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鮮活鱸魚魚膾，大半都落進了金載樓的肚子里。
詹元生、蔣萬春、陸婉秋三個作為評委，反倒沒吃上多少。
說起來，倒也怨不得別人。
他們也犯了和齊瑞珠同樣的錯誤。
金載樓對林放的種種夸贊之詞，在他們三個聽來，同樣是在陰陽怪氣。
甚至更陰暗一點，完全可以懷疑金載樓的用心。
他對林放的每一句夸獎，在索貝勒勝出之后，都不過是捧高索貝勒的踏腳石。
然而，他們都錯了！
詹元生、蔣萬春、陸婉秋三個之前有多懷疑金載樓，現在就有多臉疼。
他們高估了索貝勒，也低估了林放。
誰能想到，這個寂寂無名之輩，手上的功夫居然真的如此出色？
索貝勒這樣的特級巔峰，居然都不是他的對手。
于是，結果顯而易見。
“我選林老板！”
“我也選林老板！”
“林老板，恭喜你，你驚人的手藝征服了我！”
三位評委齊齊亮分。
“不可能！我可是特級巔峰！”索貝勒一張四四方方的大臉，瞬間不見了血色，“你們被他收買了，一定是這樣！你們串通好了一起搞我！”
“閉嘴！”金載樓恨鐵不成鋼，“輸了就是輸了，別讓人笑話咱們輸不起！你要再犯渾，我可替你阿瑪教訓了你啊！給我滾過來，自己嘗！”
索貝勒一番話，同時得罪了詹元生、蔣萬春、陸婉秋三個人，他們可不光是資深美食家，“廚決協會”的評委，各自也都是有著深厚背景的。
要不是金載樓及時插手，索貝勒指不定就把這三人給得罪死了。
“哼！”索貝勒怒哼一聲還不服氣，卻不敢跟金載樓扎刺，只能乖乖的上前，取了一雙筷子，夾了一片鱸魚魚膾放進嘴里。
極致的鮮和極致的甜在口腔里爆炸，只一瞬間，就頂的索貝勒靈魂出竅。
鱸魚他不是沒吃過，清蒸、紅燒、魚膾，各種做法，用的都是鮮活的上等食材，幾曾有過這種味覺上的至高享受？
“不可能……這不可能是鱸魚！”索貝勒呢喃了片刻，猛的望向林放，“你是怎么做到的？你的調味蘸碟呢？”
“這不就是嗎？”林放輕笑一聲，指了指已經有了些許融化跡象的九層冰盤，“就擺在這兒呢。”
剛剛才只是味覺爆炸，這一刻索貝勒感覺腦子都要炸了。
他匆匆把口腔里滿滿的肉汁咽下去，剛要開口，嘴巴里又開始飛速分泌口水。
鱸魚魚膾帶來的回甜久久不散，讓人吃了還想再吃，欲罷不能。
索貝勒顧不得講究，隨手拿了個杯子，連續漱口幾次，這才把嘴巴里鱸魚的美味沖淡。
“你是說，這冰盤就是你的蘸碟？那味汁呢？”索貝勒指著沒剩幾片的鱸魚魚膾，“總不能在這魚膾里面吧？”
“你猜對了。”林放聳了聳肩，“就是在魚膾里面。”
“你騙人！”索貝勒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炸了，“這根本就不可能做到！”
越是和林放交流，他越是感覺自己各個方面都在被林放侮辱。
“你覺得做不到僅僅只是因為你做不到。”林放不想再聊這個話題，“幾位評委，根據事先的約定，’淮揚廚幫’針對’知花樓’的小動作，現在是不是可以停了？”
“當然！當然！”詹元生看到索貝勒被林放打擊的體無完膚，只覺得渾身痛快，“林老板獲勝的消息，馬上就會傳到’淮揚廚幫’總堂。請放心，經過今天這一戰，不會有人再敢招惹’知花樓’！”
“恭喜啊，林老板！”幾乎沒怎么說話的蔣萬春突如其來的恭喜，讓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林老板的這道’鱸魚飛躍九重天’，恐怕是道麟級菜肴吧？林老板如此年輕就成為麟級廚師，真是令人羨慕啊！”
麟級？
麟級！
蔣萬春這么一說，在場的所有人頓時恍然。
恐怕也只有麟級廚師，才能把一條平平無奇的鱸魚，做出如此美味吧？
刀工、擺盤、調味，三位一體，更是把鱸魚的鮮活保留到了極致。
這不是麟級，什么才是麟級？
沒跑了！
“好個’鱸魚飛躍九重天’！林老板，不知道我有沒有榮幸，請您出手為我整治一桌菜肴？”陸婉秋靈機一動，“正好過兩天我要宴請幾位重要客人，正在狀元樓和萬里酒樓中間糾結呢！”
“陸老板我還在這兒呢！”蔣萬春苦笑一聲，“你不提我們酒樓的名字，我會很感激你的！”
“呵呵呵呵……”陸婉秋掩口偷笑，“蔣大哥你大人有大量，肯定不會怪罪小女子的哦？”
“陸老板可真是狡猾！”詹元生忍不住扼腕嘆息，“我怎么就沒想到，可以請林老板出手做菜呢？”
“不好意思了陸老板！”林放歉意一笑，“我這店里挺忙的，走不開人。”
空氣為之一靜。
“林老板，我沒聽錯吧？”陸婉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這店就算再忙，一天能掙多少錢？這未免也太不符合您的身價！您放心，食材由我提供，做什么菜，做幾道，隨您高興！我出20根小黃魚請你出手，絕不辱沒您的身價！”
嘶……
倒抽冷氣的聲音在店里此起彼伏。
如今物價穩定，貨幣幣值堅挺，一根小黃魚等于55塊銀元。
20根小黃魚，能換1100塊現大洋！
能買林放現在租住的小店兩個還有富余，能買隔壁的老酒坊還剩不少！
然而……
“真的不好意思。”林放還是選擇了拒絕，“不是錢不錢的事。”
“林老板，你是嫌少？”陸婉秋臉色寡淡了下來，“這個世界上，就沒有錢買不到的東西。如果買不到，只能說明價碼不夠。要不？40根小黃魚？”
驚叫聲響成一片。
直接翻倍，這位陸婉秋陸老板可真夠闊氣的。
“我們東家根本就不在乎錢！”齊瑞珠忍不住沖了出來，“我們這家店一直都在賠錢經營！你們是不是眼瞎，看不到我們的價目表？一份豆花飯才只要20銅元，米用的是好米，豆花美味可口，才只要20銅元，很虧的好不好？我們東家開這家店，就是想讓更多窮人能用很少的錢吃頓美味的飽飯！”
“我可以證明！”尤德華也站了出來舉手，“各位委員，林老板家的豆花飯真的很美味，當然，其他小菜也都很好吃。關鍵是，價廉物美！這個價，整個十里洋場，真的不可能找到更便宜的了！他們肯定是虧錢的！”
齊瑞珠和尤德華的先后開口，這才讓眾人的目光注意到就擺放在門口的黑板上面。
豆花飯一份20銅元，配兩碗米飯。
梅菜扣肉，50銅元一份。
咸鴨蛋，10銅元一個。
皮蛋，15銅元一個，配蘸水。
嘶……
這個價格，還真是便宜啊！
十里洋場是什么地方？全國的經濟中心！中外交流的橋頭堡！美食云集之地！“廚決協會”的總堂所在地！
這樣的地方，不管什么東西，都要比周圍貴上五成。
知道林放的良苦用心，陸婉秋氣勢一瀉，頓時就不好意思起來。
“林老板，對不住！”陸婉秋好歹也是藏鳳齋的老板，胸襟氣度還是有的，“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小覷了您，還請原諒則個！”
“其實……”林放覺得還是得解釋一下，這個價錢雖然便宜，可他還是有得賺的，賺的還不少。
“林老板，您不用說了！”陸婉秋一臉羞愧，“今日之后，林老板的善心，必定傳播十里洋場！我就不打擾了！”
“林老板我也該走了，再會！”
“恭喜……再見！”
幾乎擠滿了的小店，隨著陸婉秋的率先離開，很快冷清下來。
尤德華也帶著沒有用完的食材，并一眾手下離開。
“你們兩個愣著干嘛呢？”人走了，垃圾卻留下了，齊瑞珠正要收拾，看到大毛小黑兩個沒事兒人一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快點干活！你，過來掃地、灑水，你過來把長凳放到桌上！”
“哦！”
“哎！”
大毛、小黑兩個齊齊哆嗦了一下，趕緊動了起來。
“林老板！”
“金老？你怎么又回來了？”
陸婉秋一走，金載樓就拽著氣沖沖的索貝勒離開了小店，這會兒卻又轉回來，林放多少覺得有點奇怪。
“怎么，不歡迎啊？”金載樓隨意找了張長凳坐了下來，“我有點私事找你。”
“長者請說。”
“不知道林老板有沒有婚配？”
一時間，林放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要不是確定現在是民國，林放真的懷疑，自己又回到了真實地球。
好么，現在又有人要給自己介紹對象了嘿！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林老板不用不好意思！”金載樓以為林放是害羞，“我跟你講，我要給你介紹的姑娘那可是花容月色、國色天香，你要是娶了她，日后當真是受用不盡！”
日后？
大可不必！
林放正要拒絕。
咣！咣！
“你們兩個動作怎么這么慢？”齊瑞珠拿著雞毛撣子敲的邦邦響，“再敢偷懶，小心我抽你們！”
“哦”金載樓看了一眼齊瑞珠，又看了看林放，滿臉曖昧，“我懂！我懂！不過以林老板你的本事，肯定是不能只娶一個的。這姑娘模樣倒是俊俏，身段也是真好，就是家事次了點，做不得大房。許她一個姨太太也就罷了……”
“什么姨太太不姨太太的？”齊瑞珠漲紅了一張俏臉，也不知道是羞的還是氣的，“你個老不修！”
“金老，這事兒就算了吧。”林放笑著拒絕，“我還是比較習慣自由戀愛。”
“嗨！沒想到，林老板也是新青年！”金載樓一拍巴掌，站起身來，“那我可算是介紹著了！改天我尋個機會，讓你們兩人見見，你們指定有共同話題，就這么著了！我就不打擾了！”
“金老……”
“別送！別送！林老板請留步，改日再來打擾！”
嘿！嘿！
什么就這么著了啊？跑那么快干嘛？
林放倒是沒想到，金載樓看起來挺老的，腳下還挺麻利，出門三轉兩轉的，幾下就不見了蹤影。
他只能倒回店里。
“東家，當廚師這么爽的嗎？”小黑別別扭扭的說著國語，他一臉羨慕的望著林放，“居然還有人上門給東家你說媳婦兒！”
“這事兒我還真不清楚。”林放不想誤導小黑，想了一下才道：“你要真想知道，不妨去’淮揚廚幫’問問，他們不光是地頭蛇，還控制了大半個十里洋場廚行。對于廚師的前途，應該更有發言權。”
“俺才不去！”小黑被嚇的又說回了方言，“俺跟俺毛哥去了就回不來了！他們黑嘞很！”
“還不快點干活！”大毛從小黑身后鉆出來，踹了他一腳，“毛都還沒長齊呢，想什么媳婦不想媳婦的，給你說了媳婦，你會用嗎你？”
“俺咋不會用？”小黑捂著屁股，很不服氣，“不就是抱一塊脫了衣服打架嗎？俺又不是莫見過！”
林放：“……”
“滾！”大毛見林放臉色不對，嚇的臉都青了，趕緊上去捂住小黑的嘴，把他往外拖，“東家，小黑他不會說話，您別見怪！”
林放擺了擺手，轉身進了后院。
他在制作鱸魚魚膾的時候，有很大的收獲。
林放發現，拳勁原來不單單可以加速發酵腌制的時候使用，在處理食材的時候，同樣可以使用。
他制作鱸魚魚膾，在分解魚肉的時候，在碰到魚骨的時候下意識的動用了拳勁。
當時想的是，讓冰刀保持堅韌，不要被魚骨碰斷。
哪里想到，居然收獲了意外之喜。
魚肉的分割更加流暢不說，林放清楚的感覺到，在拳勁的作用下，魚肉始終保持著鮮活。
哪怕是后面調味加入去腥增香的味料，拳勁同樣可以發揮出不小的作用。
最后的最后，就是得到了一道被蔣萬春夸贊為“鱸魚飛躍九重天”的鱸魚魚膾！
現在，林放只想再親手做一道料理，把自己對拳勁的領悟加深一下印象。
嗯，沒錯。
今天的晚飯，就吃魚肉料理！
中華美食之魚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