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四面用厚實墻壁圍起來的大院。那些足有兩米多高的紅色磚墻上,還用鋒利的玻璃破片插起一道難以逾越的可怕障礙。原先垂掛著兩扇半圓形鐵門的入口,如今已經被兩輛帶著蓬布的軍車堵了個結實。雖然從外面無法看到其中的景象,可雷成還是從幾處泛著微微金屬光澤的縫隙之間,看出了其中的究竟。
圓形的金屬反光,除了槍械,不可能是其它東西。從口徑大小上判斷,在那烏黑的軍車蓬頂,至少架著一挺7。92毫米通用機槍。
這樣的結論讓雷成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怪物,是不會用槍來防守的。
再無懷疑的他從墻壁的邊緣閃身而出,大步邁向了找不到任何入口的大門。
“什么人?”
一聲充滿敵意的低喝,從軍車的蓬頂發出。緊接著,是數道拉動槍拴的金屬碰撞。
“我來送交一道軍部的命令。”雷成高高揚起雙手,如釋重負般地回答道。兩個月了,除了那幾名死亡的士兵外,自己還是第一次與其他活著的人類認真交談。
裝有指令的皮包被對方收走幾分鐘后,從軍車頂上也放下一道長長的木梯。與之附帶在一起的,是充滿親切感的友好話語。
“累了吧?快上來。”
在一間寬敞的房間里,雷成吃到了數周以來的第一頓熱食。這可不是簡單的開水泡面,而是散發著撲鼻香氣的潔白米飯,還伴有一聽煮熟的午餐肉罐頭,和一碟爽口無比的腌漬蘿卜塊。
扒了整整四碗米飯,將桌上的所有吃食掃蕩一空。雷成這才帶著無比滿足的表情,長長地伸了一個懶腰。
他心里從未覺得像現在這樣踏實過。也許,這就是人類生存在真正意義吧!
“呵呵!看不出,你還挺能吃的。”
隨著話音,門口走進一個高大健壯的身影。從其肩膀上扛著的準尉徽章來看,可能就是這里的最高長官。
“不瞞你說,我已經很久都沒有吃到這樣美味兒的食物了。”雷成苦笑著,從座位上站起欠身行了個禮。
準尉輕輕地點了點頭,轉而偏頭看了看雷成肩膀上的列兵標識:“這道命令是什么時候下發的?怎么會由你一個人送來?”
“我不是軍人。”雷成嘆了口氣,將自己遭遇傳令兵小隊的一切經過慢慢道出。其間也包括了自己為什么要剝下尸身上防護服的具體原因。
聽完他所敘述的故事,準尉沒說什么。只是從上衣的口袋里摸出一包皺皺巴巴的“紅塔山”香煙,取出一支遞過。再用左手夾出另外一支,湊到桌前那盞已經被煙火熏得微黃的油燈上。頓時,煙草燃燒后散發出來的獨特香氣,混雜著油脂被高溫融化產生的古怪味道,在繚繞上升的淡淡煙霧中,逐漸彌漫并填充了這間小屋里的所有空間。
也就是到了現在,雷成這才注意到:房間內照明用的物品,就是這盞用罐頭盒做底的油燈。上面那點比豆花大不了多少的火苗,也僅夠照亮整個房間的一角。
“這份命令。。。。。。無法執行。”準尉捻著香煙的尾部,慢慢吸了一口。已經微有血絲的眼中,滿是疲憊與無奈:“因為,第四民兵連,早已經不存在了。”
雷成沒有說話,只是用不解的眼光看著對面神情頹喪的準尉。
“我是隸屬昆明軍分區第四十二師三團的軍官。”沒有在意雷成的態度,準尉自顧道:“幾個月前,我所在的團隊奉命從城內突圍。化整為零后,趕到城南的指定地點集結。然而,當我帶著手下最后兩名士兵沖出怪物的包圍圈,拼死沖到集結點的時候,這才發現:那里早已聚集了數量眾多的怪物。所有先期抵達的突圍人員全部遇難。無奈之下,我們之能向后備區域,也就是這里趕來。希望能夠獲得必要的補給之后,再與上級取得聯系。出乎意料的是,這里也遭到了怪物的攻擊。整個第四民兵連無一幸存。”
說到這里,雷成總算明白對方之前所說的那番話。文件中的指令對象已經全部死亡,自然也就沒有任何的執行必要。
“至于外面那些人,都是在我們之后從城里逃出來的平民幸存者。”準尉苦笑著繼續道:“除了防守入口處的三十多個男人外,在各個房間里,還有一百多名婦女、老人和兒童。他們根本就沒有任何戰斗力。。。。。。現在,你應該明白我們所面臨的處境了吧?”
雷成默默地點了點頭。此前那種獲得強有力依靠的安全感,在這一瞬間蕩然無存。人類被怪物活活啃食的場面他已經看得太多。那些在尖利獠牙與血盆大口中尚在拼命呼救的人,大多數都是體質較差的弱者。
“不是我們不想離開這兒,而是根本就走不了。需要照顧的平民數量實在太多了。”準尉狠狠吸了一口手中已經明顯變短的香煙,噴出一團濃密的白霧:“我曾經試著接連派出兩支十人小隊突圍,希望能夠和南面的基地取得聯系。可是最終也沒有獲得成功。通往基地的各個路口都有大量怪物防守。它們似乎是想要以這樣的方式,來斷絕城市與外界的聯系。”
說著,準尉抬頭看了對面的雷成一眼,以頗為贊許的口氣道:“不過,你真的很強。能夠一個人獨自從城里逃出來,這已經非常難得。要知道,我和那些怪物打交道的時間夠久的了,還從未看到有誰能你這樣的。”
聽到這里,雷成不由得心中一動。急忙問道:“這么說,你知道那些怪物究竟是從哪兒來的?”
準尉面色木然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事實上,對于這個問題,我和你一樣想知道最后的答案。可是我所遇到的每一個人都和你我一樣,根本不知道其中的原因。”
不知道,或許本身就是一種另類的答案吧!
一時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只有罐頭盒里那盞光線微弱的油燈在慢慢晃動,可憐的燈花也在燃燒棉制的燈芯時,發出陣陣噼里啪啦的微小脆響。。。。。。
“死守在這里,也不是辦法。”
雷成喃喃地從桌上摸過一根牙簽,撥弄著昏黃的油燈,想要盡量將那條耷拉的燈芯重新扶正。然而,已經微焦的芯線卻好像一條軟綿綿的爛草繩,再也無法直立。
“我知道,但是與其出去送死,還不如老老實實呆著。至少,這里儲備的食物和武器都相當充足。而且,還有不少好東西。。。。。。怎么樣,有興趣來看看嗎?”
說著,準尉從已經有明顯松散跡象的椅子上站起,轉身拉開被雨水泡得微微變形的房門,徑直走出了屋子。
盡管已經有了相當的心理準備,可是當雷成親眼看到地下倉庫那各種堆積如山的物資時,仍然還是吃了一驚。
幾百個墨綠色涂裝的巨大木箱整齊地碼放在地下室的角落。里面除了軍方常用的各種輕型武器裝備之外,就是一排排散發著嗆鼻機油味兒,并且在室內照明燈下發出耀眼反光的子彈。
地下室的另外一邊,是一堆用防水蓬布遮蓋起來的真空塑料箱。除了各類專供軍方使用的罐頭和餅干之外,還有數量頗豐的香煙與高熱量食品。
“這里的武器,足夠裝備一個乙級標準的輕裝作戰營。食物的數量也很充足,五百人吃上半年絕對沒有問題。”
說著,準尉走上前,掀開木箱上的一角灰綠色帆布,拿起一支模樣古怪的突擊步槍扔給雷成:“這是軍方半年前開始量產的最新裝備,編號M5G43。無論是火力、射程、精準程度方面,都要遠遠超過你手上那支AK。”
雷成接過槍,順手拉空置的槍膛仔細看了看。這槍非常輕巧,外形和便于攜帶。尤其是槍身各機件之間的配置更是極其到位。
準尉說的沒錯,這槍的確不錯。
“來,把這個換上。”
隨著話音,一件用塑料薄膜套裝的物件遞了過來。雷成定睛看時,卻是一套涂著海軍陸戰隊專用迷彩的嶄新防護服。
“這是最新列裝的S6型防護服。”準尉將口中叼著的香煙挪到嘴角,漫不經心地彎腰坐在一只木箱上:“比起你身上這套老式的S4型,這玩意兒更輕,也更加牢固。關鍵部位的陶瓷裝甲破片,甚至能夠抵擋兩百米范圍內任何5。56口徑以下的子彈。當然,這只是軍隊內部公布的數據。至于實際的結果,我自己也沒有試過。”
雷成利索地換上新防護服,那件從死亡士兵身上剝下來的衣服已經沾滿了血污。雖說骯臟的衣服并不影響其防護能力的正常發揮,可是對于穿著者的心理上,的確有著相當的壓力。
“為什么要給我這些東西?”盡管地下室里存放的物資很多,可是雷成知道,那都是屬于軍方的東西。而自己,不過只是一個普通的平民。
“你有非常不錯的軍事素質。”準尉彈了彈手中的煙灰,淡淡地說道:“在這種時候,多一個幫手,也就多一份生存的機會。不瞞你說,被困在這里的一百多號人里,除了我之外,其它的職業軍人,都死了。”
聽到這里,雷成沒有再說什么。只是慢慢地走到武器箱前,默默地拿起一個個冰冷沉重的滿裝子彈匣和手雷,塞滿了自己身上的所有口袋。
忽然,雷成仿佛想到了什么,猛然抓起身邊的M5G43仔細看了看,眼中流露出一種非常古怪的表情。
“不對啊!既然是最新量產的裝備,為什么會偏偏放在這里?難道,軍方想要首先給這支民兵連換裝?”
“當然不是。”準尉顯然非常贊賞雷成能夠想到這一點:“這里只不過是暫時的存放地點罷了。事實上,這批裝備原本是提供給軍區特戰營所使用。如果不是那些怪物的突然出現,恐怕現在早已下發到士兵手中。”
說著,準尉走到一排小巧的密封金屬箱前,打開其中一只,從中拿出一管用玻璃封存的淡藍色液體。
“這是什么?”雷成有些好奇。
“激素。”準尉頭也不回地答到:“能夠在瞬間提高人腦沖動和玉望的東西。也能讓你在重傷的時候忘記所有痛苦。它是一種可怕的毒藥,也是在危急關頭能夠依靠的最后幫助。”
這就是RS試劑。雷成曾經從網絡上知道它的存在。這是軍方為了提高士兵生理機能而研制的一種強制激發類藥物。此舉曾經引起以美洲聯邦為首等一些國家的強烈抗議。據他們聲稱,服用RS試劑后,對人腦會產生可怕的強制力。雖然在當時的確能夠鎮痛和快速強化體質,但在藥效過后,使用者則會因為脫力、意識崩潰等原因而死亡。因此,這種開發尚不完全的藥劑,也被稱之為“死亡的快感”。
準尉說得沒錯,這的確是死亡前的最后幫助。能夠感覺不到任何痛苦舒服的死去,本身就已經必死者的最大幸福。
箱子里的藥劑并不多,僅有一打而已。雷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箱子里剩下的所有針劑全部拿出。再從腰間摸出一只堅固的硬質鐵盒,把這些晃動著柔和藍光的恐怖毒藥,小心地放了進去。
看著這一切,準尉翕張著有些干枯的嘴唇。最終,沒有說話。
“好好活下去,千萬不要隨意放棄自己的生命。要知道,那是你一生之中,最珍貴的東西。”
躺在柔軟的防水軍用睡袋里,雷成腦子里滿是這句準尉最后所說的話。窗外的天色已經微微泛出了魚肚白,院子里的人聲,也開始變得嘈雜起來。
天,終于亮了。
雷成已經裹著溫暖的睡袋進入了夢鄉。也只有現在,他才能無所顧忌的睡著。。。。。。
熟睡的人,永遠也不會知道時間流逝得究竟有多快。雷成只知道,當自己醒來的時候,那扇蒙上一層淡淡污垢,不甚透亮的玻璃窗外,已經完全被陰沉的夜幕籠罩,再也看不到一絲亮光。
他是被一陣輕微的震動驚醒的。
這聲音很輕、很慢、很有節奏感。似乎是從遙遠的地平線另外一端所傳來。但是,它確實存在。
雷成屏住呼吸,將耳朵貼近地面,全神貫注地聽了片刻。忽然,臉色微微一變,抓起身邊的M5G43從睡袋中一躍而起,飛快地沖出了自己所在的房間。
院子里的人不多,僅有幾個手持武器的年輕人,站在墻頭的高臺上來回走動警戒。
來不及多想的雷成一把摸出腰間的“五七”手槍,照準天空連扣數下。頓時,清脆的槍聲打破了院子里那種悠閑的沉寂。所有房間里的人都沖了出來,其中,也包括那名準尉。
如果不是出于無奈,雷成絕對不會用這種過激的方法。然而,他昨天晚上才剛剛抵達,對這里的人們誰也不認識。甚至就連那名給他裝備的準尉,雷成直到現在也不知道對方的姓名。
“有敵人。”
雷成來不及多做解釋,只是趴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朝遠處指了指。滿面疑惑的準尉也連忙俯下身來,學著雷成的樣子仔細聽了片刻。頓時,臉色一變,急忙站起身來發布了一連串的布置命令。
站在警戒塔的頂端,雷成放平面前的大口徑雙管高射機槍,將帶有紅外探視器的瞄準鏡,死死鎖定了自己來的那條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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