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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七章 夢中事

  眾人的目光集中到蘇錦身上,此子大言不慚,說什么太祖爺托夢于他,此話在場所有人幾乎都不信;蘇錦一無官身,二無家世,也非皇室近緣,太祖爺橫掃天下之時,此人還不在在何處冒煙;草芥一般的平民太祖爺的英靈會找到他來托夢,說出去簡直是個笑話。

  眾百姓和官員初始還被他的一番做派嚇唬住了,天上又是雷電交加烏云滾滾,配合的天衣無縫,更是增加了可信度;但此刻皇家血統的滕王都公然表示了懷疑,眾人一下子清醒過來,這小子蠱惑人心確實有一套,差點被他騙了。

  接下來眾人感興趣的便是蘇錦如何能證明太祖爺托夢傳遺訓之事了,可以想象,這小子只要一露出破綻,滕王會毫不猶豫的命手下衛士將其斬殺。

  人們的心情很矛盾,既希望能聽到蘇錦做出合理的解釋,同時又害怕他會血濺當場,因為很顯然,這蘇小官人根本不可能被太祖爺眷顧;除了他嘴巴伶俐,賣相也還說得過去之外,渾身上下再無一處比他人特殊的地方。

  眾目之下,蘇錦緩緩從香案上爬下,小心翼翼的除去頭上的孝白,遮蓋在太祖皇帝的牌位上,擋住落下的雨點;同時抱拳作揖道:“太祖爺,草民本一介布衣,蒙太祖爺恩顧托夢于草民,草民受寵若驚;今日本想按照您的意思將您的遺訓單獨和滕王殿下宣布,無奈王爺不允,只得公之于眾了,若有冒犯之處,太祖爺當知草民實在是無能為力,我若不這樣做,今日怕是要被亂刀分尸,太祖爺便容草民貪生怕死一回吧。”

  滕王冷笑道:“做的好戲,京城名角陳師師怕也沒你蘇錦演技高明。”

  眾官吏大笑諷刺道:“正是,你怎不去做戲子?跑去讀書作甚?憑你這演技大紅大紫當無問題,沒準名聲高過陳師師也未可知。”

  蘇錦忍受著冷嘲熱諷,臉上卻無絲毫怒意,告慰太祖靈位已畢,直起身慢慢轉了過來,眼神冷冽橫掃全場;角落里的蘇家眾人癡癡看著蘇錦,眾女都明白這便是生死關頭了,公子爺只需言語稍不慎,被滕王問出破綻,大事便已去矣。

  尤其是蘇家眾人知道,蘇錦昨夜一夜未眠,何來托夢之說,定是公子爺想出來的脫身之計,只可惜弄巧成拙,把自己套了進去。

  小穗兒和柔娘浣娘等人已經心如死灰,公子爺除了讀書便是經商,長這么大還只是為了讀書才出的遠門,見識過的事物甚至都沒趕車的小柱子多,他如何能有什么太祖爺遺訓說出來,即便是現編也是來不及了。

  晏碧云自然知道這個道理,不過她的臉色倒是很平靜,因為自打蘇錦這番自尋死路的做派一出來,晏碧云便猜測到結局定然不幸;她只是有些疑惑,蘇錦為何要自己尋死,甚至聯想到蘇錦可能是因為和自己良緣不成,即便有伯父大人從中斡旋,恐怕最終也是好夢難成;或許蘇錦便是為了此事而不想再煎熬下去么?

  晏碧云忽然記起那日在蘇錦書房的案幾上看到的半首不文不白的詩句: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此刻和此時此景聯系起來,晏碧云不得不發出疑問:難道郎君當真倔強若此,情深如斯?然則奴家豈能辜負郎君深情,今日郎君不幸,奴家豈能獨活。

  蘇錦渾沒想到自己的這番行為居然在他人心中作了如此的解讀,他也無暇考慮這些,此時他正在組織言辭,準備將眼前的事情來個徹底的了結。

  “王爺、府尊大人、各位父老鄉親,今日我廬州蘇錦便奉太祖爺之命將此遺訓公之于眾,在下所言句句為實,甚至可堪窮究,請諸位鄉親給在下做個見證。”

  “說吧,我們聽著呢……”

  “太祖爺會給托夢,要你代為宣布遺訓,倒也是奇事一件。”

  “聽你吹牛,看你怎么編,謊造太祖爺遺訓要誅滅九族的。”

  “他本已死罪難免,當然要豁出去了……”

  人群反應不一議論紛紛。

  滕王臉色一沉,秦飛連忙高聲喝道:“諸位保持安靜,王爺等著聽太祖爺遺訓,你等莫要喧鬧,再有吵鬧者,拉進來杖責二十。”

  人群頓時寂靜無聲,天空中悶雷滾過云端,仿佛一張大鼓在每個人的心里瘋狂的敲打,眾人的心跳也隨之急促起來。

  蘇錦抹去臉上的雨水,沉聲道:“昨夜在下逃離府衙廣場之后,躲藏于一間花房之中,又驚又懼困頓不已,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夢中見一名全身金光耀目的老者從面前飛過,在下不知是夢,故而見人能凌空而飛,甚為驚訝,于是便發出驚嘆之聲。”

  “誰知那老者居然聽到了我的驚嘆聲轉頭飛到我面前,見我衣著狼狽不堪,便問緣由;在下便告訴他,我乃應天書院學子,只因衙門拿了我書院好友,以所做文章中的詞句作為罪證,課以藐視圣上、詆毀朝廷之罪,所以在下帶著書院眾學子前去討要說法,不知為何卻被誣為沖擊衙門的暴民,故而狼狽逃離,所以衣衫不整。那老者聽過之后臉色大變,喃喃自語道:‘難道他們竟然忘了我的遺訓么?’;在下不懂他說的是什么,眼前一晃之間,那老者已經不見了。”

  “編,繼續編,看你能編出什么個古怪的事兒來。”滕王冷冷喝道。

  蘇錦沒理他,繼續道:“在下見人已不見,想四下看看他去了何處,無奈身在夢中,腳下無半絲氣力,根本挪不開腳,正著急之時,那老者卻又倏然而回,來到我面前;我忙問他去了何處,他道‘我已去應天府衙門看了文章,篇篇都是憂國憂民之作,非是誹謗,乃是為國獻計,這府尹矯枉過正,是冤枉了學子們了。”

  “我嘆氣道:‘雖如此,也無法可想,府尹大人避而不見,在下又被誣為暴徒,自身難保,一干學子怕是要遭受不幸了。’那老者沉思半晌對我道:‘你可知我是何人?’在下搖頭說不知,那老者拿出隨身衣飾穿戴起來,居然是龍袍龍冠龍靴的皇帝衣裝,我嚇得魂不守舍,以為遇到了當今圣上,忙要叩拜;那老者卻將我拉起來道:‘朕乃大宋開國皇帝,你們口中的太祖皇帝,可不是如今坐在寶座上的皇上。’我這一驚非同小可,我知道太祖爺已經殯天數十載,然則此番是見到太祖爺的英靈了。”

  “太祖爺見我受到驚嚇,寬慰我道:‘朕殯天之后便在天上當了帝皇之星,因牽掛大宋江山社稷,所以偶爾也進入他人夢中看看大宋江山風物,聊解故國之思,此番便是進入你的夢中而已。’太祖爺這番話一說,我才知道自己是在夢中;我見機不可失,便請太祖爺給我指明一條路好搭救同窗學子,于是太祖爺便告訴了我三條遺訓,要我找到皇室族人宣于他聽,還說這三條遺訓凡皇室血脈傳承之人都曾知曉,若有違背,太祖爺當親自處置他們。”

  蘇錦說的繪聲繪色,有鼻子有眼兒,眾人都聽得目眩心顫,想象著夢中的這一幕;連滕王也被吸引的聽到結束,居然沒有在出言諷刺。

  “王爺,王爺?”秦飛搖搖滕王的袖子低聲呼道。

  滕王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太過投入這個故事,臉上一陣燥紅,開口道:“蘇錦,這個故事編的倒是很圓滿,只是那遺訓呢?你既然說太祖爺在夢中告訴你三條遺訓要宣與皇族之人聽,為何又在此擺設香案,而不去我王府中告知與我呢?”

  蘇錦道:“在下本想去王府告知王爺,但此事不免有些荒誕不經,我若跟王爺說及,王爺定然以為是在下要為學子們開脫,反倒是有一千張嘴也說不清了;再者在下被官府通緝,王爺的府門沒進去,怕是已經被兵卒拿下了,更逞論跟王爺見面了。”

  “然則你便在此設壇祭拜太祖皇帝之位,以此吸引眾人圍觀,你知道祭拜本王先祖,本王定會出現是么?”

  “王爺英明,正是如此,不過設立香案拜祭太祖爺之位倒不僅僅是吸引王爺前來,在下既夢遇太祖爺,豈能不設香案拜祭一番,聊表臣民之緬懷之意,當然眾鄉親在此,也能替在下做個見證,不至于被某些糊涂官員不分青紅皂白便拿進大獄,再無辯解之日。”

  唐介面色青紅,喝道:“你這小賊,你是在影射本府么?”

  蘇錦嗤笑道:“府尊大人倒是敏感的很,你若不虧心,又何須多心。”

  唐介尚未反駁,滕王又道:“說了半天,那三條什么皇族眾人皆知的祖訓為何本王卻記不起來了呢?難道本王孤陋寡聞不成?”

  蘇錦冷笑道:“你若時時記得此祖訓,太祖爺又何須托夢要我來提醒你。”

  滕王大喝道:“好,那便說說看,本王既然忘記了,便請你說出來,本王要是再記不起來,便親自上京城問皇上叔父去;但你若信口開河,不僅你蘇氏一族,連帶你親朋故舊、師長同窗不免同犯矯詔之罪,統統都要遭到嚴厲懲罰。”

  蘇錦傲然道:“若真如此,悉聽尊便,蘇錦本沒打算今日能活命,我若要活命,何須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設壇祭拜,引來官兵衙役自找麻煩,早就脫身潛隱山林之間去了。”

  滕王挑起大指道:“本王雖不齒你之所為,但你也是個有擔當的漢子,說吧,本王擔保留你個全尸。”

  蘇錦放聲大笑道:“如此倒要多謝王爺了,此三條遺訓,便是出自于……”

  蘇錦微一停頓,全場靜默無聲,萬目共注于蘇錦之身,等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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