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不知道他為什么會糾結這些問題，姜暖卻明白，他已經意識到自家對黃家口的影響。
所以，才會下意識把鐵氏的事情跟自家聯系在一起。
他自己沒意識到，不知不覺中已經觸及到問題的本質，這種敏銳，無論是三兒子還是小兒子，都比不過。
他們倆是聰明，卻不會想這么深，或者說不會這么敏感。
“娘不怪兒子？”
“怪你什么？”
“沒事找事，”黃老大不好意思地摸著腦袋解釋，“兒子沒這意思的，就是覺得最近發生很多事，都跟咱們脫不開關系，來生嬸子這樣，兒子有些愧疚。”
說著，黃老大低下頭。
他感覺自己這次真很過分。
即使這事真的跟自家有關系，也是別人犯錯在先，怎么能因為人家下場凄慘就胡思亂想。
“你這次并沒有做錯，這些問題埋在心里，只會成為疙瘩，只有說出來，消除疑惑，才能解開心結，”姜暖說完，繼續語重心長地教導，“世間的事本就這樣，地位不同，引發的后果也不同，如今，即使咱家什么都不做，別人也會因為顧忌做出某些事。
你不用有任何心里負擔，咱家確實能影響別人的選擇，卻無法替他們做出決定，真正主事，還是他們自己，咱們自己不做虧心事就行。”
“沒錯，只要咱們不做虧心事就行，”黃老大聽到這些話，恍如醍醐灌頂，心中的陰霾，一下煙消云散，“娘，兒子懂了，以后都不會胡思亂想。”
“明白就好，”姜暖伸出手推開窗戶，望著墻角的紅梅，悵然地開口，“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大多數人都會欺軟怕硬，這也是為何某些人頭破血流都想出人頭地，不想成為被踩的那個，只能咬牙往上爬，二房如今的地位，是你爺奶、大伯大娘和我博出來的，以后怎么樣，終究要看你們。”
她會盡自己最大的能力為兒子鋪好路，但未來，終究要靠他們自己。
黃老大的轉變，讓姜暖反思了一下自己，當初直接放棄全力培養老大、老二的決定是否過于武斷。
誠然，兩人確實沒有很聰明，特別是老二，又憨又耿直，一點不穩重，讓人實在放心不下。
但其實，每個孩子都有他的閃光點。
就像老大，雖然沒有后面兩個兒子聰明，卻對事物異常敏銳，又因為這段日子的磨礪，變得非常穩重，好好教導，未必沒有一番造化。
還有二兒子，人是不怎么聰明，卻非常聽話，直覺也特別準，雖然傻乎乎的，可還真沒見他吃過虧。
越想，姜暖越覺得自己該轉換策略。
之前她制定的所有培養計劃，都是以黃小三為主，老大和老二為輔，現在，她決定不偏不倚。
以前覺得情況不一樣，安安穩穩的日子沒什么波瀾，對老大老二更好。
現實真的是這樣？
試都沒試過，自己就否定了他們，何其不公？
身為母親，即使為了孩子好，也不能如此獨裁，連最基本的尊重和信任都沒有給予自己的孩子。
想到這，姜暖默然了。
她一直以為自己一碗水端平，沒有偏心哪個，不知不覺中卻差點鑄成大錯。
“看來，為人母這條路上，我要學習的還有很多。”
說完，她自嘲地笑了。
“娘，”黃老大沒有聽清姜暖的低語，疑惑地問，“你剛剛在說什么？”
“沒什么，”姜暖轉移話題，“老大，你去把他們三個叫過來，別忘記你表弟。”
“成，我這就去。”
黃老大走后，姜暖提起筆，寫一封書信。
內容依舊是借調人手，卻不是為了應付鐵家兄弟，而是為了自己兒子。
專業事還是要專業人來做，請師傅教導，比自己這個半桶水效率更高。
兒子已經耽誤很多時間，她現在，必須抓住每分每秒。
四人到了廳堂，全都一頭霧水的盯著姜暖。
“娘，”黃小三疑惑地問，“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說著，往黃老大那里瞥了一眼，他總感覺這事跟自家大哥脫不了關系。
“確實有事，”姜暖正起臉色，認真開口，“首先，我要向老大老二道歉，娘之前對你們有偏見，覺得你們倆不堪大用，一直有所偏頗。”
聞言，四人全都愣了。
尤其黃老大兩人，臉上全是不安。
“娘說的哪里話，”黃老大緊張地站起來，“娘對兒子很好，兒子本來就沒有小三聰明，頂不住事。”
“我連大哥聰明都沒有，”黃老二立刻跟著勸解，“本來就不堪大用，娘不用自責。”
黃老二真心這樣覺得。
同樣開始學習認字，黃老大還要晚些日子，他卻是家里最差的那個，他覺得自己就是小四經常說的那塊朽木。
他知道姜暖并不重視自己，但一點都不介意，自己又笨又蠢，學東西又慢，重視自己也沒用。
即使有自知之明，其實心里還有那么一點點酸澀。
只是平常大大咧咧的，下意識忽略了。
聽到姜暖這樣說，他才意識到，自己其實還是有那么一絲絲介意。
也是這句話，讓他對以前徹底釋懷。
他想要的，自始至終，都是姜暖的認可。
這種認可，再多肉，再多銀子，都無法取代。
這句話，對姜朝的沖擊也非常大。
他第一次見長輩舍下臉面向小輩認錯，還是因為這種根本不用在意的事。
是的，在姜朝眼中，這種事真的不用在意。
人心都是偏的，哪可能真正做到一碗水端平，重用聰明上進的孩子沒什么可指責的。
無論吃喝穿用，還是家業，姑姑都不偏不倚，這已經非常難得。
她已經盡到做長輩的責任。
姜朝覺得，有姑姑這樣的娘親，是黃老大他們的福分。
現在，姑姑卻因為自己的偏頗道歉。
姜朝覺得不可思議的同時，也非常羨慕黃老大兄弟。
他突然明白自己為什么喜歡待在黃家，就是這種尊重，迷的他無法自拔。
姜家，永遠無法體會到這種尊重，不對，或許事業有成后，長輩們會放下架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