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宗趙禎下旨,急調西京(長安)武平軍四廂一萬人增援秦州前線;調晉州、汾州、孟州三府廂軍二十都,計五千廂兵增援耀州前線。
命韓琦、范仲淹采取守疆筑城,步步為營之策,阻斷西夏元昊軍南下之勢;命龐籍總領陜西政務后勤之事,軍務共同決斷。
龐籍、韓琦、范仲淹三人領旨退下。
此頭等大事一了,殿上群臣和趙禎都長舒了一口氣,大慶殿中的氣氛也變得緩和起來。
“諸位愛卿,今日第二件事須得請諸位共同商議,三司使晏愛卿上了奏折,今年南方諸州逢大旱之年,秋糧現已收割完畢,減產嚴重;西邊戰事拖延太久,各州府糧庫中均已漸漸告罄,晏愛卿奏折上提出幾點擔憂,諸位都來出出主意,想想辦法。”
趙禎有些無奈,國家多難,他這個做皇帝的實在是有心無力,這些事自己實在無力解決,還是要眾臣商議或有解決之道。
內侍將晏殊的奏折捧在手中高聲念道:“臣晏殊奏曰:今歲糧稅減產嚴重,蓋因南方主產之地數月大旱導致諸多州縣顆粒無收;臣令各州府上報庫中存糧,加上今歲可征之糧匯總而得數目,不及去歲六成,僅九千七百萬石;此數粗略計算僅能支撐至明年四月,臣甚為憂慮,食糧不足恐帶來諸多隱憂,邊陲將士無糧何以御敵、百姓無糧必餓殍凍斃滿目、或可引發盜跖之禍,請圣上明察決斷。”
群臣鴉雀無聲,南方大旱其實很多人都知道,但是沒想到現在問題這么嚴重,舉全國之糧亦不足接到明年秋糧上市,此事如果是真的那可真是非同小可,沒有吃的,這漫漫嚴冬該如何渡過?可以想象,一過了春天,饑民遍地,盜匪橫行的情形一定會發生,為了生存,百姓們什么事都能干的出來。
趙禎道:“諸位愛卿,可有何對應之策么?”
呂夷簡起身道:“啟奏陛下,老臣對此數字表示疑議,前兩年我大宋糧食均為大豐之年,寶元元年雖有飛蝗之災造成欠收,但寶元二年、康定元年皆為豐收之年,以豐補欠庫存當已補足,何至于今歲減產便到了青黃不接之境地呢?此事晏大人當有所交代才是。”
呂夷簡將矛頭直指晏殊,言下之意便是他身為三司使沒能未雨綢繆早作安排,即便是數據統計準確,也有失職之嫌。
晏殊出列奏道:“啟稟皇上,呂相所言不假,寶元二年、康定元年兩年兩歲確為豐年,兩歲共計產糧兩億四千萬石,但倉儲卻遠遠不足,自西北戰事起已有四年時間,這期間,十余萬大軍耗費軍糧甚巨,且河東路、永興軍路、秦鳳路三路百姓流離,已無法進行正常耕種,數百萬百姓基本上靠朝廷接濟度日,所耗糧食何止數千萬之巨;說句老實話,年年捉襟見肘,臣若非精打細算各處調度怕是早就有餓死人的事情發生了。”
呂夷簡不滿的道:“晏大人,你不說這事老夫倒還不想提,去歲袁州、郴州、柳州等地的官員私自開倉賑濟災民之事本應嚴肅處置,但你卻在皇上面前一力回護這些州府官員,現在好了,官倉糧食全部空了,此刻又當如何?”
晏殊淡淡道:“難道任由百姓餓死或淪為饑民不成?饑民最易作亂,一旦釀成暴.動,又當如何?”
呂夷簡瞠目道:“淪為暴民?我大宋官兵是干什么吃的?難道還怕一小撮饑民作亂不成?”
“我仁天子在朝,豈能任由百姓流離失所,饑民本良善之民,而非生而為盜跖,難道我等還坐視他們因饑而亂,再派兵前去剿滅不成?呂相此言甚是奇怪,本官恕難茍同。”
呂夷簡怒道:“然則現在又當如何?照你奏議所言,明年春天全國無糧,豈非大亂滋生,三司使大人又有何良策以對?”
晏殊道:“大事需的眾人計議,若此事是本官能決斷,又何須要奏知皇上,皇上又何須在朝堂上談及此事呢?”
呂夷簡欲待反駁,趙禎咳嗽一聲,開口道:“兩位愛卿,都是為國事煩憂,何須如此激烈,當日賑濟開倉之事朕是準許了的,便不要再提此事了,當務之急是目前形勢如何處置,拿出萬全之策才是;尚有數月光景可用,朕不信便能被這樣的事情難倒。”
兩人見趙禎有些發飆的前兆,都不敢說話了。
趙禎想了想又道:“朕拋磚引玉,先來說個辦法,自今日始,朕決定將宮中三餐改為兩餐,并以定量供應,杜絕靡費之行,如此一來,可結余最少一成糧食下來,減少負擔;朕希望自朕而下都能照此辦理,省的一粒糧食是一粒糧食。”
群臣大驚,齊齊跪伏在地道:“陛下不可啊。”
呂夷簡磕頭道:“我堂堂大宋若連圣上都要節衣縮食,說出去豈非墜了我大宋威嚴。”
杜衍也道:“是啊,萬萬不可,這叫臣子們有何臉面立于朝堂之上。”
勸阻聲四起,趙禎無奈苦笑,卻聽一人道:“臣覺得陛下此舉可行。”
群臣愕然相望,說話原來是諫院知事歐陽修,歐陽修毫不在意眾人驚愕的目光繼續道:“臣以為陛下此舉非但不損威嚴,反會讓天下百姓更為折服;陛下以身作鑒,天下人豈能好意思再浪費食糧,而且此舉并無甚危害,隋唐之前人均為一日兩餐之食,近世富足,才有一日三餐之說,臣也沒聽說誰因為少吃一餐而餓死;非常時期行非常之策,陛下此舉必帶動天下官員百姓行節儉之道,天生萬物可不是拿來浪費的,此舉合天道,乃是陛下功德一件。”
眾臣心中大罵:“你個馬屁精,你這是害的大家跟著皇上一起餓肚子,皇上深居宮中,此舉或只是口頭說說而已,但若是當真頒布詔書,下邊人誰敢多吃飯。”
趙禎呵呵笑道:“還是歐愛卿明白此間之理,此事就這么定了,稍后便昭示天下,從今日起,內務府供應食蔬時一律減三成供給,宮中若有閑言碎語不滿者,一律罰一天飯食。”
眾人面面相覷,面做苦笑,沒想到堂堂大宋朝混的這么慘,要靠餓肚子省下飯食來渡過難關。
“陛下真乃千古未有之仁君,臣五體拜服,但臣針對此事有一請,請皇上明鑒。”
晏殊深深自責,自己干的便是掌管大宋錢糧稅務之事,沒想到居然逼得皇上節衣縮食,雖然不是他造成的局面,但實在是面子上過不去。
“晏愛卿有話便說。”
“臣覺得詔書上要寫明,病弱及五十以上老者可例外處置,一來年老之人所食本不多,二來老者身體孱弱,我大宋以仁義治天下,將老弱剔出節餐之列也可昭顯陛下體恤老弱之心。”
“此言有理,朕本有此意。”趙禎心道:我還正擔心如何向老太后老太妃們交代呢。
“臣亦有一請。”晏殊還沒爬起來,又有一人從殿末班位趨前跪伏。
“范愛卿請講。”
范仲淹叩首道:“臣請陛下準許三軍將士照常飲食。”
“對對對,這一條理所當然,不吃飽如何為國御敵。”趙禎拍著額頭道。
“臣此去邊陲將組織軍民開墾自種,西北雖苦寒之地但冬日可種小麥,來年五月可收,藉此或可節省部分軍糧供應,雖不能完全自給,但積少成多,多一分是一分。”范仲淹繼續道。
“胡鬧!兵卒都去耕種了,如何御敵?”杜衍怒道。
“杜樞密請放心,下官定不會誤了大事,下官懂得輕重。”范仲淹靜靜道。
趙禎嘆口氣道:“范愛卿自行斟酌,一切以御敵大策為重,其他的量力而為。”
范仲淹道:“臣知道了。”叩頭退下。
趙禎揉揉眉頭道:“晏愛卿,如此一來缺口可足彌補么?”
晏殊搖頭道:“最少還差兩成。”
趙禎道:“眾卿家還有何良策么?”
群臣有的說去交趾國或者去高麗國購糧,有的說殺光全國牲畜不讓私養牲口耗費糧食還有肉食可吃,還有的提議讓發動百姓漁獵,都是上不臺面的計策,提出之后便被一一駁斥否決。
趙禎的偏頭痛隱隱有發作之相,于是道:“看來諸位愛卿一時間想不出什么好辦法,這樣吧,你們回去好好想想,有好辦法的上折子奏報上來;朕今日本還有一事要和諸位說,但朕有些倦了,明日再說吧,此事乃是應天府現祥瑞一事,趙宗旦、唐介、以及一干應天府屬官均上折子奏報,說太祖托夢于應天府學子蘇錦,將太廟中誓碑之詞公之于天下;朕決定擇日去太廟禱祝,此事也就不必提了;只是此事的原委曲直,有司需派人去查探一番來回話。”
眾人驚訝不已,太祖爺居然托夢下來公布了太廟誓碑內容,這內容大多數人不得而知,倒是怪事一件,還沒等眾人反應,內侍已經高聲唱諾,趙禎起身下了寶座退朝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