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雖然兩人吃的是同一頓飯,但林止水吃的是晚飯,而佘惜露吃的是早飯。
林止水飛快地解決了晚飯之后,擦了擦嘴,喝了口水,也沒急著離開餐桌,而是轉過身來,湊到佘惜露的耳邊,說道:“你明天不要太早睡覺。”
佘惜露已經習慣了和林止水這么近距離的交談,也知道他是為了讓自己聽清,才特意坐在右手邊。
畢竟,她的左耳失聰,右耳只是聽力減退,湊近一些還是可以聽清的。
但她還是有點窘迫,特別是被他呼出的熱氣吹在耳朵上,更讓她不敢轉頭看他,只能低著頭假裝喝粥,悶聲問道:“為什么?”
林止水看著她喝粥的樣子,沒回答她,只是伸手摸到了她的手臂,沿著她微涼的柔嫩皮膚慢慢滑到了手腕。
佘惜露有點僵硬地掙扎了一下,小聲道:“干……干嘛……”
林止水低笑一聲,從她的手腕上扯下了一根黑色的橡皮筋,然后起身走到她的身后,幫她把一頭長發在腦后綁了個高馬尾。
隨即他彎下腰,低頭在她的耳邊說道:“你看你,吃個飯也不知道把頭發扎起來,頭發都掉到碗里了。”
佘惜露微微一怔,低聲道:“謝謝……”
她遮住耳朵和臉龐的頭發扎起來之后,原本被發絲遮住的頎長脖子、小巧耳朵,以及恬靜姣好的側顏也重見天日了,皮膚白皙細嫩到幾乎看不出毛孔。
就像精細雕琢后的玉像,沁入了幾分渾然天成的紅暈,看著更令人心動。
林止水也不是第一次見到她的臉了,但還是覺得挺心動,便湊過去在她通紅的耳垂上親了一口。
“你……”
佘惜露也不知道說什么好,只感覺臉頰滾燙,心臟撲通撲通地狂跳,眸子盯著碗里所剩無幾的殘粥,越發不敢和他對視。
過了好一會兒,她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一聲,結結巴巴地說道:“你……你還沒說,為什么讓我別……別早睡……”
林止水笑了笑,也不繼續逗她,便說道:“我準備帶你去配個新的助聽器,人家半夜又不開門。”
佘惜露連忙擺了擺小手,說道:“我……我不要,我現在這個已經夠……夠用了,而且你在我右邊還是能……能聽到你說話的。”
“夠用什么?”
林止水懲罰般地捏了一下她的耳朵,這才說道:“你那個助聽器太過時了,我和你隔著半米,你就聽不清了,早就想給你換一個高檔的了,但之前還欠著外債,現在沒那么拮據了,當然要配新的了。”
佘惜露沉默了幾秒之后,用蚊吟般的音量,紅著臉說道:“那就……就近點說話,沒……沒關系的……”
其實她覺得現在這樣談話還挺好的,起碼兩人可以名正言順地耳鬢廝磨,但這種肉麻的理由,她自然說不出口。
林止水也沒猜到這個一向膽怯害羞的丫頭會有這種心思,只是笑道:“我和你近點當然沒事,可是你總不可能只和我一個人說話吧?女性倒是無所謂,但其他男的湊到你耳邊說話,我就受不了了。”
佘惜露咬了咬嘴唇,強忍著羞意,幾乎是逼迫自己低聲道:“那……那我不和別人說話也行……”
反正她也只愿意和林止水說話。
林止水愕然,隨即揉了揉她的腦袋,笑道:“人是群居動物,你的世界不能只有我一個人,而且我也不可能永遠坐在你身邊吧?”
佘惜露怔了一下,忍不住抬頭看向他,問道:“你……你要去哪?”
“放心,我哪也不去,別和你書里的女主一樣想那么多,糾結死了……”
林止水笑著屈指彈了一下她的光潔的腦門,“你還真是一條小蛇呀,就喜歡纏著我。”
“疼……”
佘惜露委屈地用雙手捂住腦門,弱弱地說道:“可是這樣太……太浪費錢了吧……”
林止水嘴角翹了翹,從口袋里拿出手機,給她看短信余額,笑道:“喏,看到了嗎?我查過了,最好的那款高檔助聽器,大概是四萬塊左右,我卡上現在可是有十四萬,給你換個助聽器綽綽有余,將來說不定還能買一套大房子呢。”
佘惜露怔怔地看著余額上的數字,不知道在想什么。
過了幾秒,她才默然低聲道:“對不起……我……我好沒用……還要你辛苦賺錢……”
“你又來了。”
林止水有點頭疼,這丫頭總是這么自卑,忍不住在她腿上重重地拍了一巴掌,嚴厲道:“不準再說這種話,不然我把你屁股打腫,這次可不會隔著褲子了。”
“我……我不說了……”佘惜露嚇得連忙拽住自己的褲腰,生怕他真的扒自己褲子。
“行了,吃完就去洗碗吧。”林止水站起身,揉了一下她的腦袋,說道:“我去洗澡了,你要不要一起?為國家節約水資源嘛。”
“不……不用了。”
佘惜露慌忙擺手,然后便收拾起了桌上的碗筷,逃命似地直奔廚房而去,“我我我去洗碗了,你洗吧……”
林止水看著她的背影,不由得笑了。
雖然他很寵這小丫頭,但家務活就是家事,得要分工合作才行。
男方做飯,自然是女方洗碗了。
這也是對她的尊重。
畢竟這丫頭實在是有點過于自卑了,給予她公正和平等,才是對她最好的方式。
也就是在網上,佘惜露才會放下自己的自卑,展露那個藏在內心更深處的自己。
“已經三年多了啊。”
林止水看著佘惜露在廚房里洗碗的窈窕背影,不由得默默感慨一聲。
從兩人相識至今,已經三年多了。
最初,是他在網上讀了佘惜露的小說,成為了她的第一個粉絲,才認識了她這個人。
那時候她還沒有建讀者群,兩人只是在極為清冷的書評區聊天,漸漸熟悉之后,他也提了很多次,才終于加上了她的QQ好友,開始更加深入的聊天。
在那時候,他就透過聊天的內容和書里的影子,發現佘惜露這個人,在現實可能與網上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但這也讓他對這個似乎藏了很多故事的女生,更加感興趣了。
精神世界的滲透,或許沒有現實的顏值那么直觀,但影響更加潛移默化。
所以經過幾個月的徹夜聊天之后,也沒那么多轟轟烈烈的故事,兩個同樣孤單的人,便順水推舟地進入了很常見的網戀節奏。
網戀了長達兩年半之久,這也算是奇跡了。
直到去年四月開春,架不住他的多次央求,佘惜露終于答應奔現見面了。
——當然,這兩年來,林止水早已給她發過很多自己的帥照,也見過幾張她的自拍,盡管她照片上戴著碩大圓形眼鏡的模樣略顯普通,發型也有點呆板,還遮住了眼睛,但還是不至于見光死的。
兩人本來就是同城,便相約在了一個人煙稀少的旅游景點。
奔現那天,林止水還是很期待的,畢竟當了兩年的戀人就要見面了,在等佘惜露的時候,他就在旅游景點的地攤附近轉悠,還淘到了如今這支心愛的毛筆。
可惜,左等右等,就是不見佘惜露出現,給她發消息,她也沒反應。
當時林止水都有點懷疑是不是因為自己太帥,讓她太自卑了,所以不敢出來見面?
直到他以為自己被鴿了,安慰自己上山來淘了個新毛筆,也不算白來,一邊用指尖轉著毛筆,一邊悶悶不樂地下山時,忽然感覺指尖傳來刺痛,眼前一黑,便從山道上滾了下去,摔得頭破血流,當場昏迷了過去。
等他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身處病房中,而佘惜露正趴在病床旁小憩。
后來他才知道,佘惜露早就到了約定的地方等他,比他到的還早,但不敢靠近,只是偷偷在遠處看著他,所以才能在他摔下山道的時候,就當場救了他。
那時候,他也終于確定,佘惜露在現實與網絡真的是兩個不同的人。
現實中的她,甚至比他猜測的還要可憐,更令人心疼。
失聰,結巴,高度近視,社交恐懼癥,父母早逝,體弱多病,負債未還,經常無故頭痛,還天天做噩夢……何止一個慘字了得?
好歹是兩年半的感情,林止水自然不能放任她一個人連飯也不好好吃,繼續整天自閉自卑。
所以,他就主動搬過來照顧她了。
在分房睡和不騷擾她這兩個前提下,軟磨硬泡了很久,佘惜露才勉強答應下來。
盡管同居的這一年來,出現了不少波折,但結果還算不錯。
“可惜,還是不敢見人。”
林止水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看著正在廚房洗碗的佘惜露,悄無聲息地走到她的身后,忽然抱住了她,雙手環住了她的細腰。
佘惜露嚇得手上的碗都掉進池子里了,身體僵硬,沒有掙扎,也不敢回頭看林止水,只是聲音有些發顫地問道:“怎……怎么了?”
盡管在一起住了近一年,但兩人還是很少這么親密。
“我忽然想起來一件事。”
林止水把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在她耳邊說道:“明天除了配助聽器之外,要不帶你去看看心理醫生吧?”
“不……不用了吧?”佘惜露不禁露出抗拒的表情。
“你不是經常做噩夢嗎?”林止水笑著說道:“這就是心理問題,找個心理醫生咨詢一下,說不定有用呢?”
“沒事,最近已經好很……很多了。”
佘惜露假裝不在意地繼續洗碗,任由林止水抱著她,只是顫抖的聲線和僵硬的動作暴露了她,“只要沒夢……夢到那條蛇,我……我就不怕。”
林止水也聽她說過,她這些年來做的噩夢里,出現最多的就是一條巨大的雙頭黑蛇,沒有尾巴,因為連尾部也是頭顱。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噩夢一般與人的經歷有關,但奇怪的是,佘惜露雖然外號叫小蛇,但也只是因為她姓佘,其實她從小到大都沒有接觸過蛇,卻時常夢到現實都不存在的雙頭黑蛇。
“你就是我的小蛇。”
林止水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下,然后開解似地柔聲道:“那最近夢到的是什么?”
佘惜露紅著俏臉想了想,才眼神微惘地低聲說道:
“一口井,會涌出黑色液體的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