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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譚友琴的人生

  第二天,林放打算去律所的時候,還在路上就接到了古朋飛的電話。

  古朋飛讓他直接去咖啡館,還是上次那家業務十分廣泛,早上居然賣粥和油條的咖啡館。

  讓林放有點想笑,又不知道該不該笑的是,古朋飛特意警告他,不要穿那套定制西裝,尤其是不要穿到律所里去。

  林放覺得,這話應該不是古朋飛說的,很可能是吳青松吳律的原話,只是通過古朋飛這個工具人的嘴巴轉述了一遍罷了。

  說起來,那天林放也不是故意穿著那身西裝去律所顯擺,只是穿在身上忘記換,直接去了律所。

  被人看出衣服不錯到沒什么,別人都沒追問,偏偏吳青松和古朋飛兩個非要追問。

  不說吧,他們覺得林放裝逼。

  林放說了實話,他們又要生氣。

  做人太難了,索性就讓他們生氣好了。

  林放來到咖啡館的時候,古朋飛已經吃上了。

  正好林放還沒吃早飯,他不客氣的坐到古朋飛對面,拿了一根油條就吃,又跟服務員要了一碗粥。

  “古哥,這家店早餐做的這么好,干嘛不專門做早餐啊?”

  “呵……他們午餐做的更好,要不然專門做餐飲得了?”

  “那感情好啊,我以后肯定經常來光顧!”

  “想屁吃呢!”

  古朋飛白了林放一眼,把菜單甩到他面前,道:“你看看他們的價格,再看看其他早餐店、餐飲店的價格,能一樣嗎?”

  林放看了看菜單,默默的把菜單放下。

  對不起,打擾了!

  早餐店,一碗白粥兩塊,八寶粥、南瓜粥、黑米粥這些四塊,這家咖啡廳白粥十六,其他粥三十二,精準的把價格對標到了八倍。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們家的油條,也是十六一根?

  林放又撿起菜單看了看,點點頭,再次默默放下,又要了一碗黑米粥壓壓驚。

  在錦城,咖啡廳兼營餐飲是件挺普遍的事。

  不是簡簡單單的提供幾款小吃,是正兒八經的提供早中晚餐。

  雖然看起來不夠小資,卻足夠入鄉隨俗。

  “古哥,這家老板心這么黑,不怕被人舉報嗎?”

  “真材實料,有什么好舉報的?劃重點,我說你看菜單,能仔細點嗎?注意配料表!”

  臥槽?

  誰看個菜單那么仔細啊,這家店老板這么賊的嗎?

  林放帶著狐疑,第三次拿起菜單,看了一會兒,默默放下。

  菜單每種商品的下面,都標注了大致配料,產地和食品等級,毫無疑問,都是市場上價格昂貴的優質食材,最后還友情提示了一下“介意慎點”。

  翻譯過來就是:窮逼滾粗!

  林放轉念一想,古朋飛穿的樸素,開的又是國產車,看起來摳摳搜搜的,在吃上面,卻挺講究。

  他帶林放去的每一處地方,只要有吃的,就一定很有特色。

  看起來好像有點奇怪,可這就是地道錦城人,別的東西講個實惠,真遇到好吃的東西,很舍得。

  “咳……”

  林放輕咳了一聲,道:“古哥,你叫我來這里,該不會是專門請我吃早飯吧?”

  “想的美!”

  古朋飛隨手丟過來一疊資料,道:“譚友琴的檢查結果前兩天就寄到了律所,我昨天本來打算讓你看一下,跟你說說情況的。卻被你刺瞎了狗眼,只顧著讓你滾了,倒是忘了正事。”

  林放:“……”

  怪我咯?

  林放拿起資料,翻看了一會兒,前面的檢查結果基本上都是正常,只是因為三次看菜單的教訓,林放沒有走馬觀花的快速瀏覽,而是每一張都仔細看過去。

前面的數據溢出和不足部分看不懂可以略過,但是每一頁的底部都會有醫生給出的病情分析和相應治療建議,這部分林放都會重點  看到林放慎重的表情,古朋飛微微點頭,他和吳青松的意見是一致的,林放的法學基本功還是挺扎實的,除了欠缺一些案件處理經驗,還有個問題是做事不太細心。

  別的行業,做事不夠細心,工作上馬虎一點不是什么大問題。

  但在律師這個行當,卻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問題。

  法庭上的律師唇槍舌劍,陟(zhi)罰(fa)臧(zang)否(pi),看起來好像威風八面,可這些威風,全都是建立在一個又一個細節上面的。

  一個細節的遺漏,有時候就決定了一場官司的成敗。

  古朋飛不希望林放因為不夠細心,以后獨立工作的時候吃大虧。

  林放翻到肝功檢測的時候,吃了一驚。

  甲胎蛋白偏高、甲胎蛋白特異性偏高兩個上升號,在底部提示肝癌可能性較大,提議增加核磁共振檢查、肝穿活組織檢查。

  再往后翻,就是核磁共振檢查、肝穿活組織檢查的結果,結果顯示,譚友琴患有肝癌,已經步入了中晚期。

  林放抬頭望向古朋飛,遲疑了一下,道:“古哥,我沒想到,譚友琴居然患有肝癌。這個時候讓小鹿離開她,對她的打擊會不會太大了一點?”

  古朋飛苦笑了一聲,點頭道:“打擊是肯定會有的。這種事雖然概率不高,卻也不算罕見。小林,你要記住一點,我們代表的是委托人,代表的是施文城的利益。

  是,譚友琴患有肝癌,把施小鹿從她身邊帶走,看起來她很可憐,那施文城可不可憐?施小鹿可不可憐?

  總有人罵我們當律師的心特別臟,他們卻沒想過,我們在維護法律,維護正義的時候,也是要吃飯的,也是要維護委托人的利益的。”

  林放深吸了口氣,點頭道:“我知道了……”

  這一刻,他的心情其實挺沉重的。

  以前雖然學了法律,最后卻沒做法律這一行,所以他對律師的看法其實和網絡上的流行看法沒什么太大區別。

  頂多也就是遇到一些自己恰好懂的法律問題的時候,他會忍不住跟人辯論一二。

  可就算這個時候,結果也令人沮喪,總有人愛鉆牛角尖,拿特殊情況,拿特殊判例這些并不具備普適性的個案來反駁林放。

  最后,再罵林放一句“半瓶水”。

  擺在林放面前的難題,是每一個法律工作者都會遇到的問題。

  林放沉默了片刻,拿起資料,繼續翻看。

  后面的檢查結果都很正常,只一個肝癌就已經宣判了譚友琴的死刑,其他結果如何已經不重要,但是林放還是堅持一頁一頁的翻完。

  等到翻到精神、心理檢測結果的時候,不出意外,譚友琴患有抑郁癥,相較于肝癌,抑郁癥的情況還算輕的,只是處于前中期,輕度抑郁的階段。

  結合林放那天送施小鹿回家聽到的情況,和古朋飛一起前往譚友琴工作的琴房調查到的情況,其實也能看出一些端倪。

  譚友琴暴躁易怒,執著于把施小鹿送出國,種種跡象,已經說明她肝火旺盛,心情起伏較大,分別對應著肝臟問題和精神問題。

  林放把所有資料翻完,長長的吐了口氣,望著古朋飛,道:“古哥,我們現在,還要聯系譚友琴、施文城雙方,讓他們協商解決撫養權轉移的事情嗎?”

  古朋飛重重點了點頭,道:“當然!你要做好心理準備,這件事很難一次解決,我們可能要打一場持久戰。甚至有可能我們花費了大量時間和精力,最后還是不得不對簿公堂。”

  “古哥……”

  “你是不是想問,既然最后都要上法庭,為什么還要協商解決,這是不是在做無用功?當然不是無用功!我們在前期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對委托人有益的嘗試。哪怕最后上庭,我們在心理上,也會占據相當大的優勢!”

  林放點點頭,道:“好吧,古哥,我沒問題了!”

  古朋飛看了一下時間,點頭笑道:“時間差不多剛好,我提前約了譚友琴和施文城,他們差不多也快要來了,你快點吃,吃完讓服務員收拾一下。免得等會兒委托人買單的時候,有小情緒。”

  林放:“……”

  古哥,你這套路太臟了!

  我就說嘛,上次走的時候好像沒結賬。

  感情上次也是委托人結的賬?

  林放三兩口把粥喝完,招呼了一聲服務員,把桌面收拾干凈。

  等桌面完成清理,古朋飛和林放一人又點了一杯咖啡,總算是有點附和咖啡廳的正經畫風。

  兩人邊喝邊聊,等了大概十來分鐘,譚友琴先一步趕到。

  看得出來,譚友琴精心打扮過,她穿著一件白色上衣,搭配一條黑色包臀短裙,腿上一雙黑色絲襪,腳上一雙中跟黑色皮靴。

  她妝容精致,刷了睫毛,畫了眼線,打了眼影,抹了高光,涂了腮紅,描了唇線,上了唇釉,每一個需要修飾的部分,她都精心修飾過。

  在她的臉上,幾乎看不到瑕疵,就連魚尾紋都看不到一條。

  此時此刻,出現在林放面前的譚友琴,不光光是大號的施小鹿那么簡單,還是魅力四射,完美級、女神級的大號施小鹿。

  從此刻譚友琴的身上,林放完全能夠看到施小鹿長大后會是多么奪目的一個漂亮女人。

  可就是這樣一個漂亮女人,一生過的卻極其失敗,早年一心出國不成,無奈嫁給了施文城,婚姻不幸,雖然拿到了施小鹿的撫養權,再婚卻又遇到一個爛賭鬼。

  種種人生不得意,讓譚友琴幾乎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施小鹿身上,她把施小鹿當成了寄托,當成了實現她人生理想,當成了證明她人生不那么失敗的唯一希望。

  她的執念,讓她容不得施小鹿有一絲忤逆,結果卻適得其反,把原本應該活潑開朗,享受明媚青春的施小鹿硬生生變成了一個膽小懦弱,特別不自信的女孩。

  更糟糕的是,她的身體和精神,也出現了問題。

  看到這樣一個漂亮女人,林放忍不住扭頭看向古朋飛,他知道,通常很可能對病人造成重大心理打擊的檢測結果,一般是不會直接交給病人的,而是會通知其家屬,側面告知。

  也就是說,現在的譚友琴,很大概率不知道自己的病情。

  要不然,她也不會得知要和施文城見面后,把自己收拾的如此完美。

  顯然,譚友琴是打算以最好的精神狀態,最完美的一面去迎接這次見面,她想告訴施文城,離開施文城的這些年,她過的很好!

  錯非是那天晚上送施小鹿回家,誤打誤撞的聽到了譚友琴和曹友德的一番對話,林放很難相信,向著自己這一桌款款走來的這個中年美婦,精致、漂亮、優雅、端莊,幾乎所有美好的詞匯用在她的身上都不突兀的這個女人,背著人會有那樣不堪的一面。

  “小林,淡定!”

  古朋飛嘴上讓林放淡定,自己卻有些不太淡定。

  眼前的譚友琴,和那天他在琴房里見到的譚友琴,簡直就不是同一個人。

  那時候的她看起來太過普通,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年婦女,刻板、毒舌、庸俗,也就是在鋼琴上稍微有那么一點造詣。

  再看眼前的譚友琴,優雅、漂亮、端莊,從服裝搭配到妝容勾勒,每一處細節都很見功底。

  任誰看了,都覺得這是一個活的精致,活的精彩的漂亮女人。

  古朋飛覺得,自己眼睛都快瞎了。

  他用力掐了幾次自己的大腿,才讓自己勉強鎮定瞎了。

  這么漂亮的一個女人,卻得了肝癌,還得了抑郁癥,真是可惜了……太可惜了……

  心里感嘆了一番,古朋飛慢慢回過了神。

  譚友琴的病,提醒了他,也讓他得以冷靜。

  “譚女士是吧?我是施文城施先生的代理律師古朋飛,這位是我的助手林放。我們是先聊一下,還是等施先生過來之后,一起聊?”

  “等一下吧,我不想把有些話說兩次。”

  譚友琴很冷淡,只是微微對古朋飛點了點頭,看也沒看林放,然后坐在了兩人對面,點了一杯百利咖啡,也不攪拌,就那么輕輕的啜飲。

  原本林放和古朋飛以為,和譚友琴的交流會很吃力,溝通會很困難,甚至于相處都會很尷尬。

  目前看來,前面的判斷是基本正確的,在施文城沒來之前,譚友琴并不太想和他們交流。

  但在相處這一點,林放和古朋飛感覺還是頗為賞心悅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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