這么一分析,整個案件幾乎一幕幕發生在眼前。
秦大郎被某人誘出至某處掐喉滅口,尸身掩埋在某黃土崗上,當蘇錦突然腦子進水揍了朱衙內一頓之后,立刻便有人想出這嫁禍之計;在知府老爺的故意拖延下,幕后之人得以從容將尸身挖出,秘密運到城南淝水河邊,放入假冒遺書,丟入蘆葦叢中,待小兒發覺之后,身上的遺書尚能辨別,就此一處嫁禍蘇錦之計正式上演。
“好毒的計謀,好一伙狼狽為奸之徒。”李重渾身發抖,氣的不行。
蘇錦道:“包大人沒有點名,是否是因證據不足,怕打草驚蛇被反咬一口呢。”
包拯肅容道:“反咬一口?我包拯怕什么?我只是擔心無法將他們繩之于法,此刻一切都是推測,無半分證據夫復何言?那仵作乃是同謀之一,明知為他殺,卻昧著良心說是自殺,疑點那般多,卻一一包庇;提刑官、仵作、知府、師爺、甚至衙役和那干屬官都有份!牽扯這么多人,我能隨隨便便沒有證據就亂說話么?做事一腔熱血誠然可貴,更可貴的事有勇有謀。”
蘇錦和李重同時站起,給這位有勇有謀的包大人深施一禮,同聲道:“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