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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五五章 太極殿風云(一)

  次日蒙蒙亮的時候,宮中派來內侍導引,帶來入宮的腰牌,并提前教授尚且睡意朦朧的蘇錦一些進宮的禮節和注意事項。

  蘇錦聽那內侍的公鴨嗓子啰里啰嗦的說了半天,也沒搞清楚該怎么辦,那內侍最后抹了抹嘴邊的白沫道:“可記住了沒?不過就算是沒記全也不打緊,第一次進大殿,禮節有匱也自不妨,皇上也不會因此便怪罪。”

  蘇錦長舒一口氣心道:“早說這句不就完了么?折騰了半天,最后卻說禮數不周也沒多大事,前面的全是白忙活。”

  賞了內侍,打發他回去之后,小穗兒等人便開始替蘇錦整理衣物梳洗打扮,這是第一次正式的登臨朝堂之上,自然不能馬馬虎虎。

  卯時一刻,蘇錦帶著王朝馬漢兩人上了馬車,路途是知道的,過了得勝橋沿著汴水河岸往西北,直到上了御道再轉往正北,便是皇宮了。

  蒙蒙的晨霧中,汴梁城正在醒來,街道上趕早集的百姓挑著籮筐挽著籃子在此起彼伏的雞鳴中開始了一天的忙碌;汴水河上,烏篷船也已經三三兩兩滿載人貨前往各大市口。

  街道兩旁,青樓歌坊門前的紅燈籠依舊點著,偶爾竄出來個把唇青眼凹徹夜狂歡的公子哥兒,攏袖縮脖打著張口沿著街角疾走。

  蘇錦坐在車廂內看著這一切,思潮翻涌。

  若非這一切如此的真實,自己幾乎以為是在夢中了,自打來到這個世界,自己也算是歷經數遭磨難,今日終于可以正式的進入皇宮大殿,直面當今皇上和這個時代的風云人物們,不得不說,這事兒頗讓他激動。

  皇上雖非初見,但這一次決然不同,當初自己什么都不懂,懵懵懂懂的便被帶去跟趙禎見了面,懵懵懂懂的便接下了差事,那是一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感覺。

  江湖越老膽子越小,當一個個生命在自己面前消失的時候,蘇錦才真正體會到權力的可怕,而今日要見的這些人,無疑個個都是手掌生殺大權的最高勢力,他們就像是后世自己玩的網絡游戲里的大小BOSS一樣,讓人既害怕又期待。

  “爺,到了!”坐在車轅上的王朝探頭道。

  蘇錦一怔,收起萬千思緒,掀開車簾下車,抬眼一看,一座巍峨高大的城門橫亙在眼前,這便是皇城的大門宜德門。

  宜德門外一律下馬下車步行,內侍的這句話蘇錦還是記得的,在守門衛士的引導下,王朝馬漢和小柱子將馬車停靠到宜德門一側的停放處,那里早已經被各色豪華車駕、華美大轎和高頭駿馬擠的滿滿當當。

  小柱子趕著那輛黑乎乎的普通的馬車一停下,頓時惹來在此等候自家大人退朝的仆從馬夫們的一陣白眼和腹誹。

  馬漢感覺到這些人的蔑視之意,揚起砂缽大的拳頭晃了晃,一拳將身邊的一匹黑駿馬打得一個趔趄,稀溜溜的嘶鳴不已,眾隨從見他兇狠霸道的摸樣,趕緊收回譏笑的目光,偏過頭去。

  黑馬所屬的車夫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再看看王朝馬漢粗壯的胳膊大腿,明智的選擇了自認倒霉。一言不發的將馬車趕緊趕開,躲的遠遠的停下,嘴里嘀嘀咕咕的不斷咒罵。

  另一側馬車的車夫也趕緊將馬車趕走,找了個角落擠進去停下;原本擁擠的停車處,蘇錦的車駕反倒占了一大片場地,搞得好似宰相樞密三司使等人的車駕一般,有著單獨劃用的區域,派頭十足。

  蘇錦已經出示了令牌踏入皇城之內,一條大道直通往北,晨曦中遠遠可見另一座城門在御道的盡頭,御道兩旁每隔十步便有一名侍衛持械站立,雙目炯炯,一瞬不瞬。

  蘇錦有些迷糊,不知道該往何處走,身后腳步聲響,一名緋衣官員正穿過宜德門走了進來,不用問,定是來上朝的官員。

  蘇錦趕緊上前施禮道:“這位大人,敢問在何處上朝?”

  那官員年紀約五十上下,圓臉鷹目,上下頜被濃密的黑髯覆蓋,看不見嘴巴生在何處,卻發出聲音來道:“今日圣上御極太極殿,你也是來參加早朝的么?”

  蘇錦點頭道:“正是,多謝大人指點,是否順著御道往前便可到達呢。”

  那官員上下打量蘇錦,看著他不倫不類的官服,皺眉道:“這位大人既是來早朝,卻不知皇上御極何處,當真奇怪;恕老夫眼拙,怎么沒見過你呢?”

  蘇錦微笑拱手道:“在下是第一次上朝,大人自然見著眼生。”

  那官員道:“哦,那就難怪了,不過再恕老夫孤陋,您這一身官服打扮到底是何官職,倒是讓老夫迷惑不已。”

  蘇錦尷尬撓頭道:“這個……在下乃是臨時的差事,皇上特許了這套藍色官袍,品級嘛,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級。”

  那官員一愣,眼中精光閃爍,淡淡道:“莫不成你便是那個蘇錦,糧務專使蘇錦?”

  蘇錦挑起大指道:“大人當真好眼力,在下正是蘇錦,敢問大人高姓名諱。”

  那官員哈哈大笑,眼中盡是戲謔之色,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名震大宋的糧務專使大人;至于老夫嘛,老夫籍籍無名;不過既然專使大人……哈哈……專使大人垂詢,老夫豈能不如實告知,老夫姓龐,單名一個籍字……”

  蘇錦愕然大驚,原來這個老家伙便是晏碧云名義上的‘公公’龐籍,這不是撞到槍口上了么?

  沒等蘇錦再作反應,龐籍已經哈哈大笑的拱手道:“正是為了蘇專使之事,老夫才千里迢迢特意趕回京城議事,沒想到倒先見到蘇專使了,蘇專使請了,老夫先走一步,大殿上見。”

  說罷從蘇錦身邊大踏步走過,直奔太極門而去,笑聲不絕于耳,卻連正眼也沒再看蘇錦一眼。

  蘇錦回過神來,苦笑一聲,跟在龐籍身后往前走,心里暗自思忖:看此人這做派,果然是個驕傲蠻橫的家伙,言語對自己也不是很友善,莫非自己和晏碧云之事他已經知曉了么?聽他話頭,他是特意從西北趕來參加朝會,而且是議論自己的事情,難道今日竟是個鴻門宴么?

  蘇錦有些憂心忡忡,這才剛剛進皇城,便遇到自己不想見的人,聽到讓自己擔心的話,這還才剛剛起了個頭兒,朝會上怕是更加的難熬了。

  “去你馬勒戈壁,愛誰誰!想嚇唬小爺,門兒也沒有。”蘇錦甩甩頭自語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小爺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就知道今日這一關不好過,不好過也要過,小爺跟你們決一死戰。”

  大慶殿前高高的臺階上,眾官員你一群我一伙圍在一處竊竊私語,看見蘇錦大搖大擺的走上臺階,眾官員紛紛停止談論,帶著好奇的眼神看著蘇錦。

  蘇錦裝的跟個老油條一樣微笑拱手,眾官員有的頷首,有的拱手還禮,有的漠然無視。

  蘇錦認出了幾位昨夜同席飲酒的幾位官員,那蔡隆赫然在目,這廝笑瞇瞇的朝蘇錦拱手,兩撇美髯隨風飛舞,看起來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摸樣。

  富弼從人群中走出,挽著蘇錦的手拉到一邊,笑道:“蘇賢弟,來時可順利?”

  蘇錦笑道:“還好,就是這早朝太早了些,大半夜便有內侍去把我折騰起來,教了半天規矩,弄得我的頭到現在還昏沉沉的。”

  富弼道:“那是你昨夜飲酒的緣故,可不是早起之故,皇上都不嫌早,你倒嫌早。”

  蘇錦呵呵笑道:“說的也是,怎地大家伙兒都在外邊吹冷風,不進殿內去,三司大人呢?怎地沒見?”

  富弼翻翻白眼道:“你當大殿是歇腳避風的所在么?沒有內侍宣召,豈能隨便進去;岳父大人跟杜樞密以及其他眾位宰臣在朝房中候著呢,內侍黃公公剛剛去請了,馬上便要過來了。”

  蘇錦吐吐舌頭道:“好大的派頭。”

  富弼微笑道:“那是自然,一品大員自然有一品大員的儀度,跟其他官員自然不同。”

  蘇錦點頭道:“異日富兄也會有這樣的待遇的。”

  富弼趕緊左右看看,壓低聲音道:“賢弟,可莫要亂說話,教人聽了去,我可百口莫辯了,再說我哪有那本事。”

  蘇錦笑道:“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你敢說你沒想過?”

  富弼臉上一紅,正欲說話,就聽左近官員紛紛而動,一個個恭恭敬敬拱手朝著臺階下行禮,再一看臺階下方,一群人簇擁著七八個官員拾階而上,走在最前面的三位蘇錦都認識,中間稍前的清俊嚴肅白須飄飄的呂夷簡,左側是黑胖的杜衍,右側的矮胖子則是三司使晏殊了。

  其他諸如章得象、陳執中、歐陽修等人都跟在他們的身后緩步而行不敢逾越。

  晏殊雙目淡淡一掃,跟蘇錦照了個面,面無表情的走過;倒是歐陽修喜喜洋洋,沖著蘇錦無聲拱手而笑;蘇錦總覺的有些奇怪,歐陽修的額頭上不知何時多出一道瘀滯的傷痕來;難道是昨晚小別勝新婚,激動過度滾到地上摔的么?

  眾官恭迎三位極品大員來到殿外,幾名內侍將大殿的門緩緩推開,一名年老的內侍,手持拂塵走出殿門外高聲唱諾:“辰時已到,請諸位大人上殿早朝議事……!”

  眾官員整肅衣冠拂彈衣塵,按照既定的順序魚貫入殿,悄無聲息的分列大殿兩側站定。

  蘇錦跟在眾人身后,邁步跨過高高的門檻,進入太極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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