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幅度的改建讓新宅子缺少了美感,倒像個森嚴的壁壘,這讓柔娘和小穗兒大搖其頭。
她們認為,宅子就該有個宅子的樣兒,搞得跟大獄一般讓人住著都不舒服,再說這是結婚用的新宅子,便是晏小姐看了也必不喜歡。
蘇錦將宅子全部轉了一圈,發現確實如她們所說的,實在是有些不太像是住家,于是便問她們該如何補救。
柔娘浣娘小穗兒商量了半天,得出的唯一結論便是:如今房舍已經建成了,又不可能改建,只能在布置上做文章了;譬如多移栽些花木遮擋住青石裸露的塔樓,只露出塔頂瞭望之處;又比如將后院二進之后修建的用來當阻隔反擊的屏障所建的照壁統統改成假山等等。
蘇錦一一同意,只要不影響整體的防御措施,怎么著都行。
于是乎大伙兒分頭出去采購,將大批已經長成的大樹用大車運來移植在庭院各處,有的甚至連人家的花壇都整體的搬了過來,在后院內宅處再重新清理出一片花園,砍伐掉原來的那些難看的棗樹和槐樹,栽植些桃花修竹之類葡萄藤之類的植物……
人多力量大,一天時間,宅院果然大變摸樣,原本帶著一絲凌冽之氣的壁壘,在綠樹紅花的掩映下,看上去柔和了許多,也順眼了許多。雖然小穗兒和柔娘還是不太滿意,但目前狀況之下也只能如此了。
五月十六,蘇錦帶著人對新宅子做最后的整理,除了清理一些廢土殘枝之外,還要趕緊布置一番。
婚期雖是十八日,但這時候就要將大紅燈籠要高高掛起,紅布綢緞紅地毯鋪好,大紅雙喜也要各處張貼,各色香燭香案,家具用具都要全部采買新的,總而言之瑣碎之事簡直太多了。
午后時分,蘇錦小憩醒來,起身漱洗的時候,便聽到外邊鑼鼓喧天哐哐作響;蘇錦還當是小穗兒去請的鼓樂手們到了,到了宅子左近先鼓吹一番刷一下存在感,所以沒有在意。
忽然間就聽見有人腳步咚咚快步跑了進來,一進門便上氣不接下氣的嚷道:“公子爺……了不得了……了不得了。”
蘇錦將擰干的毛巾搭在架上,皺眉問跑進來的趙虎道:“什么大驚小怪的,出什么事了?”
趙虎咽著唾沫道:“可了不得了。”
蘇錦被他唬的心頭發慌,難道出去辦事買東西的柔娘小穗兒等人又出事了?
蘇錦緊張起來,趕緊問道:“快說,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趙虎結結巴巴的道:“中……中了,爺您中了。”
蘇錦茫然道:“中什么了?沒頭沒腦得。”
“您中了進士了,聽說還是第一名呢,外邊一大幫子官爺前來道賀,您聽這鑼鼓聲,都在前面窩著呢。”趙虎的口齒忽然一下子利索起來。
蘇錦哎吆一聲,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還當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原來卻是自己省試高中了。
蘇錦叫了一聲:“去稟告老夫人一聲。”說罷拔腳就往前院跑,過了二進的練武場,就聽著前面人聲嘈雜,鑼鼓聲中,有人高聲唱諾:“恭喜貴府老爺蘇錦高中本科省試第一名會員,恭喜恭喜……”
蘇錦一溜煙的穿過樹木蔥郁的小道來到前廳,一進門熱風撲面,但見熙熙攘攘滿屋子人,王朝和幾名婢女正沏茶上水忙著招待客人,這還不算,外邊的院子里還站滿了人,舞獅子繡球的,打著鑼鼓家什的,嚷著叫著要打賞的,亂成一團。
蘇錦剛進門,廳內坐著的幾名官員立刻起身行禮,一人高聲道:“哎吆,會元公可來了,恭喜恭喜呀,我老魯有幸,再一次來給會元公報喜,可算是沒有食言了吧。哈哈。”
蘇錦忙拱手笑道:“魯員外,又要辛苦您跑一趟了,真是不大過意的去。”
魯隨遠離坐上前,親熱的挽著蘇錦的胳膊,伸出大拇指道:“牛,實在是牛,就知道您不負眾望,果然再中省試魁首,我老魯佩服的五體投地。”
蘇錦忙謙遜幾句,吩咐看賞,門外門內百余跟隨禮部報喜官員而來的百姓個個有了個大紅包,歡天喜地的連連道謝,漸漸散去。
蘇錦又命人封了十幾個布包的銀兩拿來往魯隨遠以及隨行的十來名禮部公差手中塞。
魯隨遠這回卻執意不收,不但不收,反而使了個眼色,隨行眾人個個掏出禮物或者銀兩要給蘇錦。
“這是作甚?”蘇錦有些犯迷糊。
“賀禮啊,蘇大人高中會元,我等豈能沒有禮物相賀?一點小意思,還請手下了。”
蘇錦忙擺手拒絕,魯隨遠故作生氣道:“看得起我老魯的的話便請收下,若是看不上這些東西,你拿去砸了乞丐便是。”
這話一說,蘇錦不得不收了,魯隨遠見蘇錦面色有些尷尬,湊上來在蘇錦耳邊道:“這禮物是你應得的,你知道么?禮部黃侍郎開了盤口,我老魯什么人都不押,就壓你蘇大人,結果果然贏了,一百兩押下,六百兩回來,輸得黃侍郎差點脫了褲子,哈哈,你說不是你蘇大人厲害,這錢我有怎么能贏得到?送些賀儀也是情理之中的嘛,莫要放在心上了。”
蘇錦翻翻白眼,心道:信你才怪,誰傻到開這樣的盤口?全大宋解試,滿腹經綸之人多如牛毛,便是解元也有十幾個,如何開盤口?再說了,即便是開了盤口,你們禮部內部聚賭又怎會告訴我得知?多半是因為高中進士之后便要在朝中為官了,特別是自己中了會元,今后更是騰達在望,這禮物是給當個見面禮罷了。“
無論如何,有人送禮總是好事,收了禮物之后,蘇錦落座跟魯隨遠等人詳聊,這才知道,這次是皇上欽點會元,上午方才有結果,禮部眾人可是在皇宮外侯旨候了一上午的。
蘇錦再次連道辛苦,魯隨遠擺擺手笑道:“為蘇會元跑腿兒是咱們的榮幸,馬上便有很多官員前來道賀,本人先行告辭;另外提醒蘇會元一句,明日一早,朝廷會派兵馬護送各位新科進士們入殿參加殿試,今晚可要早睡,免得明日沒精神。”
蘇錦驚道:“還要殿試么?”
魯隨遠一笑道:“是啊,皇上親自出題,現場答問,能拿第一名便是本科狀元郎了,那可是光宗耀祖萬眾艷羨之人了,不過本官想,其他人怕是沒機會了,去了也是白去。”
蘇錦道:“怎么?”
魯隨遠瞪眼道:“這不明擺著么?明日殿試狀元郎非蘇會元莫屬,其他人去了也只是個陪襯罷了,蘇會元這大三元是中定了了。哎吆,想起來了,趕緊回去跟黃侍郎他們再開個賭局,這回我要押上一千兩,非要贏得黃侍郎脫褲子不成。”
說罷,哈哈大笑,連連拱手,告辭去了。
蘇錦心頭歡喜,趕去后堂跟王夫人報了喜,屁股還沒坐熱,外邊道賀的官員便一批接一批的到了;這一次人來的比上次中解元的那一次更多了,很多根本都不認識的官員也紛紛前來道賀,送的賀禮也一個賽一個的豐厚。
蘇錦暗自感嘆,自己辦成了糧務等數件大事,都沒有受過這樣的禮遇,現在不過是科考高中,頭上多了一道光環,立刻便和之前判若兩種待遇,這說明科舉入仕果真是眾人衡量他人的一個標桿,這年頭講究的不是你做了什么事,而是你擁有什么身份,便受多大的禮遇。
忙忙碌碌一下午,總算是將客人們招呼送走,官員們倒也乖覺,都知道明日殿試之期,對蘇錦安排晚間酒宴之事紛紛表示來日方長今夜不宜。
送走了人,蘇錦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直喘氣,他才發覺,原來迎來送往官面上的客套比辦糧務還累,難就難在明知道大家說的都是假話,還要信以為真,表現出真誠之意。
蘇錦的嘴巴子都有些酸麻,假笑持續的太久也有些傷人,暗嘆自己這門面上的功夫還差的太遠,今后若再官場上打滾,還需勤加鍛煉,方能像桌上眾人一般的游刃有余;這也是一門功夫,而且似乎是一門必修之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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