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之時,李重略帶歉疚的將下午召見四大車行的情形跟蘇錦說了一遍,最后道:“蘇兄,是不是我的判斷出了問題,亦或是那兩個獵戶的計數有誤,根本沒有那么多的大車,只是城中的聚攏起來的散戶車輛呢?”
蘇錦微笑道:“不用擔心,先喝酒,吃好喝好咱們再去找那幾個車行的東家()。//最快更新//”
李重詫異道:“蘇兄的意思是……?”
蘇錦微笑道:“剛才王朝已經把情況全部跟我說了,獵戶王五和李虎的估計沒有錯,你們的分析也沒有錯,著手從大車上查線索也很對,只不過查探的手段有些問題而已。”
李重道:“哦?怎么個查法?”
蘇錦笑道:“當面問話,當然不會有結果;你想想,雇傭大車運糧本就是秘密之事,豈能大肆的宣揚;易地而處,若是我是那雇車運糧之人,我定會用些手段教那車行東家嚴守秘密,所以你這么一問,不但問不出名堂來,反倒會打草驚蛇()。”
李重皺眉道:“這……難道車行東家居然會欺瞞本官不成?又或者他們根本就是知道此事是違法之事,所以抵賴不說?”
蘇錦道:“尚未定論,且先不必胡亂猜疑,一切以事實為根據。”
吃飽喝足,已近初更;蘇錦將杯中酒飲干,推杯而起道:“兆廷兄,咱們該出發了,你叫幾個衙役帶路,咱們兵分四路去四家車行查探一番。”
李重道:“帶路的人倒有,怎么個查法你現在可以說了吧。”
蘇錦呵呵一笑,伸手召來王朝馬漢張龍趙虎四人道:“你們每人帶幾名兄弟,分頭跟隨天長公差前往四家車行,查探之時不用驚動車行中人,只需找到停放車子的地方和牲口棚中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便可;可不要搞砸了。”
王朝等人領命,每人帶著四五名士兵跟著李重安排好的帶路的公差匆匆而去。
李重叉手道:“蘇兄,那咱們去哪兒?”
蘇錦道:“什么去哪兒?”
李重訝異道:“難道咱們便在這里干坐著?咱們也去看看啊。”
蘇錦呵呵笑道:“兆廷兄,飯后無茶,豈是待客之道,咱們吃喝完畢,你總要上杯茶水讓兄弟喝幾口吧。”
李重愕然道:“難道咱們就坐在這喝茶?”
蘇錦道:“當然,還沒到咱們出馬的時候,別多說了,你這酒是劣酒,喝了口干舌燥,趕緊上茶來潤潤嗓子,一會頭痛嗓子啞,如何問案?”
李重無奈,只得命人撤了酒席,斟上清茶兩杯,兩人一邊喝茶,一邊閑聊著家常閑話,蘇錦倒是一副不急不躁的樣子,李重卻心不在焉,眼睛老是往外瞟,期待著王朝等人趕緊回來()。
約莫一個時辰的時間,李重如坐針氈,幾次要問蘇錦,蘇錦都顧左右而言他;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如廁數趟之后,終于外邊傳來雜沓的腳步聲,王朝等人陸續的回來了。
蘇錦起身整整衣冠,籠著手走到門外,道:“都說說吧。”
王朝拱手道:“回稟公子爺,我去的是東城蔣家車行,大院中車子都看了一遍,上面落滿灰塵,還有好多輛破車,牲口棚中的騾馬吃的是干草料。”
馬漢道:“我去的是西城宋家車行,大車也是整整齊齊的排著,很是規整,不過情形跟王朝所說的差不多。”
趙虎道:“俺去的是南城孔家車行,院子里就百十輛車,根本沒有兩百輛,不過這家的牲口倒是吃的挺好的,居然有精料可吃。”
張龍最后一個回稟道:“公子爺,在下無能,根本沒找著機會進去,那北城陳家車行院子里掛著風燈,還有幾名伙計走動乒乒乓乓的干活,我們貓了半天沒辦法偷偷進去,怕公子爺著急,所以便先趕回來了。”
王朝馬漢趙虎頓時齊齊的朝張龍投去鄙視的目光,張龍羞愧無地,忙道:“爺,我這就再去,定會進去查探清楚。”
蘇錦擺手道:“不必了,你做的很好,寧愿不進去,也不能硬闖擾民,況且爺我已經有了初步的答案,這回咱們一起去陳家車行看看。”
眾人不知道蘇錦葫蘆里賣的什么藥,看他的樣子,問了也是白給,只能跟在他身后,一行數十人出了衙門,在黑乎乎的小城逼仄的街道上往北而去。
天長縣城彈丸之地,不用多時便到了陳家車行,蘇錦停步,站在暗影里的高處越過圍墻往里邊張望,果然如張龍所說,院子里邊十幾個伙計乒乒乓乓的正干得熱火朝天,風燈照耀之下,可以看得清楚,他們是一群木匠,正在修繕大車()。
蘇錦朝李重看了一眼道:“李兄,現在你可明白了?”
李重滿腦子漿糊道:“這個……還是不懂。”
蘇錦一笑道:“隨我來,咱們會會這位陳東家。”說罷當先踏出陰暗之處,走向車行門口走去,走到院門前伸手叩門,高聲道:“有人在么?”
里邊的乒乓聲停了,有人高叫道:“是誰?有何事?”
蘇錦叫道:“在下是來談生意的,有一批貨想雇傭你家車行的大車運送。”
里邊人靜默半晌道:“這位客官,咱們東家睡下了,我等都是伙計,也作不得主,請明日清早再來成么?”
蘇錦高聲道:“既如此我便去找別家了,我這批貨趕得急,用的車又多,可等不到明天早晨。”
里邊的伙計一聽用的車多,看來是筆大生意,要是生意跑到別家,東家明天非開除了他們不可,雖然東家吩咐了,今晚什么人也別放進院子里,趕緊將大車修好,但是到了生意跑了,東家定然不會承認是他自己的吩咐。
于是趕緊道:“客官慢走,小的這便去叫東家起來,您在外稍等片刻。”
蘇錦道:“成,快著些,外邊可冷的慌。”
里邊人答應一聲,七手八腳的將攤在地上的破車架子抬起來擺到墻根處,又將木料工具收拾干凈。
蘇錦和李重在門縫中將這一切盡入眼中,李重輕聲道:“蘇兄,干嘛不直接進去?”
蘇錦低聲道:“直接進去,怎么能判斷他們到底為什么修繕車架呢?你看他們將車架收起來藏好,顯然是不想讓我們知道他們在修車,這意味著什么呢?”
李重眨巴著眼道:“意味著什么?”
蘇錦微笑道:“意味著心虛,你下午的打草驚蛇奏效了()。”
李重道:“你是說,這家車行為了掩飾什么而連夜修車?”
蘇錦點頭道:“或許還在準備著什么,我現在也不能完全斷定,稍后定有分教。”
李重還待再問,里邊腳步聲響,有人吱呀一聲開了院門,探頭一看,頓時唬了一跳,眼前烏壓壓一片黑影,迎面站著的兩人中居然有一個是縣令大人,頓時慌了手腳,連連拱手作揖道:“小的不知縣令大人駕到,失禮失禮了。”
李重道:“我們可以進去說話么?叫你家陳東家前來敘話。”
那伙計忙道:“東家已經起來了,縣令大人快請進,小的這就去稟報。”
蘇錦轉身道:“把守好院門后和后門,不準人進出。”
那伙計白了臉,不知道此人是何方神圣,但見兩名大漢拱手答應,帶了十來個士兵繞往后門而去,心里撲通撲通的跳,也不敢多問,引著李重便往正屋走。
車行廳中的燈已經亮了起來,一聽說大生意上門,陳東家不顧天寒地凍,離開溫暖的被窩迅速的穿戴好衣服,束好發髻趕到廳中;可是一眼看見李重,陳東家的臉立刻便像是被一陣冰雹砸過,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而且不自在的痙攣著。
不過這幅表情很快便像是艷陽下的殘雪,消融的非常快,笑容瞬間便堆上臉龐,拱手作揖道:“原來是李縣令駕到,當真是蓬蓽生輝,老朽怠慢,怠慢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