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人群從激動到騷動,再到有混亂的跡象,乃至于最后的平復散去。
林放愣愣的有些出神。
幾輩子加起來,他也小四十的人了。
人情世故卻不比剛剛走出校園的大學生強上多少。
以前,林放從來沒有想過這些。
現在卻因為他好心差點辦壞事的這一幕,不禁有些觸動。
前世的真實地球,他畢業后,實習后就在一家公司,一干就是十年。
沒談過女朋友,也沒什么交際。
大學幾個關系要好的室友,畢業后各奔東西,關系也就慢慢的淡了。
起初也是有聯系的。
可慢慢的,因為林放一直死宅著,每天混跡在二次元里。
小說、游戲、動漫,好玩的東西太多,讓他可以一直沉浸在自己一個人的世界里。
女朋友都不想談,更不要說是跟男孩子一起出去。
父母只會催婚,卻不會關注林放的交際圈子越來越窄,朋友越來越少的問題。
哪怕是林放自己,也從來沒有意識到這是個問題。
二次元,它不香嗎?
穿越以后,第一個抵達的地球紀元世界。
忽然間多了許多前女友,林放感到懵逼之余,其實也挺享受的。
只是他內心不愿意去承認。
要不是陰差陽錯,發現了天魔蟲的蹤跡,或許,林放會在地球紀元里,和諸多前女友們糾纏著,度過自己粉紅色的一生也不一定。
“廚神?林廚神?”詹元生端著海碗,喚了林放幾次也沒把他喚醒。
還是白玉堂求了齊瑞珠,在她輕輕的晃動下,林放這才回過神來。
“怎么回事,林廚神,這還沒吃呢就開始回憶啦?”詹元生不由得調笑了兩句。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
林放心頭不由得就是一動。
自從他廚藝精進到某個地步,跨入那道門檻,已經擁有了賦予食物“情緒”的力量。
哪一道菜賦予什么樣的“情緒”,似乎是隨機的。
至少目前,林放還沒有掌握那個規律。
以前,這些吃過擁有“情緒”力量美食的食客們,吃過之后,更多的都是盛贊林放廚藝了得,他們很少提及自己看到了什么,又感受到了什么。
也就是剛才,詹元生、陸婉秋兩人多說了些,還提到“陳皮雞”能帶來“悔恨”,“宮保雞丁”能觸動“懷念”。
如果這些都和回憶有關,那豈不是說……
林放隱隱感覺,自己似乎把握到了關鍵。
念頭電閃,林放輕笑著搖頭,“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忽然想到,以后做菜可以更有針對性一些,可以讓做出來的料理藥力更足一些!”
“不是吧!不是吧!”詹元生夸張的感嘆,“林廚神,你現在做的這些菜,’藥力’已經很足了好不好?我們吃上一口都要遲疑半晌,總是時不時的想起過去。要是’藥力’再足一些,那豈不是成了’后悔藥’?我們光后悔去了,哪里還有心思品嘗食物的美味?”
“那豈不是正好?”陸婉秋卻又不同的意見,“人生的遺憾那么多,要是真有’后悔藥’,我一定不惜一切代價去買到手!”
“我的陸大妹子哎!”詹元生笑著點醒陸婉秋,“可這’后悔藥’它只能讓你想起過去的遺憾,卻彌補不了遺憾,這不是坑人嗎?”
“詹老板,你這是說我放哥坑人?”白玉堂忍不住臉色一冷,望向詹元生的眼神都有些不善起來。
壞菜!
詹元生這話原本只是和陸婉秋說笑,說說一些不同意見。
卻不想,卻落人話柄。
詹元生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這么孟浪過。
再看豆花小店的其他人,望向他的眼神,果然也都帶上了敵意。
“不!不!不是,當然不是!”詹元生連忙笑著解釋,“詹某怎么會有這種念頭?我的意思是說,有些事拼命去忘記,就已經費勁了全力。不記得其實是件好事,可要是再想起,那豈不是要傷心死了?我覺得,林老板在這件事上,還是需要慎重。”
“詹老板多慮了。”林放聽了半天,這時才輕笑著開口,“這些藥力更足的菜,本就不是做給別人吃的,我是打算做了自己吃的。明明是我做的菜,你們都體驗到了’回憶’,我卻沒有,這是不是有點不太公平?就比如……”
林放夾了一塊“蒸酥肉”放進嘴里,輕輕嚼了兩下,咽下肚去,“就比如這道’蒸酥肉’,我只吃到它的軟中帶韌,軟糯外皮下包裹的是油炸過帶著韌勁的肉塊,鹽味很合適,吃著很滿足,適合下酒,就再也沒有別的。你們吃著,卻不一樣。”
聽了林放這番話,眾人紛紛下筷子,全都夾向了“蒸酥肉”。
齊瑞珠輕輕嚼著“蒸酥肉”,眼前一片朦朧。
“珠丫頭?珠丫頭?醒醒!”
齊瑞珠有些茫然的睜開雙眼,卻見一個穿著一身舊式滿清服飾,看起來頗有些干瘦的老太太,正坐在她旁邊,揮動手絹,試圖喚醒她的注意。
“奶奶?我這是在哪里……”
老太太沒有回應齊瑞珠,而是笑著起身,從圓桌上端起一盤肉丸子,重新坐到她身邊。
“瞧,看看奶奶給你帶什么好吃的來啦!看看,喜歡嗎?哎呦喂,我的小姑奶奶,你可慢點兒吃!別急,豐哥兒還跪著呢,都是你的,沒有豐哥兒的份。慢點兒吃!你個小胖丫頭,真是個急性子,像我!哈哈哈……”
聽著老太太的絮叨,齊瑞珠忽然想起,這是自己八歲時候的畫面。
那一年,她哥哥十歲。
兩個人在廚房里因為爭搶為過年準備的油炸素丸子,她被哥哥推了一把,撞在了灶臺上,磕破了額頭,自知闖禍的哥哥跑了個沒影,留她一個人在廚房里嚎啕大哭。
父親知道她是和哥哥爭搶素丸子才磕破的腦袋,也不管她額頭才剛剛包扎好,就罰她去跪祠堂。
齊瑞珠覺得特別委屈,跪著跪著就暈了過去。
她再醒過來,就已經躺在了床上。
那時候奶奶過來看她,就端了這么一盤肉丸子。
父親、母親從來都是重男輕女的性子。
哪怕奶奶說了,齊瑞珠的哥哥齊瑞豐在祠堂里跪著,齊瑞珠也是不信的。
不過,當時她還是信了的。
也就是后來長大了,回想起這件事,才意識到,奶奶只是在安慰她。
家里那么多人,只有奶奶最疼齊瑞珠。
也只有奶奶會在齊瑞珠受傷后跪了祠堂暈倒之后過來看她,還給她做了一盤肉丸子。
“奶奶……我好想你!”
齊瑞珠喃喃叫了一句,眼前一花,她揉了揉眼睛再看,哪里有什么老太太,她依然坐在“廚決協會”總部的城堡廚房里,正和一桌人一起吃飯。
眼下嘴里的“蒸酥肉”,齊瑞珠也不去嘗別的菜,自顧的又夾起了一塊酥肉塞進嘴里。
“珠丫頭,你這衣服怎么多了個疙瘩,看起來都不好看了,我幫你弄掉……誒?怎么是破了個口子?你娘她……算了,等著啊,奶奶去拿針線幫你補補!”
齊瑞珠再一次的看到了那個干瘦的老太太。
那年她九歲。
衣服是在她打掃院子的時候,不小心給勾破的。
她不敢告訴娘親,自己花了些心思,把衣服破口上的毛邊系到一起,弄出來一個小疙瘩。
如果告訴娘親知道,少不了又是一頓跪,還要罵她是“賠錢貨”。
被罵的多了,家里養的那些下人,都有些慢待她這個小姐。
也就只有奶奶在的時候,那些下人才懂得規矩一些。
老太太從自己屋里拿了針線包,又搬了竹椅坐在屋檐下面,一邊曬著太陽,一邊幫她補衣服。
她小小的身子,有椅子也不坐,就坐在奶奶腳上,看著奶奶幫她補衣服。
那時候她還不知道,這種感覺叫依賴。
她只是喜歡和奶奶在一起。
只要和奶奶在一起,就沒有人敢欺負她,也沒有人敢輕慢她。
那個家,就只有奶奶能給她帶來一絲溫暖。
“奶奶……”
齊瑞珠眼眶一紅,不自覺的落下淚來。
等她止住眼淚,整個人,又已經回到了“廚決協會”總部的廚房。
齊瑞珠趕緊又夾了一塊“蒸酥肉”,塞進嘴里。
一旁,眾人都愣愣的看了看齊瑞珠,又看向林放。
他們也想嘗嘗“蒸酥肉”,卻沒想到齊瑞珠動作最快,第一個下筷子,搶到了頭羹。
可接下來的畫面,就有些魔幻了。
齊瑞珠閉著眼睛,手上的筷子卻精準的把每一個伸過來搶食的筷子全部彈開,她口中還輕聲叫著“奶奶”,眼睛都沒睜開,眼淚卻嘩嘩的流出來。
別人要是不伸筷子,她吃的也就慢一點。
誰要是伸筷子,她不但吃的動作會加快,還會像護食的兇獸似的,氣勢都變的兇猛起來,手上的筷子也是彈個不停。
不管別人從哪個角度出手,總是會被她精準的彈開,無一例外。
“奇怪,這是怎么回事?”詹元生不由得望向林放,“林廚神,齊姑娘她沒事吧?”
“能有什么是?”林放輕笑一聲搖頭,“人肯定是沒事的,可能是這道菜里面’情緒’太多,她有點出不來吧。過一會兒也就好了。這道菜就留給瑞珠一個人享用吧,我們吃別的就沒事了。”
他說著,伸筷子夾了一塊龍眼咸燒白。
果不其然,林放夾向別的菜,齊瑞珠直接就無視了他的舉動,就像是沒看到似的。
其他人也試著夾向龍眼咸燒白,同樣都夾到了自己碗里。
有人不信邪,試著又夾向齊瑞珠守護著的“蒸酥肉”,立馬就遭到了反擊,筷子直接被彈飛了出去,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小黑!你干嘛呢你?”大毛沒忍住,又往小黑的后腦勺來了一巴掌。
別人都好好的夾別的菜,就這貨腦子缺根弦,非要去夾“蒸酥肉”。
“俺沒干啥……俺……俺就是想看看,珠姐她能不能看著俺……東家,俺錯了!”小黑說的有些心虛,他不怕大毛揍他,他只怕林放罵他。
“好奇總是難免的,大毛也已經揍了你,我就不罵你了。”
林放看得出來,他一口氣做的十一道菜,威力顯然是比單獨做的“陳皮雞”、“宮保雞丁”這兩道菜的威力要強了不少。
詹元生和陸婉秋兩人在體驗“悔恨”和“懷念”的時候,力度可沒有這么強。
如今的齊瑞珠都已經開始護食起來,壓根就不讓別人動筷子。
好在,她護的也就只是“蒸酥肉”這一道菜,別的菜她不管。
要不然,只怕一桌子人都只能干瞪眼,除非等齊瑞珠恢復正常。
“龍眼咸燒白”和“咸燒白”理論上是“咸燒白”的完全體,是同一道菜,可實際上,差別還是挺大的。
“咸燒白”更接近“梅菜扣肉”,“龍眼咸燒白”更接近“粉蒸肉”。
“咸燒白”的配菜是芽菜,“龍眼咸燒白”的配菜卻是紅薯和糯米。
眾人夾了“龍眼咸燒白”,除了陸婉秋,其他人夾的全都是那筒狀的五花肉,只有陸婉秋夾了一塊紅薯放進嘴里。
軟糯的五花肉,入口即化,只剩下少許絲絮狀的瘦肉落在舌尖上。
都不用牙齒去咬,舌頭稍微用力擠壓一下,這些絲絮狀的瘦肉就又都散開,化成另一股濃香。
吃到這樣的五花肉,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滿足的表情。
唯有陸婉秋,她吃了那塊紅薯,臉上露出的,卻是一抹遺憾的情緒。
軟糯香甜的紅薯上沾染了鮮咸的肉汁,濃濃的甜味里裹帶著一絲絲的鮮咸,卻又被鮮咸反襯的更加的香甜。
最初,陸婉秋體會到的是這樣的美妙,可她的鼻子里聞到的,卻是“不全”。
她這才猛的意識到,這道菜,不是這么吃的。
糯米、紅薯、五花肉,一定要一起吃,才能真正的吃到這道菜的美妙。
哪怕差一點,都是不完整,都是不全的。
意識到這一點之后,陸婉秋連忙再度伸出筷子,把筒狀的五花肉、紅薯、糯米,一樣夾了一塊,把這些全都堆在了羹匙里,她努力張大小口,把羹匙塞進嘴里,把這三種食物一起含進嘴里。
這才對嘛!
就是這個味兒!
咸、甜、彈、糯,從味道到口感,在這一個瞬間,全都達到了最極致的統一。
陸婉秋滿足的差點哼出聲來。
怎的一個爽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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