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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七一章 妙手(上)

  晏殊和蘇錦都明白,晏碧云這是喜極而泣,從十六歲開始到如今,六年時間里身上始終烙印著龐家未亡人的身份,丟也丟不掉,逃也逃不開,就像是一堆烏云始終籠罩在她的心頭,韶華歲月便在這個枷鎖的重負中逐漸消磨。

  晏殊眼眶也濕潤了,自己雖是最疼愛晏碧云,卻在此事上顯得那么的無能為力;不是他不想出力,而是諸多的因素羈絆住了他的腳步,讓他無法不惜一切的為晏碧云解除這個枷鎖。

  這也不能怪晏殊,于公來說,他是朝廷重臣,除了宰相之職尚未染指之外,朝廷中其他重要的職位他幾乎當了個遍,可見在晏殊在皇家眼中的地位;越是被看重,晏殊便越是要謹言慎行,這等禮教節義之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一旦爆發出威力來,晏殊一世清名便毀于此事。

  于私而言,晏殊不可能為了晏碧云一人而至闔府上下近百口人而不顧,他們就像是一根根的藤蔓纏在晏殊這棵蒼天巨樹之上,有了晏殊,他們才能活下去,晏殊不能倒。

  而如今,蘇錦終于將這具套在晏碧云頭上的沉重的枷鎖要移開的時候,晏殊從心底里也對蘇錦感激之極;雖然蘇錦是和晏碧云兩情相悅,這才想盡辦法出力,但是這畢竟是為了晏碧云著想,而且蘇錦雖家世卑微,但就此人而論,絕對配得上碧云,相反,晏碧云倒是因為年紀偏大,似乎還反倒配不上蘇錦。

  “晏小姐,你該高興才是,莫哭了。”蘇錦很是感嘆,他看得出晏碧云此刻十分的激動,于是起身上前不避嫌的拍拍晏碧云的肩膀,柔聲安慰道。

  晏碧云淚水滂沱下,盈盈拜倒在蘇錦面前道:“多謝蘇公子救了奴家,奴家如何……如何報答你呢?”

  蘇錦心道:以身相許。嘴上卻笑道:“說這些作甚?我答應了的事情若不做好如何安心?晚上還需要晏大人和龐籍周旋,萬一這龐籍不識好歹,也還蠻棘手的。”

  晏殊道:“怎地?皇上的面子他敢不給?”

  蘇錦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這家伙死活不肯,皇上總不至于拿此事治他罪.”

  晏殊怒道:“他敢,若是晚上他當真不識抬舉,老夫便跟他玩命。”

  蘇錦忙笑著擺手道:“不至于,不至于,我覺得還是不要硬來為好,我幫您出個主意,你要給他點甜頭嘗嘗,皇上的面子加上你的許諾,這分量足以讓他心動了;關鍵是你給的甜頭能不能讓他無法拒絕。”

  晏殊想了想道:“說的在理,龐籍常年在西北駐守,他最渴望的便是調回京城來,要不老夫出出力,幫他調回京城任職?”

  蘇錦拍手道:“對,就是要給他最想的東西,天平的兩邊一邊是皇上的面子和他最想要的東西,另一邊只是一紙婚約,他要不是傻子,必然會答應。”

  晏殊連連點頭,笑道:“你這小子,怕是時時刻刻的在揣摩人心,這主意應該不是臨時想出來的。”

  蘇錦笑而不答,心道:難道我會告訴你,遙遠的后世有個國家叫米國,米國有個家伙叫卡耐基,而我正好拜讀過他的《人性的弱點》這部大作么?那上面教會你無數種別人無法拒絕的方法,權衡利益自然是最簡單的辦法而已。

  龐籍之所以死活不同意解除婚約,難道真的是因為和晏殊是政敵不成?實際上就是你給的砝碼不夠,所以他才拿這事惡心晏殊,當砝碼讓他覺得滿意的時候,根本就不存在這些問題;還是那句話,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蘇錦,你現在可以跟老夫說說,你和皇上都說了些什么,皇上怎么就答應了你辦這件事呢?”

  蘇錦道:“他以前答應過我的,怎么能反悔?自然是要去幫我辦成此事了。”

  晏殊不悅道:“你當老夫是任由你糊弄的么?當初你提出條件的時候只是含糊帶過,玉成一件美事!何人?何身份你都沒說,皇上答應也只是順口而已。當然若是普通的一件美事,皇上自然樂的錦上添花;但此事是我晏家和龐家之間的事,滿朝文武盡人皆知;曾有數次老夫跟龐籍鬧到皇上那里,皇上也沒說出一個字要龐籍解除婚約;你的面子當真比老夫還大?”

  蘇錦笑道:“那可不一定,沒準皇上就是給我面子,不給您面子呢。”

  晏殊板著臉道:“你說是不說?皇上喊打喊殺的要處置你,到底是為了何事?”

  晏碧云臉上那個還掛著淚,驚道:“皇上對你喊打喊殺了?你又怎么惹皇上生氣了?”

  蘇錦苦笑道:“我怎敢惹皇上生氣,其實是這樣的……”

  蘇錦當然不能將真實的原因當著晏殊的面說出來,那會把晏殊活活嚇死,他只能臨時編個瞎話來蒙混過去。

  “其實是這樣的……今天在文德殿中我不滿皇上給我的封賞,發了幾句牢騷;皇上確實是有些不高興了,然后我跟他提及晏小姐的婚約之事,沒想到皇上竟然一口回絕……”

  晏殊點頭道:“果不出我所料,皇上豈會為這等事出頭。”

  “皇上金口玉言豈能耍賴?我便說了幾句他不愛聽的話,把皇上惹火了,便要砍我的腦袋;我心里害怕,于是便跟皇上服軟求饒,皇上也沒真打算殺我的頭,于是便放了我出來,還答應了碧云的事情。”

  晏殊皺眉道:“就這些?”

  蘇錦點頭道:“啊,就這些!”

  晏殊啐道:“當面撒謊,其一皇上從不輕易發怒,你幾句難聽的話便能惹得他發怒么?他若是為了這么點破事便發怒,那他還是萬民稱頌的皇上么其二,皇上一旦發怒,豈是你求告服軟所能平息的,即便不殺你,也會重重的懲辦你,最后還跟你有說有笑的送你出來,這根本就不可能。”

  蘇錦兀自嘴硬道:“或許皇上今天心情好……!”

  晏殊終于怒了,喝道:“不說也罷,老夫不稀罕聽呢,來人!送客!”

  蘇錦趕緊道:“息怒息怒,老大人息怒!其實這事皇上交代了不讓我多嘴,不然我豈敢瞞著您。”

  晏殊奇道:“皇上不讓你說?”

  蘇錦道:“正是,不過我想明白了,滿朝文武真正對我真心實意的便是晏大人您了,即便皇上不準我說,我也不敢對您有所隱瞞。”

  晏殊趕緊擺手道:“別別,既然皇上不讓說,你也就別跟老夫說了,皇上的話便是圣旨,你外傳了,便是抗旨,對你不利。”

  蘇錦感動的道:“還是老大人為我著想,但此事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我還要仰仗您幫我辦成這件事呢。”

  晏殊道:“什么事?”

  “便是皇上交代我的事啊,您只要別外傳就行,免得蒙在鼓里,老是跟您之間不能坦誠以待,我也心頭有愧。”

  晏殊翻翻白眼心道:你隱瞞的還少么?自打放了你出京辦差,每次來函都是泛泛而談,事情只知道結果不知道過程,就像那一回,朝臣當堂奏報蘇錦矯詔招安之事,自己便一無所知,差點亂了陣腳;這會子卻來說好聽的。

  “跟老夫說當真無礙么?”

  “無礙無礙,別人自然有礙,您卻絕對無礙。”

  “那你便說說看,老夫守口如瓶,一字不漏。”

  蘇錦暗中鄙視,老家伙也是個喜歡打聽是非的,自己說無礙,他便心安理得的聽,看來政客都是如此,窺探已經成了習慣,更何況是關乎皇上的事。

  蘇錦正欲說話,晏碧云卻先站了起來,輕聲道:“蘇公子和伯父大人在此聊著,奴家回避一下,也想去廚下弄幾個小菜,中午蘇公子自然要在這里用飯的。”

  蘇錦本想讓晏碧云也坐著聽聽,但一想,自己既然已經說是秘密,怎么能讓晏碧云在這里聽,總不能說晏小姐聽了也是無礙,那樣晏殊不懷疑才怪。

  于是拱手還禮,目送晏碧云離開。

  簾幕垂下,房里一片寂靜,晏殊伸著脖子壓低聲音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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