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很忙,忙到連和浣娘調笑和小穗兒斗嘴的功夫都沒有了,由于要和晏殊去京城見皇上,并且極有可能就此無法回到書院讀書,蘇錦忙著向書院的各科老師討教。
學業剛過半,還有很多的學科沒有學完,雖然那都是書上的字,自己個個識得,但這就好比泡妞一樣,同樣一個妞,你泡的不對路換來的是一頓白眼或者臭罵,更有可能是將妖妖靈給召來;但是換一種泡法便有可能換來是甜蜜的一吻,甚或是一起滾床單的至樂。
這個比喻也許不大恰當,對于在這個時代讀書來說,蘇錦剛剛摸到些許的門徑,人說學海無涯,蘇錦現在才算是真正的體會到了,以前總以為自己肚子里有些貨色,時不時的出來賣弄一番,但是真正摸到書海的邊緣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幼稚可笑。
也正因如此,蘇錦對于科舉的敬畏感越來越強烈,他知道這個朝代沒有經歷科舉,即便以后能當官,跟那些更正苗紅的科舉之路上來的官員將是兩種待遇兩種地位。
簡而言之,因戰功、祖蔭、舉薦而入仕途的官員是二娘養的,堪比庶出之子;以本朝中樞一品二品大員而言,幾乎都是正兒八經的進士科出身,極少數的另類是諸科以及其他方式入仕的官員;有人戲稱‘進士科’即是‘宰相科’,而其他的門路出身之人,九成九的人能混到知府便算他祖墳上冒青煙了。
蘇錦游走于各科教席之間,像個干癟癟的海綿想將這些老家伙們的經驗一舉吸干,但這是蘇錦的相當然耳,以方子墨的話來說便是:“一口吃個胖子是沒用的,即便你囫圇吞下肚去,不加以消化融匯,到了考場上不能舉一反三,依舊是枉然。”
蘇錦自有他的打算,他帶了小抄硬是逼著老家伙們劃重點、講范圍、記了密密麻麻的幾十頁自以為的重點,準備閑暇時候對照著書本自學,最后連戚舜賓都感動了,直道:“雖是無用之功,但態度足可嘉許。”
對于晏殊要將蘇錦帶走之事,眾教席眾口一詞的表示了不同意見,他們一致認為,雖則跟著三司使大人得到的歷練機會是千載難逢的,但對于蘇錦來說這是丟瓜撿豆拔苗助長之舉,以蘇錦的才學,在書院學到明年八月,府試高中那是板上釘釘之事,到春闈之時,進士及第也絕非妄想,現在這么一弄,便難說了。
蘇錦說不清自己傾向于哪一方面,留在書院讀書雖然有些膩味,但是對于他來說似乎更加適合一些,畢竟已經習慣了書院的生活,而晏殊這邊卻似乎又能給自己更多的機會,雖然蘇錦也知道這趟去京城迎來的挑戰將是巨大的,而這也正附和了蘇錦內心中的某種喜歡新鮮刺激的挑戰的欲望,最最重要的一點,他想借此機會辦好差事,能讓皇上幫忙解決晏碧云的婚約問題。
兩下一權衡,蘇錦做了個折中的選擇,既要去辦差,也要明年參加府試,而且要考上;如此一來,雙重的壓力上身,也由不得他不忙了。
蘇錦連應天府最近的事兒都沒怎么關心,一切有晏殊在,自然妥妥當當,哪里輪得到他來指手畫腳,來往之際只感覺應天府城門上的士兵越來越多,街頭上的士兵也越來越多,雖則街市依舊熱鬧,人群依舊熙攘,但總感覺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九月二十七日,晏殊抵達應天府的第十天,富弼騎著馬兒帶著幾名親隨來到蘇錦的小院中,蘇錦正披頭散發的忙著收攏書房里滿天掛著的小卡片加以分檔歸類,富弼大聲咋呼著鉆了進去,口中叫道:“蘇小弟,蘇小弟,你道誰來了?等著見你呢。”
蘇錦唬了一跳,叉著一雙臟手瞪眼道:“管他是誰,我可沒空,除非你叫晏大人放了我,別教我去京城了,我這正忙著呢。”
“我知道你是擔心功名,不過這些玩意有什么用?你兄長考科舉的時候根本就沒像你這樣,還弄些卡片寫些注解,根本不需要。”
蘇錦道:“我兄長?誰呀。”
“這話說的,我呀!”富弼氣急敗壞的指著自己的鼻子道。
蘇錦翻翻白眼,這家伙占便宜有一套,認準了自己和他是‘擔挑’一對,處處以兄長自居,實在是拿他沒辦法。
“到底誰來了,一般人我可沒空見。”蘇錦架子大的很。
富弼嘿嘿笑道:“怕是你不得不去,包大人來了。”
“誰?”蘇錦以為自己聽錯了。
“包鐵板嘛,就是那個說話辦事不會變通,跟個鐵板一樣的包拯呀,你不是跟他有師生之誼么?”
“他來干什么?”蘇錦思索道:“難道是接任應天府尹之職?”
“嘿,真不錯,一言中的。”富弼高挑大指道:“他便是新任應天府尹,他一來我們便可脫身了。”
蘇錦趕緊放下手中的物事,連聲道:“穗兒,打水,我要洗臉洗手更衣,去見包大人。”
小穗兒趕緊弄了一大盆水來,蘇錦擦洗完畢,浣娘幫他將黑亮的長發梳好束起,又換了身衣裳,跟著富弼便出了門。
蘇錦坐著騾車,富弼和幾名親衛在車邊并行,顯得不倫不類,幾人一路往東,蘇錦知道定是往和豐樓去,這幾天為了避晏殊的嫌,蘇錦連和豐樓的門檻都沒跨進去過,一想到要見到包拯和晏碧云,蘇錦的心里頓時熱乎起來。
包拯清減了許多,端州的日子看來不太好過,臉上曬得一片黑一片白的退了些粗皮,看上去極為滑稽,蘇錦還沒顧得上打招呼,就聽著包拯口中不時的嘟囔:“朝廷的做法有些莫名其妙,我赴任端州才兩個來月,卻又將我調來應天府,這不是朝令夕改么?”
晏殊倒是好脾氣,只聽著他發牢騷,并不反駁,只是不斷的解釋,蘇錦聽來聽去終于明白包拯不滿的原因了。
端州大旱,包拯七月底上任的時候已經遍地流火,莊稼禾苗都死的差不多了,眼見著即將顆粒無收,包拯如何能甘心,便帶著端州府數十萬百姓挖渠引水灌溉,并補種糧食。
這不溝渠挖好,水引到地頭,種下的種子剛剛長出青青的一層嫩苗,朝廷一紙調令又把他弄來端州,怎不叫包拯惱火的很,臨走那天百姓們跪了一路,哀求包拯別走,但皇命難違,包拯不得不動身。
“你說,端州數十萬百姓怎么辦?”包拯攤手對著晏殊直嚷嚷,外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晏殊是他的老隨從,一點看不出他這個端州知府還是晏殊舉薦的。
“端州的事自有下任官員去管,你關心百姓疾苦是對的,但是這里也需要你呀。”晏殊不厭其煩的解釋道。
“我不管,你需派人去督促端州繼任之人,必須要時刻關注禾苗的長勢,水壩也要趁著冬閑到來之際開挖蓄水,以防來年大旱,百姓今年顆粒無收,冬天怎么熬過去,釀成流民,激起民變怎么辦?這些事都是迫在眉睫要解決的,這些事不解決,教我如何放心?我包拯可不愿被人戳脊梁骨罵我有始無終。”
晏殊哭笑不得,只得道:“好好好,我回京之后定跟赴任的官員打招呼,叫他著緊這些事,本官給你承諾,今年三司定撥糧賑災,讓端州無一流民如何?”
包拯這才道:“這還差不多。”
晏殊笑道:“不過你也要答應我,要將這應天府治理的妥妥帖帖的,剛才我已經跟你說了來龍去脈,這十幾日來我調閱公文,發現這里的公事簡直是一塌糊涂,光是殺人未破的案子便有幾十宗,還有傷人的,搶.劫的等等,卷宗堆起來比我人還高,這些事你包拯不來,誰能做得了?”
晏殊嘆口氣,忽然壓低聲音道:“那個人在這里,至今并無悔意,你最大的職責便是盯住他,找出致命的證據,若不是唐介半路為人所截殺,這事本不需你費心,但現在情勢有所不同,包大人你便要多加留意了。”
蘇錦耳朵尖,聽得真切,心里頓時一驚,沒想到唐介就這么不明不白的被人截殺了,不用說這肯定是滕王干的。
就見包拯點頭道:“這事我自然不會罷休,等一切移交之后,我便著手開始便是。”
晏殊舒了口氣道:“如此甚好,歸德軍李大人將聽你調遣,本來你州府官無此職權,但事出從權,這是特旨特辦,便于你行事。”
包拯道:“如此甚好,不過我丑話說在前頭,若是涉及什么人,可不會枉私,若是到時候我手辣了些,你可莫要來怪我。”
晏殊笑道:“一切依照大宋律例便是。”
兩人這才談妥了條件,直到此時,蘇錦才得空上前拜見,包拯見到蘇錦極為高興,拉著蘇錦坐下,又問了些課業之類的事兒,兩人敘舊暢談,倒似老友重逢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