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軍隊雖然有時散漫有時桀驁,但動作絕對迅速,既然主帥不顧一切了,士兵們也想通了,伸頭一刀縮頭一刀,還不如快速行動起來來的爽快利落。
再者說來,宋軍一路逃竄,看那煙塵滾滾之勢已經在四五里開外了,現在即刻追趕,起碼能銜著尾巴吊上他們,一旦讓宋軍時間充裕,真的縮進谷中深處的逼仄山道,那可就徹底沒招了。別到時候李寧明一犯渾,命自己等人從騎兵改為步兵跟人家步兵一樣去蹬著兩條小腿打沖鋒,那可就玩兒蛋了。
士兵們迅速上馬整隊,犯了錯的幾百士兵果真被安排在隊伍前列,一聲令下三千騎兵一陣風般的卷了下去,直追宋軍而去。
一路上依舊有箱籠糧包物資零星散落在官道上,不過這一回倒是沒人敢下馬哄搶,只用眼角瞄準位置,待回頭之后尋機會偷偷來拿罷了。
十里路追下來,直到谷口處堪堪看見宋軍狼狽逃進谷中的背影,帶領前鋒一千騎兵的沒藏明沒敢太過激進,命令士兵停步等候后續部隊,且聽李寧明的進一步指示。
李寧明隨后趕到,立馬鷹嘴崖谷口,瞇著眼睛往里邊眺望,卻見一片煙塵滾滾,夾雜鬼哭狼嚎之聲,宋軍豬突狼奔的的身影在煙塵中時隱時現,一片慌亂之象。
“太子殿下,末將最后請殿下三思,谷中情形未知,一旦是宋軍的誘敵之計,我等一旦進入谷中,可就麻煩了。”野利先宗想做最后的努力。
“本人特許野利將軍留在谷外觀望,如何?”李寧明揶揄道。
“太子殿下,末將不是那個意思,末將的意思是說……”
“我懂你的意思,你不必解釋,實話跟你說了吧,就算是宋軍的誘敵之計,我只能承認我確實被吸引了,這么多的物資兵器還有財物,加之實力對比懸殊,就算是計又當如何?現在要做的不是猶豫,而是一鼓作氣速戰速決,然后咱們帶著戰利品揚長而去;宋人愛用計謀,但我黨項人喜歡直截了當,今日我便要教宋人明白,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的計謀都是可笑之極的伎倆。”
野利先宗嘆息一聲,太子殿下是鐵了心了;他也不敢過多的勸阻,誠然這批物資數目巨大而且極具誘惑力,就算是真正讓他自己來選擇,他也是傾向于進攻而非退卻;野利先宗之所以三番五次的提醒,一來是根據實戰經驗得來的隱隱的擔心,二來這是身為部下所必須要做的事,提醒了之后,萬一出了岔子,就不能怪罪到自己頭上了,其實也是保身之舉。
在野利先宗看來,即便不能得手,全身而退是能做到的,但退回大營之后,便是秋后算賬時間,算賬的時候自己身為副將必然要當替罪羊,先打個伏筆較為安全。
“兒郎們,展現我大夏勇士雄風的時候到了,今日奮勇殺敵之人,回去后賞賜加倍,斬敵首級一枚升隊正,兩枚升都頭,五枚則升校尉,賜予勇士稱號;凡萎縮不前,退后畏敵者,立斬無赦!”
李寧明尖利的嗓音在眾人的耳朵邊回蕩,有人欣喜有人擔心,更多的人則是漠然以對,老兵油子都知道,哪次沖鋒之前不是許諾萬千,到最后除了給些賞錢之外,官職之想那是壓根沒影子的事,不過話說回來,戰場上即便一文不賞,一句好話不說自己又能如何?還不是要提著腦袋猛沖么?
騎兵隊分為三梯隊,第一梯隊便是那幾百犯了錯誤的士兵們,李寧明的意圖很明顯,就是要這幾百人去當替死鬼打沖鋒,只要這幾百人沖到敵軍面前打亂敵軍陣腳,后面的騎兵便更加容易的沖鋒到宋軍面前。
一聲悠長的號角在山谷中回蕩,西夏軍的進攻開始了,兩百余騎手舞彎刀縱馬沖進谷中,馬蹄踏起黃沙飛揚,讓驕陽下的灼熱的空氣中更添讓人窒息的沙塵。
李寧明鼻尖沁出汗珠,一眨不眨的看著沖鋒的隊形和宋軍的反應,連一只縈繞在自己周圍的蒼蠅都沒來得及驅趕。
二百夏軍騎兵一路沖鋒,卷起一股強勁的旋風,不一會便拐入鷹嘴崖彎道,一眼便看見宋軍繼續后退的背影;寬闊平坦的谷底正是騎兵縱橫的好去處,兩百夏軍敢死隊毫無阻礙的沖到宋軍身后,彎刀連閃已經放倒了幾名宋軍。
宋軍士兵擠在大車上倉促應戰,用手中兵刃徒勞的對敵人進行攻擊,但如何是騎兵的對手,對方遠遠的提起馬鞍邊上掛著的長槍借著前沖之勢一下子便能穿透兩三名宋軍的胸膛,就像是串了一串的烤肉一般。
一名西夏騎兵撮唇吹哨,尖利的哨音響徹峽谷,這是約好的報信哨音,表明已經跟宋軍接火而且毫無埋伏。
李寧明聞聲高聲大喝,手中寶刀前指,用詩一般的語言大呼道:“沖啊,讓你們的馬鞍上掛滿敵人的頭顱,讓你們的腰間踹滿敵人的金銀,為了大夏勇士的榮光,沖啊!!”
頓時唿哨連天喊殺之聲大作,兩千余騎奮勇爭先,狂風怒濤一般往谷中撲了過去。
蘇錦和狄青等人遠遠站在鷹嘴崖內入口出,谷中的一切盡在眼底,身后馬漢見敵軍先鋒馬隊已經開始屠殺墜后的士兵,急的哇哇大叫道:“公子爺,快下令反擊吧,這幫狗日的在屠殺咱們士兵了。”
蘇錦面色嚴峻一動不動,眼角的余光瞟過身邊如鉄鑄一般的狄青,心中暗自佩服狄青的定力;狄青也對蘇錦有了全新的認識,兩人都明白這兩百士兵只是敢死隊而已,現在若是下令反擊,外邊那兩千八百騎兵會立刻拍拍屁股跑路,這場戰斗必須要有人做出犧牲,那些墜后被殺的士兵,只能當做迷惑敵人的棋子舍棄掉。
蘇錦有些恍惚,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以前所詬病的種種行徑,現在發現居然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舉動;換作以前自己肯定大罵將官冷血,草菅士兵性命,如今自己能夠下令拯救那些人,卻不愿下令,從大局上來說,這些人的犧牲是值得的,當然對于這些士兵而言是極大的不公平,不過這世上又有那件事是絕對的公平?
“來了……”蘇錦淡淡道。
“是的,恭喜大人,你的誘敵之計終于成功了。”狄青微笑道。
“剩下的交給狄指揮了,打仗的事我不在行。”蘇錦笑道。
“蘇大人過謙了,蘇大人打起仗來可是一點不含糊,狄青甘拜下風;不過既然狄青來了,總不能事事教大人親為,剩下的事便交給卑職來辦,蘇大人在此欣賞好戲便是。”
蘇錦哈哈一笑,拱手道:“有勞了。”
狄青鷹目閃亮,緩緩從懷中摸出一個青銅面具,套在臉上,頓時整個人如刀鋒一般的凌冽,獠牙面具面目猙獰可怖,讓人看了一眼不敢看第二眼。
大隊西夏兵滾滾而至,幾十息之后,谷口前端已經密密麻麻的全是敵軍騎兵的身影,呼哨怪叫之聲響徹山谷,彎刀的寒光在陽光下蕩起一片雪白的光幕,看的人頭暈眼花。
狄青伸手拿起身邊的一柄長弓,彎弓搭箭朝天射去,尖銳的響箭拖著長長的尾音直上云霄,于此同時,崖頂上燃起了數堆狼煙,黑色的煙柱直上天際。
李寧明一眼瞥見崖頂上的煙柱,第一反應便是:中計了,這明顯是在向某處援兵報信。但馬隊沖鋒正急,便是明知中計也無法停下腳步,李寧明咬牙大喝:“沖!”
第二梯隊的一千騎在正前方,李寧明率領的第三梯隊八百騎兵沿著前方騎兵的足跡相隔三十步奔騰而來。
正在此時,宋軍的第二聲響箭射上云霄,猛然間地上的煙塵中忽然彈起數十根長索,像是垂死在地上的數十條毒蛇猛然跳起噬人一般,眼尖的西夏騎兵看見巖壁下的沙地里忽然跳出來數十名宋軍士兵,正是他們將原本攤在地上像枯藤一般不引人注意的十幾根長索猛然拉起。
“不好!有絆馬索。”有人驚叫道。
但也只是叫一叫罷了,長索都是粗大的麻繩,在兩端各七八名宋軍士兵的合力拉扯之下,立刻繃的筆直,十幾條長索形成一道道屏障,奔行迅速的馬腿被長索絆住,頓時滾翻一片。
巨大的沖擊力帶的兩邊拉住絆馬索的幾十名士兵往前飛跌,摔得口鼻流血,有的竟然摔到崖壁上直接摔的腦漿迸裂。
但長索畢竟已經建功,沖鋒陣型只要有那么三五匹戰馬倒下,最少會有三五十匹要跟著遭殃,更何況倒下的不止三五匹,而是幾十匹。
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數十匹戰馬的倒下,換來的是一地的滾地葫蘆,人仰馬翻之際,有人騎術精湛勒住馬匹,趕緊尋找李寧明。
李寧明在隊伍最后,倒是沒有受傷,但眼前一片翻滾的馬蹄和人身子讓他膽顫心驚,更讓他膽戰心驚的事情發生了,他的身后本是鷹嘴崖的出口,但此刻轟隆轟隆之聲大作,地面也一下下的戰抖不已,只見兩側崖頂上幾十名宋軍士兵正推著巨大的巖石和砍伐下來的樹木將入口處封堵起來。
李寧明大驚失色,心中一片冰涼,這是斷后路的做派,這是要將自己這三千騎兵盡數困死在在這鷹嘴崖下么?看來宋軍的胃口著實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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