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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5章 營嘯

  而在更遠的地方,還有好幾道火柱猶如張牙舞爪的赤龍騰空而起。

  赤龍的淫威之下,大角軍團的所有士兵都在發出歇斯底里的喊叫,都像是沒頭蒼蠅一樣亂跑,甚至雙目赤紅,精神失控,抽出沾滿鮮血的兵刃,朝白日里生死相依的同袍狠狠砍去。

  他們的嘶吼和慘叫聲,化作滾滾洪流,比亂糟糟的沖勢,更早涌入孟超的耳道,令他的臉色變得和巫醫們一樣難看。

  “營嘯!”

  孟超的頭皮和掌心一起發麻。

  營嘯是任何一名中古時代的戰場指揮官,都最不愿意遇到的狀況。

  中古時代的冷兵器軍隊,沒有科學有效的管理方法,全憑鞭撻、肉刑甚至死亡的威脅來實施高壓統治。

  在行軍打仗的過程中,士兵承受的精神壓力,是現代人無法想象的。

  可以說,再淳樸善良的百姓,歷經幾場中古戰爭的煎熬,在尸山血海中摸爬滾打之后,即便僥幸不死,都會變成披著人皮的惡魔。

  無論揭竿而起本身是否正義,這種從人類變成惡魔的趨勢,都是不可逆轉的。

  而將成千上萬精神高度緊張,又見慣了尸橫遍野的場面,漸漸不再將人命乃至自己的生死當一回事的士兵聚集在一起。

  恰似將火藥桶堆放在曬干的稻草上,再放到烈日之下曝曬。

  爆炸是必然發生的事情。

  只是遲早的問題而已。

  或許,只是兩名精神崩潰的士兵之間的撕扯。

  或許,是一名桀驁不馴的士兵,對于狠狠懲罰他的軍官的不滿。

  甚至,只是某個士兵在噩夢中驚呼“敵襲”。

  總之,一顆微不足道的小小火星,都有可能點燃整座蓄勢待發的火山,令貌似氣吞萬里如虎的整個軍團,都在瞬間騷動、混亂甚至崩潰,數十萬甚至百萬大軍的攻勢都毀于一旦,落到折戟沉沙,全軍覆沒的下場。

  那就好像古代軍事典籍的記載,經常出現數百勇士夜襲敵方十萬大軍,導致貌似勝券在握的敵軍,徹底崩潰的戰例。

  其實,十萬大軍,倘若意志堅定,法度森嚴的話,就算伸長了脖子讓數百夜襲者去砍,倉促之間,對方又能砍下多少腦袋?

  絕大部分死傷者,不過是驚慌失措之下,自相殘殺和踐踏的犧牲品而已。

  當然,倘若統帥是威震天下的蓋世名將。

  士卒都是訓練有素的百戰精兵。

  糧草軍械的供應都非常充足,就連最底層的大頭兵,隔三差五都能得到犒賞。

  而戰局又對己方有利,只消再咬咬牙,敵人就能一鼓而下的話。

  倒是能將“營嘯”或者說“炸營”的幾率降至最低。

  然而,這幾個條件,大角軍團一個都不具備。

  這只是一支七拼八湊起來的義軍。

  只是比烏合之眾,多了滿腔怒火而已。

  就算古夢圣女曾經遴選擁有一定指揮才能的勇士,在地下基地中秘密訓練。

  但缺乏傳承和實戰經驗,所謂秘密訓練,只能是閉門造車和紙上談兵。

  就算最近幾個月,大角軍團狂飆突進,節節勝利。

  但絕大多數勝利,都是在五大氏族各懷鬼胎,互相算計之下,主動讓路,拱手讓給鼠民義軍的。

  即便大角軍團的各級將領,能從連番血戰中積累一定的戰斗經驗。

  終究欠缺火候,無法應對“營嘯”這樣突如其來的災難。

  士卒本身,更不必說。

  大角軍團90以上的兵源,都來自奴隸、礦工、雜役、村民、山野間的私獵者。

  就算有幾個曾經接受過軍事訓練的奴兵,頂多也就是參與過百十來人的小隊廝殺,從未經歷過數十萬人甚至上百萬人擠成一團的大兵團會戰。

  這些滿腔怒火的鼠民勇士,往往熱情有余而冷靜不足,更被一連串勝利沖昏了頭腦,只求速勝亦或者速死。

  卻缺乏和敵人長時間周旋,即便在最困難的環境中,都要像雜草間的火星那樣,默默堅持下去,堅忍不拔的勇氣。

  百刃城的久攻不克,早已令他們沮喪不已。

  不知從哪里傳來的,軍糧已經耗盡的消息,更像是無形的絞索,套在他們的脖子上,一寸寸收緊,掐得他們喘不過氣來。

  在殘酷的戰局,如驚濤駭浪般永無休止地沖擊下,他們剛剛點燃數月的信仰之火,早已蒙上一層陰霾。

  遙不可及的勝利,亦像是風中之燭般搖搖欲墜。

  倘若在如此微妙的時刻。

  那些打著“撥亂反正,棄暗投明”的名義,從狼族游騎兵那里降而復叛,投奔大角軍團的鼠民義軍里面,竟然混雜著一些狼族豢養千年的“家鼠”。

  而這些“家鼠”又趁著夜深人靜發出嘯叫,用諸如“獅虎二族的重裝戰團已經殺到”,“我們的軍糧徹底吃完了”,“血蹄大軍切斷了我們的后路”之類的謠言,來惑亂軍心。

  再加上古夢圣女失去控制的大腦,源源不斷向外界釋放出“喪尸鼠神”的噩夢畫面。

  而這些畫面又通過佩戴著天線頭盔的祭司,擴散到所有士卒的腦袋里的話。

  百萬大軍,一夜崩潰,是完全可以預見的,無比殘酷的結局。

  孟超嘆了口氣。

  其實從古夢圣女受到“大角鼠神”的蠱惑,將大角軍團的各路主力,統統集結起來,投放到百刃城下,試圖和兵強馬壯、底蘊深厚的黃金氏族,進行百萬雄兵規模的會戰開始。

  大角軍團的敗亡乃至覆滅,就進入了倒計時。

  孟超介入的時間太晚,而且勢單力孤,實在無法像在龍城那樣,一語不合就招來幾十艘裝甲飛艇,成百上千超凡者,幫他力挽狂瀾。

  他只希望,自己能夠做些什么,避免像前世那樣最糟糕的局面發生。

  哪怕是幫大角軍團保留幾顆火種,也保留幾張和“胡狼”卡努斯博弈時的底牌都好。

  正沉吟間,那些被營嘯刺激,精神崩潰,六親不認的亂兵,已經沖到了距離傷兵營不足一里的地方。

  孟超將靈能凝聚在耳蝸之上,甚至能隱約分辨出,他們貌似野獸般的嘶吼聲中,寥寥可數的幾句人話。

  “糧食!”

  “吃的!”

  “傷兵營有吃的!”

  很明顯,這些亂兵之所以目標明確,直奔傷兵營而來,就是因為和部署在外圍的二線部隊相比,這里存儲著更多的食物。

  同時,傷兵營又不像白骨營那樣的百戰精銳,是一塊長著尖刺的硬骨頭,亂兵想要虎口奪食,很有可能在嘴巴乃至腦袋上,都扎出幾百個透明窟窿。

  在這個秩序崩壞的夜晚,擁有食物卻沒有強大戰斗力的傷兵營,簡直是一塊豐腴多汁,軟嫩無骨的肥肉。

  當然,孟超不能否認還有另一種更加危險的可能性。

  那就是“胡狼”卡努斯已經通過剛才的噩夢,鎖定了他的坐標。

  通過安插在大角軍團內部的奸細,故意煽動亂兵,朝傷兵營襲來,試圖將他消滅在大夢初醒,重傷未愈的狀態中。

  此地不宜久留。

  還是先找到葉子以及冰風暴,想辦法脫離正在潰敗的大角軍團,再商議下一步的動作。

  孟超這樣想著,忽然感覺后腦傳來一道針扎也似的刺痛。

  悚然一驚,回頭看時,他看到了一名身披灰褐色羽衣,佩戴著尖嘴面具,腳步踉踉蹌蹌,神色癲狂至極的高階祭司。

  從形似鳥喙,里面塞滿了消毒藥劑的面具上,孟超認出這名高階祭司的身份,正是傷兵營的主管。

  前幾日換藥治療的時候,他和這名高階祭司,曾有數面之緣。

  那時候,對方身上的羽衣,卻是五彩斑斕,異香撲鼻,光彩照人。

  整個人的氣質,亦是沉靜而儒雅,絲毫沒有其他祭司的亢奮,卻讓人不由自主生出信任和依賴感,相信就算失足跌入死亡的深淵,都有極大的幾率能被他打撈上來——事實也正是如此。

  怎么才一夜未見,這名能夠起死回生的高階祭司,就變成這副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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