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家的第二個疑問是,你所描繪的這種銀莊,開設在大宋各大州府之中,每地均可兌換大筆錢款,看起來很美妙,豈不知實行起來難度甚大;所費資本巨萬,這恐怕是個大問題呢;你想想,若是汴梁城存入大筆錢銀,然后客商到廬州來提款,廬州這邊又如何能保證及時的兌換?難道你有辦法將他處存入的款項瞬間轉移到提款之處不成?”
蘇錦再次贊道:“這又是個關鍵的問題,晏小姐看來已經深通其中關竅了,佩服佩服。”
晏碧云很不習慣蘇錦這種當眾的夸贊,雖然心里也是甜絲絲的,但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總是有些不好意思。
“資本的調配當然不可能何處存入便立刻調往要兌換的地方,我可沒這本事;但若是不能及時兌換,對于信用將是毀滅性的打擊,只消一次不及時兌換,客戶便再也不會相信銀莊了,所以資本金一定要豐厚;我大致估摸了一下,若一次性開設三到五家銀莊,則最少需要一千五百萬貫流通其中,每家銀莊若無三五百萬貫以上的流通資本,便不能保證正常的運營。”
“一千五百萬貫?”掌柜們差點將下巴給張的脫臼,哪來這一千萬貫?大東家說的輕松,把蘇記上上下下連皮帶骨都賣了,也夠不上一個零頭啊。
晏碧云倒沒有吃驚,靜靜道:“恐怕最少要這個數,然則你打算如何解決呢?”
蘇錦道:“我有兩個辦法,一是尋找合作伙伴,我打算年后去京城之時請你幫我介紹幾家汴梁大商賈,我來出面跟他們談談;但凡稍有眼光之人,定然不會拒絕我的提議;或者他們怕擔風險,我便向他們舉債。”
晏碧云蹙眉搖頭道:“這個辦法不好,一來他人與你素不相識,怎敢跟你合作經營銀莊?且合伙做生意乃是大忌,會有很多意想不到的糾紛,將來或生內耗;二來,你這么一來便等于將銀莊的計劃拱手告訴別人,他人財力雄厚,難保不甩開你竊取你的計劃單獨開設銀莊,到時候你豈非竹籃打水一場空?”
蘇錦嘆了口氣道:“那只有第二個辦法,吸取散戶存入錢銀用作資本,或者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晏碧云再次搖頭道:“這個辦法更不好了,且不說一開始是否有人愿意存入銀錢,即便是存入也不會有大筆的進賬;如果是我的話,我會先存入一小部分看看你銀莊的信用如何,再往后才會將后續錢銀存入銀莊,杯水車薪如何能保證銀莊正常的運營?”
蘇錦愁眉苦臉的道:“無錢難倒英雄漢,這兩個辦法都行不通的話,我只能暫且開設兩家銀莊了,我手頭的資金足夠支撐兩家錢莊的運營,只能慢慢的發展了。”
晏碧云看著蘇錦,眼神中有些嗔怪的意思,淡淡道:“你難道便沒想到奴家么?我晏家雖在大宋排不上號,但幾百萬貫還是能拿出來的,或者奴家可以稟明伯父大人,借與你開辦銀莊呢。”
蘇錦心道:我當然想到了你們家,但是總要你自己說出來才有意思,我若向你伸手,豈不是太丟臉面了。
“這個不太好吧,這次的糧務之事你已經幫了我不少,也虧了許多的錢,銀莊之事所費不是小數目,我也是賭上全部身家,怎好牽扯你晏家入內,若有差池,我拿什么還你?再說晏家的產業又非你一人所有,乃是整個晏家共同的財產,我若開口向你求援你定然不會拒絕,但是晏府中你卻不好交代了,這種事我如何做得出?”
晏碧云微笑道:“光是借給你,奴家自然是做不得主,但若是入股的話那便不同了,奴家執掌晏家產業,投資做生意之權盡在我手,奴家想做什么生意,倒也不用征得晏府上下的同意,奴家只需跟伯父大人稟明便可。”
蘇錦喜道:“你果真愿意入股?這可是有大風險的。”
晏碧云白了蘇錦一眼道:“奴家當然知道有風險,不過奴家很看好這筆生意,況且你蘇記都不怕,我晏家便更不怕了;而且最重要的一條便是,奴家相信你的眼光。”
蘇錦喜極忘形,一把抓住晏碧云的小手摩挲道:“我早就有這想法,只是怕你為難罷了,這下好了,資金問題當可迎刃而解,咱們可以一次性鋪開五張網,網鋪的越大便越是能顯示出銀莊的優勢來。”
晏碧云趕緊抽出手掌,羞紅了臉不敢看人,老掌柜們一個個目瞪口呆,大東家居然當著自己這幫人的面便跟晏東家拉手親昵,蘇錦不尷尬,他們倒是尷尬了;一片咳嗽聲過后,老掌柜們個個端茶佯飲,借以掩飾尷尬的情形。
蘇錦兀自不覺,大聲道:“你我兩家聯手,每家八百萬貫,這便是一千六百萬貫的開辦本錢,一百萬購置房產鋪面,聘請人員足足有余,這事基本上便算是成了。”
掌柜們眼珠子在地上亂蹦,大東家剛才還說假如有五百萬貫能干什么,現在一張口便是八百萬貫,出去逛了半年,怎么忽然搞了這么多錢回來了,別是在揚州搶了大戶吧,這撈錢的手段也太厲害了吧。
晏碧云嗔道:“可別忙,既然奴家入股投資,奴家便要知道的更多,出了錢那是要有回報的,可不是拿出去打水漂玩兒。”
蘇錦點頭道:“那是自然,咱們感情歸感情,生意歸生意,你還有什么疑問盡管問,你現在是大股東,在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晏碧云小聲啐道:“胡說什么?誰和你……有……感情。”
蘇錦發覺自己太過興奮,嘴巴把不住關卡,在他人面前說這些確實不合時宜,忙偷看掌柜們一眼,老掌柜們正襟危坐,雙眼朝天專心致志的研究著天花板上的一根橫梁,似乎沒聽見剛才的對話。
晏碧云回復一下情緒問道:“奴家要問的第三個問題便是,這種銀莊能否為朝廷所批準設立,你有沒有想過?”
蘇錦愕然道:“這還要批準?咱們又不是做朝廷專賣的茶鹽生意,該上的稅錢一文不少,對朝廷一無妨害,朝廷不至于會干涉他人做何種生意吧。”
晏碧云搖頭道:“朝廷雖沒有明文規定,但涉及錢幣流通之事豈會不加以限制?益州的交子原來便是民間興起,后來朝廷不就收歸官府所有了么?你開設銀莊涉及錢幣存儲流轉之事,朝廷或許會因為你將銅錢收攏起來不做流通而怪罪于你;須知朝廷每年只筑錢八十萬貫,萬一錢莊存入錢幣超過鑄幣之錢過多,豈非引起市面動蕩么?”
蘇錦哈哈大笑道:“這你就不懂了,開辦銀莊不但不會阻礙錢幣流轉,反而會加速流通才是,大富之家將錢藏在密室之中,那才叫真正的死錢,若無特別之事,他們斷然不會拿出來使用;而這些錢存如銀莊之中,用來當資本金也好,或者做別的投資也好,正是出于流轉之中,可以大大減輕錢幣鑄造不足的壓力呢。”
晏碧云想了想道:“好像是這個道理,不過此事奴家覺得還是謹慎些為好,最好是獲得朝廷開辦批文,免得開辦起來之后被朝廷一棒子打下來,那可就麻煩了。”
蘇錦點頭道:“很是,你的擔心不無道理,糧務之事一了,我便跟三司大人通個氣,大不了覲見皇上復命之時不要賞賜,只要批文便是;官也不要當了,也沒什么意思。”
晏碧云笑道:“你想不當便不當?你當這是兒戲么?不過既然做大生意,自然需要方方面面都考慮到,這些事也不用奴家提醒,你比奴家考慮的周詳。”
蘇錦笑道:“這是抬舉我,我就是瞎想可以,真正做事卻不及在座的所有人。”
晏碧云道:“過分自謙便是矯情,奴家還有問題請你解答呢。”
蘇錦用手在耳朵眼里一頓攪動,笑道:“洗耳恭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