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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一章 畫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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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燭光下,廬州知府朱世庸將狀紙展開,用小刀小心翼翼的第一層剝下,露出寫滿蠅頭小楷的第二層,對著燭火看了一遍又一遍,臉上笑意盎然。

  “罪民吳五哥原為廬州府衙仵作,平日愛耍錢喝酒,上月衙門發薪之日于東市賭坊中聚賭,輸光當月薪酬并身上采買公物之款共計五貫六百文,因擔心無法回家與渾家及公家交代,見平日賭友秦大郎出手闊綽,遂向那秦大郎借款彌補漏洞。”

  “秦大郎借與吳五哥制錢六貫,解其燃眉之急,然未及三日便要其歸還,且追債甚急,吳五哥無錢歸還便再拖延敷衍,秦大郎一怒之下揚言要將此事告知衙門提刑及吳五哥家人,吳五哥無奈之下遂生歹念。”

  “六月初八晚間,罪民吳五哥以還錢為由將秦大郎約至酒家喝酒,將其灌醉之后扶至西北角大通胡同將其掐死,尸體匿于西城黃土崗,后蘇家人查探甚急,恰逢蘇家小官人當街斗毆事發,吳五哥忽然想起那夜秦大郎酒醉后曾大罵蘇家少東,言談中涉及‘商會’‘臥底’之詞,于是便自做聰明,杜撰遺書一份,將其尸身運至城南淝水河中拋尸,并借驗尸之際將遺書放入尸身懷中,借以嫁禍蘇小官人。”

  “到此本案水落石出,吳五哥逃債殺人并嫁禍無辜實屬十惡不赦,按律當處極刑,現廬州府衙查清事實予以收押判決,打入大牢,待刑部裁決后秋后處以斬首之刑。”

  供詞下邊是吳五哥的親筆簽名,朱世庸再看一遍,確認再無漏洞之后,將供狀放置案頭,揚聲道:“人來……”

  老師爺畢恭畢敬的從外掀簾而入,垂手道:“大人有何吩咐。”

  “這是吳五哥的供詞畫押,拿去讓提刑司馮大人依法辦理,并通告各位大人,明日午間張貼告示,公示于民。”朱世庸端起茶杯,吹了吹浮在上面的碧綠茶尖,‘刺溜’一聲吸了一口。

  師爺拿過狀紙,快速瀏覽一遍,嘴唇噏動了一下,似有話要說,但終于硬生生忍住,答應一聲,躬身準備退出。

  “劉四郎在外邊跪了有一會了吧。”朱世庸對著師爺佝僂的身體說道。

  老師爺回過頭來道:“是,大人,劉牢頭跪了有半個時辰了。”

  “叫他進來吧。”朱世庸淡淡的道。

  不一會兒,劉牢頭垂首像個犯錯的小學生一般蹩了進來,一進門便跪地磕頭,帶著哭腔道:“大人,饒了小的這一回吧,真不是成心罵您的,這幾日被家中渾家和我吵鬧不休,腦袋都要吵得裂開了,都犯糊涂了;大人您就當被狗沖您吠了兩聲,饒了小人吧。”

  朱世庸道:“你這是干什么?快起來,不就罵了兩句本官么?本官是那般氣量狹小之人么?”

  劉牢頭一頭霧水,狐疑的不肯起身;朱世庸抬手示意他起身說話,劉牢頭這才爬起身怯怯的來到朱世庸身邊。

  “不要這般小心翼翼,那事本官早忘了,不但不會責罰你,將來還要重用你呢,話說我這里過段時間便有個缺,本官正在考慮是否將你提拔舉薦上去,頂了這個缺呢。”

  “多謝大人栽培,卑職定當竭盡所能為大人驅使,上刀山,下火海,鉆油鍋,皺個眉頭我劉四郎就不是娘養的。”

  劉牢頭激動到口不擇言,這是機會啊,牢頭雖說有些油水,但是官不是官民不是民,不上不下半吊子真窩囊,而且每日跟犯人打交道,見到誰都橫鼻子瞪眼,為這事沒少惹漏子,也沒少受渾家責罵;知府大人竟然有意栽培,這好比天掉下來個金娃娃啊。

  朱世庸呵呵笑道:“本官要你上刀山下火海做什么?難道我這廬州府衙是龍潭虎穴么?這個缺是個肥缺,掌管稅收倉廩之事,乃是我廬州府衙最為重要之倉司,缺的便是副提舉之職,不知你可有意?”

  “大人就是小人再生父母……”劉牢頭涕淚橫流,恨不得抱著朱世庸狂啃。

  “先莫高興,提舉官乃是重要職位,需要極其心腹之人方能擔當,本官有些猶豫你是否能勝任呢。”

  “大人提攜,小人前程就看大人的了。”劉牢頭急忙道。

  “當真愿意?”

  “小的夢寐以求。”

  “那好,去幫我辦件事,辦成了,便保舉你做這個副提舉之職。”朱世庸看著劉四郎道。

  “大人請吩咐。”劉四郎躬身道。

  “馬上去牢中將原府衙仵作吳五哥處理掉,手腳要干凈。”朱世庸壓低聲音,眼睛鷹一般的盯著劉四郎。

  “處……理?”劉四郎一時沒明白是什么意思。

  朱世庸伸手做了個‘咔擦’的姿勢,一眨不眨的看著他。

  劉四郎一個激靈,渾身寒氣直冒,別看他平日咋咋呼呼人五人六,手下卻并無人命,真要殺人,卻是小腿肚子彈起了琵琶,抖得有些轉筋了。

  “怕了?怕了你就退下吧,把本官的話忘了,就當本官開了個玩笑。”朱世庸目光變得冷漠,轉頭翻閱案幾上的卷宗,不再理他。

  劉四郎真想轉身逃離此地,但他明白,只要自己一出這個房門,自己這一輩子就算是完了,差事丟了是小事,弄不好會死于非命。

  劉四郎腦子里如開水般的沸騰,權衡和利弊得失,最終一句話浮上心頭并迅速占了上風:“富貴險中求。”

  “大人,小人干了……”劉四郎咬牙道。

  “可別勉強,開弓沒有回頭箭,做了就回不了頭了,不過你不用擔心,天塌下來,大人我在上邊頂著,大人的命比你的值錢。”朱世庸淡淡道。

  “小人……明白,您說,怎么做?”劉四郎臉上肌肉糾結,燈光下一塊塊的扭曲著,明暗之際甚是崢嶸恐怖。

  “去拿根繩子,將其吊在柵欄頂上,偽造成自殺身亡便可,報上來之后,本官會以畏罪自殺定論。”朱世庸語氣平淡,仿佛談論的不是殺人,而是處理掉一只小貓小狗。

  “小人遵命!”劉四郎躬身退出,急匆匆離府而去。

  蘇錦連續數日邀李重同去拜訪包拯,皆因包拯出門未歸而敗興歸來,蘇錦拜見包拯的目的自然是要請包拯幫他引薦給廬州府提學官,獲得參加秋闈大考的推薦身份。

  宋朝時,秀才的身份無需像之前或者之后的朝代那般考來的,而是由各地提學推舉認定資格,參與府試之后無論及第與否都可被稱為秀才,故而街頭巷尾常有取笑府試不第的措大們為“不第秀才”,深含譏笑之意。

  雖則如此,但每一地的參加府試的學子還是有名額限制的,這個權利便掌握在提學之手。

  包拯既然不在,蘇錦也不愿冒然自己去尋提學大人,本來自己就和知府有了芥蒂,誰知道這位提學大人是個什么貨色,萬一是一丘之貉,冒然前去,被拒絕反倒沒了余地。

  乘著空閑時間,蘇錦便拉著李重竟日在和豐樓談天,李重是參加過科舉的人,蘇錦想從他這兒給自己掃盲一下,畢竟考試要考些什么都還不清楚呢,何談其他呢。

  晏碧云偶爾來陪坐一會,自從那日蘇錦醉酒之后強行抱著她睡了一下午,口水將人家的胸脯都弄得粘噠噠的之后,兩人見面都有些尷尬,偶爾目光相遇都是紅了臉趕緊挪開,仿佛做了什么虧心事一般。

  晏碧云好像這段時間也特別忙,每每坐不到一會便有人小聲的前來稟報事情,晏碧云只得微笑的告辭離去;蘇錦暗自納悶,和豐樓會有這么多的事需要東家處理么?晏家據說生意遍天下,都像這樣,晏碧云的日子過得也夠苦了,這些掌柜的難道都不動腦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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