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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七六章 涉險之計(下)

  “諸位大人,我想問一下,在諸位心中此戰如何能稱之為勝利?”蘇錦道。

  眾人想了想,潘江答道:“勝利便是擊潰敵軍,給西賊大量殺傷,而我軍傷亡輕微。”

  蘇錦點點頭問景泰道:“景大人怎么看?”

  景泰道:“下官以為,此戰只要能守住渭州城便為勝利,哪怕是付出再多的傷亡,只要渭州尚在我們手中,便可視為勝了。”

  蘇錦道:“兩位大人說的都對,不過以目前的形勢來看,這二者可有實現的可能么?”

  眾人默然,說起來容易,怕是全城軍民打光了,也抵擋不住西賊的連番進攻,此戰想勝,除非出現奇跡了。

  “本人偏向于景大人的觀點,此戰是西賊挑釁而起,目標便是我渭州城,只要能守住渭州城便是勝利,很簡單,敵之目的未達成便是他們的失敗;但若是我渭州軍民與敵同歸于盡而守住城池,勝固然是勝了,但卻不是最好的結果,充其量也是慘勝;最理想的狀況便是讓敵軍知難而退主動退卻,不戰屈人之兵才是上兵之策。”

  眾人大眼瞪小眼,蘇大人怕是想勝利想瘋了吧,這時候談什么不戰而屈人之兵,這不是睜眼說瞎話么?這話說起來中聽,李元昊能答應么?大宋軍民都看的出渭州即將不保,李元昊又豈能不知?再有三五日他們的攻城云梯建造完畢便是傾軋之勢,城中的戰備物資消耗的差不多了,再也無法抵擋住西賊的連續進攻了。

  “諸位一定以為我是失心瘋了,請耐心的聽我說下去,如何才能讓一只軍隊主動退兵呢?無非有如下三種情形,第一是上官下令撤兵,這一點肯定沒用,因為帶兵的便是李元昊,他不改變主意便沒人能逼著他撤退,目前來看,他根本沒有撤兵的打算;然則第二種情形便是我軍強大到讓西賊覺得無法戰勝,這一點自然也是不符合,那么唯有第三點我們可以利用了。”

  潘江急道:“蘇大人快說吧,這第三點是什么?”

  蘇錦笑道:“諸位還記得好水川之戰么?當時的敗因都說是任福將軍不聽韓帥勸告貪功冒進,以至于被西賊困于好水川城寨之中,最后被攻破城寨釀成大敗;但真實的原因卻不是因為冒進所致,據我所知好水川城寨堅固,當時雙方兵力對比差距并不大,守寨之兵足有近兩萬,而敵軍也僅僅三萬余人,據守城寨當并無難度,但最終還是敗了,其實是別有緣故。”

  景泰眼睛一亮,忽道:“蘇大人的意思是指……糧食?”

  蘇錦高挑大指贊道:“景大人不愧思維敏捷,好水川之戰敗于缺糧,被困數日之后寨中斷糧,不得已才出寨突圍以至大敗,這一點不知韓帥是否認同。”

  景泰點頭道:“韓帥也曾這么說過,當時牛頭山官道被泥流沖毀,龐大人率民夫搶修不及,乃至軍糧斷絕,任福將軍出戰之時只帶了三天的干糧,本擬后續糧草可以運達,但卻無糧可運,若論那一戰失利的主因確實是糧草無疑。”

  蘇錦大聲道:“然則如何讓夏軍不戰而退的辦法昭然若揭,那便是斷其糧草逼他們撤軍,十余萬大軍慢說斷糧數日,便是一日無食,西賊也必大亂,這便是我的計策。”

  眾人恍然大悟,這確實是一個極好的辦法,與其與敵正面對抗,不如以巧破力使之不得不撤軍;眾人及其興奮,但興奮過后陰霾又籠罩上心頭。

  “如何才能斷其糧路呢?一來敵軍糧草聚集之地無從得知,二來即便得知在何處,渭州往北全是西賊兵,也無法突出敵陣前去劫糧,而且在十萬大軍的眼皮底下劫糧顯然是不明智的。”李重沉思著道。

  蘇錦笑道:“兆廷兄說的對,所以我們便要賭一賭了,諸位請看沙盤。”

  蘇錦揭開案幾上的紅布,指著沙盤地形圖道:“西賊大軍的糧食供應都是車馬運輸而來,其大營中最多備三五日糧草,剩余的都要靠后勤每日運達,這是軍中慣例;如今在渭州北有兩座城池可能是西賊屯糧之處,每日的糧食便是從屯糧處源源不斷的運抵前線,一是西北方的會州城,一個是東北方的宥州城,據諸位估計,最可能在哪個城池之中呢?”

  景泰看著沙盤道:“下官認為,八成在會州城,因為會州離的最近,而且中間不經過任何大宋州府的地界,會州往南繞過隴山山尾便直接抵達渭州北;而宥州實際上是和鄜延環慶兩路對峙,即便是屯糧也只是為了供應西賊嘉寧軍所需,再者從宥州運送至渭州,中間要經過我涇原路突前的原州地界,頗不安全;所以下官認定是在會州。”

  蘇錦鼓掌道:“分析的入情入理,不愧是久在西北的悍將,沒錯,一定是在會州,打蛇打七寸,我們要想逼退西賊大軍,半路攔截運糧隊伍都是治標不治本,唯有一舉搗毀會州屯糧之處,方才算擊中他們的要害,到那時李元昊只有退兵一途,否則他便要全軍覆沒。”

  眾人大喜過望,這個計劃實在是夠大膽,若能成功絕對是一舉擊中要害,只是實行起來難度太大。

  “大人,如何能搗毀會州儲糧之地呢?北路塞絕,難道硬闖十萬大軍軍營?”潘江撓頭問道。

  蘇錦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這件事我想請魯老丈跟諸位分說一番,老丈,請了。”

  魯老三趕緊站起身施禮道:“不敢當不敢當,老漢可不是什么寶貝,蘇知府傍晚時分找到老漢,問老漢是否又通往山北的小道,問別人那是白瞎,問老漢我倒是問對人了;老漢少年時身強力壯,隴山南北東西,乃至再往西的六盤山我都跑了個遍,要說真正的過山大道倒還真沒有,不過卻有一條小道通往山北,馬匹可能走不了,但人卻能通過;唯一的麻煩在于,那條道老漢也十幾年沒走過,若是泥流塌方堵塞了,那老漢可真沒辦法了。”

  蘇錦笑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是老天爺堵了那條道,那也是無法可想之事,諸位可明白我的意思了?”

  李重道:“蘇兄的意思是派人去會州搗毀西賊糧草存儲之處是么?此計可行只是很危險,一來人手不能太多,要悄悄行事,二來行事之人要機敏果敢,還有可能失陷夏境丟了性命,誰堪擔此大任呢?”

  蘇錦道:“我去便是。”

  眾人驚得無語,寂靜中‘哐當’一聲,一只茶壺摔落地上摔得粉碎,眾人循聲望去,但見夏思菱正面紅耳赤的收拾瓷片,顯然是被蘇錦的話嚇到了。

  “絕對不行,您如何去涉險,您是涇原路主官,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可如何是好,不成不成,還是卑職去。”潘江連連擺手。

  眾人反應過來,紛紛表示反對,李重魏松鶴景泰等人說什么也不同意蘇錦去涉險,夏思菱小穗兒眼中泛著淚花也哀求的看著蘇錦,希望他改變主意。

  蘇錦笑道:“諸位聽我說,我去最合適,你們幾位守城打仗比我在行,我留在渭州沒你們起的作用大,但是突襲取巧腦筋靈活你們誰也不如我,再者說了,我也不是一個人去,王朝馬漢張龍趙虎我都要帶著,另外我還要挑選十幾名好手一起去;我也不是傻子,絕不會傻到拿命來拼,我已經打聽的清清楚楚,宋夏雖然交戰正酣,但雙方對于相互之間走私的商人卻依舊寬容的很,因為私商在此時起著互通兩國百姓急需的物資的作用;此番我便是扮作私商前往,就算無法得手,也不會危及生命。”

  眾人任憑蘇錦說的天花亂墜,還是紛紛搖頭不同意,李重和潘江甚至都跟蘇錦吵吵嚷嚷的紅了脖子。

  萬般無奈之下蘇錦只得正色道:“這是上官之命,誰再阻攔便是抗命,休怪我不念情意;此舉成功與否甚至比你們守城的責任更大,你們誰去我都不放心,必須我親自前去才成。說句難聽的話,正因為難度太大,所以我才親自出馬,換了你們任何一人,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這么說你們滿意了?”

  眾人雖知道蘇錦是在以激將之法堵住眾人的反對,但仔細想想倒也是實情,蘇錦去或有成功的可能,其他人去,確實連成功的希望都很渺茫,蘇錦倒不是在自吹自擂貶低他們;但是此去實在萬分兇險,很可能便會送了性命,眾人又實在不能讓蘇錦去涉險。

  蘇錦柔聲道:“你們只要答應我,十日之內一定要拼死守住渭州,此番前去,十日內必見分曉;你等各司其職,待我歸來之后,希望能看到渭州城完好無損的還在我大宋手中,若是城丟了,我拿你們試問。”

  潘江忽然噗通跪倒在地,眼含熱淚道:“大人放心,卑職誓死守住渭州。”

  景泰李重等人也紛紛跪地表態,心中不免悲戚,表情也極是痛苦,言語也漸至哽咽。

  蘇錦剛想說兩句笑話緩和一下氣氛,就聽‘哇’的一聲,小穗兒哭著捂臉跑回屋中,夏思菱則滿臉淚痕定定的看著蘇錦,臉色蒼白,身子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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