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冰風暴的意料,葉子沒在身上割出半道傷口。
他穩穩走出五十臂的距離,將巖石精確投擲到了跑道外的指定區域——剛好丟過線,沒有浪費一絲一毫的力氣,多丟哪怕半臂。
前方是插滿了利刃的漁網。
橫在跑道上方,大約半臂的高度。
無數利刃垂掛下來,必須匍匐前進,小心翼翼,才能穿行過去。
對葉子這樣身形瘦削的敏捷系戰士而言,這是他的強項。
但他仍舊沒有使出全力,而是不緊不慢,一絲不茍地爬行,確保沒有半道利刃和半個魚鉤,勾到他的血肉。
速度貌似不快。
但因為他并沒有陷入和其他鼠民壯漢的糾纏,爬過利刃漁網之后,已經來到了第一集團的身后。
第一集團由十四五名最強壯的鼠民組成。
他們擠滿了整條跑道,既對彼此虎視眈眈,又高度警惕著身后的追趕者。
誰想超過他們,難免遭到他們如戰錘般堅硬的手肘,毫不留情的轟擊 葉子沒有絲毫要當領頭羊的意思。
就不緊不慢地吊在第一集團后面,保持三到五臂的距離。
前面是沙袋陣。
數百個灌滿鐵砂的沙袋,外表包裹著圖騰獸的皮革,皮革上還鑲嵌著一枚枚巨大的鋼釘。
像是一支支倒吊的狼牙棒,堵住了整條跑道。
想要通過沙袋陣,就必須將狼牙棒一般的沙袋全都推出去,推出一條道路。
但推出去的沙袋還會再蕩回來。
推得越猛,蕩得越狠,砸得越重。
沙袋和沙袋的碰撞,還會掀起連鎖反應。
當數百個沙袋一起劇烈搖晃時,真能將測試者活活擠成肉餅。
第一集團的壯漢們通過沙袋陣時,都被鑲嵌鋼釘的沙袋砸得不輕。
很多人鼻青臉腫,也有人身上被劃破一道道口子,甚至有人被撞出內傷,鮮血狂噴。
而經過十幾名壯漢的推搡,數百個沙袋也像是被注入了強勁的生命力,朝不同方向進行不規則運動,互相碰撞的連鎖反應,令后來者根本摸不清他們的方向。
很多落在后面的鼠民壯漢,只能咬牙切齒地在沙袋陣前等待。
等沙袋稍稍平復,才能闖進去。
葉子卻沒有絲毫猶豫,一個箭步沖進了劇烈搖晃的沙袋陣。
在圍觀者的驚呼中,他像是泥鰍一樣,靈活無比地在沙袋的碰撞中,找到一條條縫隙。
貌似沙袋就要將他撞飛,他卻像是陀螺般旋轉,險之又險地擦身而過。
有一次,明明被一只沙袋撞飛,但落腳處的兩只沙袋狠狠碰撞,卻同時反彈出去,剛好給他讓開了一條道路。
眼花繚亂的動作,看得圍觀者們嘖嘖稱奇。
“這小子,運氣太好了吧!”
“難道,他把前兩天試煉時的運氣,全都挪到了今天這一場么?”
打死這些圍觀者,他們都不相信葉子的舉動,源自精確的計算和巧妙的發力卸力。
思來想去,只能歸因于運氣。
冰風暴的表情卻越來越凝重。
她看出少年的四肢上,呈流線型,貌似并不夸張的肌肉束,正以波浪般的姿態跳動。
源源不斷的力量,如同永不停歇的波紋,幫他做出一次次精彩絕倫的躲避和借力。
冰風暴從未見過如此奇特的發力方式。
無論黃金氏族還是血蹄氏族。
無論虎人、豹人、獅人,還是牛頭人、野豬人以及蠻象人,那些軍事貴族們的發力方式,貌似都沒有眼前的鼠民少年,這么簡潔、精確、有效。
“這個少年的背后,隱藏著一座寶藏!”
冰風暴越來越肯定這一點。
她閉上眼睛,想象自己采用類似的發力方法。
驚訝地發現,同樣的技巧,真能應用于自己身上,并且,能令她的戰斗力,提升一大截!
四周忽然傳來爆炸般的喝彩聲。
冰風暴猛地睜眼,發現鼠民少年已經突破了沙袋陣,正以快若閃電的速度,從堆滿了木炭,熊熊燃燒的火焰之路上面飛馳而過。
想要踩著燒紅的木炭,通過長達三十臂的火焰之路,要么皮糙肉厚,要么腳不沾塵。
選擇了后者的鼠民少年,終于爆發出了全力,如同一支離弦之箭,腳尖幾乎沒有踩到木炭,而是踩著火焰,眨眼就沖到了安全區域。
如此精彩絕倫的表現,征服了所有圍觀者。
如寒風般的譏諷,全都化作熱浪般的贊嘆。
甚至有人向冰風暴投來欽佩的目光,仿佛在說“真不愧是冰風暴大人,一眼就看出了蘊藏在他體內的潛力!”
就這樣,葉子始終緊跟在第一集團身后,闖過所有障礙,來到最后一道關卡的前面。
這道關卡看上去非常簡單。
只是要他們砍伐一根木頭而已。
然而,這根高達三十臂的木頭,卻是曼陀羅樹最堅硬的樹芯。
而且,被圖騰獸的油脂,涂抹得油光發亮,根本無處借力,稍有不慎就會從上面滑下來。
他們的砍伐工具,亦不是金屬打造的戰刀或者利斧,僅僅是一柄崩了口子還沉重無比的石斧。
最要命的是,要他們砍伐的并不是曼陀羅樹芯的根部,而是頂部,大約二十五臂的高度——他們必須將最上面五臂長短的樹芯砍下來。
除了一柄笨重和粗糙的石斧之外,他們唯一能利用的工具,就是一捆曼陀羅樹的樹枝。
首先,在樹芯的根部,砍出一道缺口。
將一根樹枝插進去,作為踏板,站到上面,砍伐更高處,砍出第二道缺口,插入第二根樹枝,爬上去,再砍伐更高處。
就這樣步步砍伐,步步攀登,大約要砍出十幾二十道缺口,插入十幾二十根樹枝,才有可能觸碰到二十五臂的高度。
可想而知,插入缺口的樹枝,不可能固定得特別牢固。
而且,曼陀羅樹枝原本就是非常富有彈性,會搖搖晃晃的東西。
站在淺淺插入缺口的樹枝上,就像站在海浪上一樣,根本無法穩定,更別提掄起沉重而粗糙的石斧,用盡全力,砍伐出新的缺口。
這是最難的一道關卡。
不但考驗測試者的力量和穩定,也考驗測試者的精神和判斷力。
因為樹枝的長短、粗細、軟硬程度各不相同,而且數量未必足夠,測試者必須精確計算,分配自己的體力和樹枝之間的距離,才能一路爬到曼陀羅樹芯的最高處。
排在第一集團,剛才一直狂飆突進的壯漢們,來到曼陀羅樹芯前面,抬頭看著最上面五臂,已經涂抹了紅色顏料,需要砍伐下來的木頭,全都神色凝重,皺眉沉思。
默默計算了好一會兒,才往掌心啐了幾口唾沫,背著樹枝,掄起石斧,大力劈砍。
就連他們中間,貌似最莽撞的人,此刻都小心翼翼,寧可在曼陀羅樹芯上多砍幾斧子,將缺口砍得更深入一些,才能將樹枝固定得更扎實,踩上去更穩當。
但是,就在第一集團的壯漢們當中,最快的一個,也僅僅插入了七八根樹枝,爬到了十二三臂的高度時,圍觀者中間,又爆出一陣不敢相信的驚呼。
“他,他竟然沖到了第一!”
順著他們所指的方向,一條比所有壯漢都更加敏捷和靈動的身影,幾乎毫不遲疑和停滯,順著滑不留手的曼陀羅樹芯,一口氣爬了上去。
貌似笨重的石斧,在他手里劃出一道道近乎完美的弧線,以十分巧妙的角度,深深砍進了堅硬和滑膩的樹芯里,平均兩斧子就能砍出一道三角形的缺口。
缺口并不深,插進去的樹枝,就像是狂風中的狗尾巴草一樣,總顯得搖搖欲墜。
少年踩在上面,就像是踩在驚濤駭浪中的一葉孤舟里,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隨時都會失足跌落。
但無論動作再怎么驚險,他的腳趾都像是雷電氏族的倒鉤一樣,深深扎進樹枝,和整根曼陀羅樹芯融為一體。
甚至還借助樹枝的彈性,加快揮舞和攀爬的速度,不一時,就攀爬到了二十五臂的高度。
整座訓練營都鴉雀無聲。
沒人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甚至有很多參與競爭,一同砍伐的壯漢們,被少年行云流水的動作和爆炸性的力量深深震撼,一時不查,從樹枝上跌落下來。
鼠民少年卻不受任何干擾。
在腦海中默默回憶著收割者大人傳授他的秘法。
將眼前涂抹了紅色顏料的曼陀羅樹芯,想象成斷角牛頭武士的脖子。
然后,雙目圓睜,用盡全力,狠狠斬落下去!
“這是——”
冰風暴的瞳孔驟然收縮。
既震驚于少年突然爆發出來的殺氣。
更震驚于他的四肢發力,持握石斧的方法,和大力劈砍的速度、弧度、角度。
“這是某種千錘百煉過的刀法!
“雖然不算太復雜的技巧,連鼠民仆兵都能掌握,卻能令這些雜兵,都爆發出驚人的殺傷力!
“五大氏族絕不可能為鼠民仆兵創造這樣一套威力強大的刀法,究竟是誰,怎么可能?”
咔嚓!
咔嚓!
咔嚓!
在冰風暴和所有人既震驚又困惑的注目禮中,葉子只用了三斧子,就將二十五臂高度,堅硬如鐵的曼陀羅樹芯砍斷。
他扛著足足五臂長的斷木,如同一片真正的葉子,輕飄飄地落地。
強忍內心的激動和眼窩深處的晶瑩,葉子上前兩步,將斷木重重砸向終點。
他辦到了。
來自窮鄉僻壤,背負著血海深仇的鼠民少年,生平第一次闖過了“榮耀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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