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的是，大門前看門的林放居然認識。
上次他來農場就是對方看的大門。
不過，對方似乎已經認不出林放來，看到他靠近，
立刻露出笑臉：“同志，慢著點，昨天夜里下了場雨，小心門口路滑！”
‘嗯？’
林放愣了一下，他確信對方沒認出自己，而且這態度也不是對熟人的關心。
他上次來，對方的態度可算不上好。
開口就問他是“干什么的”，還問他要“介紹信”。
這回，也不問他是誰，也不問他要介紹信。
林放確信對方不是因為他長得帥，那就只能是……
他低頭看了看胯下的自行車，不由得輕笑著搖了搖頭。
沒想到，這個年月，居然也有這種情況。
林放倒也沒騎車自行車在農場里橫沖直闖，他騎進門就下了車，
等問清對方場部的位置，這才重新騎車過去。
從頭到尾，對方都沒問他要過介紹信。
也就是注意到他車后座上掛著的四只牲口，這才露出一抹艷羨之色。
農場雖說勉強能吃飽，卻也已經有段時間沒見過葷腥了。
別看養了許多牲口，有雞有豬還有牛，可那些都是有主的，
要優先保證四九城的肉禽蛋奶供應，有剩下的，
他們這些農場里的工人，才能勉強沾點兒。
林放騎到半路，覺得差了點什么，
他想了想，從空間里摸了一捆打包好的禮八件掛在了車把上。
按說，他只是來走個過場，補全豬和羊確實寄養在紅星農場這個形式。
可既然來了，好歹還是維系一下跟劉副主任的關系。
萬一以后有用得著對方的地方，也不至于沒點香火情分。
場部辦公樓比較顯眼，在農田和果園交錯的農場里，一眼就能找到。
林放把車停在場部樓下，攔下一位工人，花了點時間，問清了劉副主任的辦公室位置。
他不放心車上的牲口，干脆也給提走。
豬崽子重點，一只約莫有35斤，羊羔子輕點，一只也就15斤。
四只牲口，統共也就120斤，林放一只手提的輕輕松松。
就這樣，林放一手牲口，一手禮物，就這么堂而皇之的進了辦公樓。
辦公樓一進門正對著的就是樓梯，左右兩邊各有一條通道，辦公室分布在通道兩邊。
樓內的墻面有著這個時代的特色，上半部是白色，下半部刷了一層綠色油漆。
這玩意兒叫墻裙，特意涂抹成綠色，也是為了平復人們的情緒，避免過于激動。
劉副主任的辦公室在二樓，上了樓梯右拐，第二間寫著“場副辦公室”的就是。
林放來到“場副辦公室”門外，放下四只牲口敲了敲門。
辦公室門開著，里面的空間不大，靠窗的位置，并排擺著兩張有點年齡的辦公桌。
兩張辦公桌上都鋪著張玻璃，玻璃下面壓著幾張報紙和似乎是獎狀的東西。
桌上靠窗的一側，擺著一堆堆的材料，占據了約莫三分之一位置。
材料過來，是一只白色帶有梅花圖案的大茶壺，茶壺再過來，是一只小號搪瓷茶缸。
劉副主任把一張昨天的報紙鋪在玻璃上，正在低頭看報，時不時的端起茶缸喝上一口。
林放敲門的舉動驚動了對方，他轉過身來，微微皺眉的看了林放一眼。
“同志，我們周末不上班的。如果有什么事的話，請工作日再來！”
再次聽到這熟悉的官腔，林放竟是對劉副主任生出了一抹親切感。
林放上前一步，先把禮八件擺在了桌上，這才自我介紹道：“劉主任，我們見過的！
我叫林放，軋鋼廠的。上次和重型機械廠的兩位老師一起過來。
跟您買了些茶樹苗，您還有印象嗎？”
“哦……原來是你呀！”
提起茶樹苗，劉副主任扶了扶眼鏡再看林放，頓時就跟記憶里的影像對上了號。
劉副主任連忙站起來，握住林放的手，搖了搖笑著道：“抱歉啊，林師傅！
我周末是不上班的，只是偶爾莫主任不在的時候，為了保證農場的財產安全，
我不得不過來看上一看。沒想到，居然兩次都能遇到林師傅，我們這是有緣啊！”
這話林放聽聽就算，壓根就沒當真。
上次跟這貨買茶樹苗，好歹真金白銀的花了25塊錢。
就算是丟水里，好歹也能聽個響。
人倒好，連林放的臉都沒記住，還得他羅里吧嗦說了一大堆，
又是軋鋼廠，又是重型機械廠的，最后還得提到茶樹苗，
這才讓人勉強有了點印象。
不過林放注意到，自己提起茶樹苗的時候，劉副主任似乎有點慌亂，
他心頭一動，不由得犯起了嘀咕。
只是再一想，林放又覺得不至于，只是25塊錢罷了。
“緣分！確實是緣分！”
林放笑著附和了一句，把禮八件推到劉副主任面前，道：“劉主任，朋友送了些羊角蜜和罐頭，
為了感謝劉主任上次的幫忙，我就特意帶了些，給您嘗嘗！”
“談不上幫忙！”
劉副主任連連擺手，笑著補充了一句道：“頂多也就是……互相幫忙。
你們軋鋼廠是紅星，我們農場也是紅星，論起來，大家都是兄弟單位，
相互幫忙這都是應該的！禮物嘛……就不用了，你還是帶回去吧！”
看到劉副主任的這一表現，林放先前的那個念頭益發動搖。
林放按住劉副主任推過來的禮八件，說道：“東西劉主任還是要收的，我這次來，
還得麻煩劉主任一次！您看，我帶了一對豬仔，一對羊羔，需要暫時寄養在咱們農場。
您放心，不讓您白養，我給錢！不論豬羊，每只我都給飼料錢！”
劉副主任聽說要寄養豬羊，笑臉一收，眉頭不自覺的就皺了起來。
這事兒一聽就很麻煩，等聽到林放說要給錢，他眉頭一松，笑容重新又露了出來。
表情變幻之快，簡直令人嘆為觀止。
即便如此，劉副主任還是沒有一口答應，他道：“哎呀，林師傅，您這事可真是讓我為難呀！
這事兒他沒有先例，我也不知道要不要跟上面打個報告申請一下。
畢竟，這好像有點違背原則！”
林放一聽這話，知道不能光說，當場就拍出十張大黑十，放在了玻璃上面。
他道：“劉主任您看，這豬仔和羊羔我都帶來了，這錢也都準備好了，
您要是不同意，我還得帶回去。萬一這路上顛簸，把豬羊給顛死了，那可就糟了！”
劉副主任看到林放足足拍出一百塊錢，眼睛都要直了，
他一個月也就43塊錢的工資。
一百塊可是差不多將近他三個月的工資錢，由不得他不動心。
“咳！對！林師傅你說的對！”
劉副主任輕咳一聲，十分嚴肅的肯定林放的判斷：“要是把豬羊給顛死，
那可是極大的浪費！現在全國各地這么困難，要堅決杜絕各種形式的浪費。
這樣吧，既然你都已經把豬羊送來了，我就破個例，幫它們安排一下。
不管怎么說，它們也是生命，把它們平安養大，也是在為大家做貢獻嘛！”
“感謝！感謝！十分感謝！”
林放連連道謝：“劉主任，那這四只牲口就拜托您了。”
“應該的！應該的！”
劉副主任笑著應承兩聲，拉開抽屜，把鈔票掃進去，
他道：“按理說，大家都是兄弟單位，這個飼料錢我是不應該收的。
但是……現在的情況，林師傅你也是知道的。
飼料也是分粗飼料和精飼料的，羊也就罷了隨便吃點草就能長肉，
豬可不行，它不飼料就不長肉。
要是過幾個月你來要豬，沒給你養胖，反而養瘦了，那丟臉的可不光是我，
我們整個紅星農場都會沒面子的！所以……我就厚顏收著了！”
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應該的！應該的！”
林放能說什么？他也只能隨聲附和。
劉副主任別看喜歡打官腔，真正做起事來，還是十分雷厲風行的。
決定收下林放送來的豬羊寄養之后，他看了一眼林放放在門口的豬羊幼崽，
立刻出去叫人，安排了幾個工人把四頭幼崽帶走，還特意叮囑要好好照顧不能大意。
一番安排，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
真就是把收錢辦事做的明明白白的。
劉副主任安排好豬羊，表情也放松了些，
他對林放道：“林師傅，今天中午就別走了，試試我們農場的小食堂。
別的我不敢給你打包票，我們農場的廚師還是很有水準的！
等吃完飯，我再帶你去看看我們農場的養殖情況，你也好放心。”
林放知道劉副主任留自己吃飯，也是想跟自己增進一下“友誼”。
這對林放來說，可謂是正中下懷。
他便笑道：“那我真就不走了！菜要是不好吃，那我是要罰您酒的！”
劉副主任大笑道：“那我可贏定了！菜要是合胃口，你可得多喝幾杯才行！”
林放拍著胸脯道：“那必須的！”
一晃，中午到了。
農場宿舍有個大食堂，場部有個小食堂。
一般情況下，場部坐辦公室的也都是去大食堂吃飯。
但總會有不一般的情況，這個時候，場部小食堂也就派上了用場。
劉副主任帶著林放走進場部小食堂的招待餐廳，給安排了四菜一湯，兩瓶酒。
菜分別是：京醬肉絲、黃燜雞塊、鍋塌豆腐、木須肉，兩葷兩素，
最后上了一道泰山三美湯。
除了京醬肉絲算是京幫菜，其他的包括湯，都是魯菜。
不過這京醬肉絲從做法到吃法，也都和魯菜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林放看到這些菜，心里面對廚師已經有了個大概的判斷。
酒是古井貢酒，這酒現在還不太出名，要等到3年后的63年第二屆評酒會，
它成功的被評為八大名酒之一，才會打響名氣。
劉副主任見林放只是掃了一眼菜，視線就落在了酒瓶上，
他不由得哈哈一笑，道：“林師傅，不要嫌棄！別看這兩瓶酒不出名，卻是真正的好酒！
我以前也不知道這酒好喝，還是多虧我們廚師大力推薦，我才知道，這酒真好！”
劉副主任以為林放不知道古井貢酒好，事實上，他是知道的。
林放前世的老媽林媽就是皖北人，每次從娘家回來，都會帶上幾箱古井貢。
不過，后來林媽嫌棄林爸酒癮大，酒帶回來也不讓他喝，
怕林爸偷喝，干脆就拿去送給附近的鄰居。
后來鄰居們喝的順口，就把林媽當成了早期代購，回回讓她幫著帶酒。
直到后來電商興起，網上也能買到，鄰居們才漸漸的不再麻煩林媽。
魯、皖兩省挨的很緊，廚師是位魯菜師傅，知道皖省有好酒，也算是尋常。
林放不好說自己知道古井貢酒好，便道：“既然如此，那我可得好好嘗嘗！”
“必須嘗嘗！”
劉副主任招呼林放坐下，又介紹了一下旁邊兩位作陪的道：“林師傅，
我先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姜副主任，這位是孫副主任，
今天他們也是不上班的，我專門找了他們二位來，就是為了讓林師傅你吃好喝好！
等下，你可千萬千萬不要客氣，要不然，我這個東道主可就太不盡職了！”
林放順手擰開一瓶古井貢酒，先給劉副主任倒滿，又給另外兩位副主任倒上，
最后給自己倒上才道：“我就先干為敬！”
一杯酒下肚，林放眼神都有些恍惚起來。
不自覺的，就想起來林爸、林媽。
這酒入口綿柔、醇香清怡、口感飽滿，在濃香型白酒中獨樹一幟，
有著極為獨特的味道，再裹帶著幾分思念的味道，還是有些醉人的。
林放這一世擁有完美基因，按說早就已經擺脫了酒精過敏的困擾。
可是一杯酒下肚，居然不自覺的就有些微醺。
“哈哈哈……”
劉副主任見狀，不由得大笑道：“林師傅，這才一杯，您不會就醉了吧？
您這酒量，可是差點兒意思……”
“怎么會！”
林放一拍桌子，道：“來，我再敬三位主任一杯！好叫各位知道我的酒量！”
這第二杯酒下肚，林放忽然和余光中有了一抹共鳴。
原來，鄉愁果真是一枚小小的郵票，他在這頭，而母親卻在前世的那一頭……
劉副主任見林放第二杯酒下肚，臉上泛紅，似乎醉意有多了一分，
他連忙招呼道：“吃菜！吃菜！林師傅，可別光喝酒，不吃菜。
我們南師傅做的菜可是一絕，就連領導來我們農場，那也是吃的連連叫好！”
林放笑著答應，夾了一塊鮮豆皮，把肉絲和蔥絲放進去卷起來，塞進嘴里。
鮮豆皮做的很好，不知道是不是跟豆子好有關系，
濃濃的豆香和細嫩鮮香的豬瘦肉交織在一起，
又經過甜面醬和蔥絲的融合，盡數化作濃烈的美味，
讓人入口難忘。
林放吃的連連點頭道：“味道確實不錯！”
這做菜手藝確實讓人印象深刻，比林放要差點，
可要是跟何雨柱一比，那起碼要高了三、四籌去。
何雨柱現在的廚藝多少還是有點拉胯的，比普通廚師自然是強不少，
可距離他的廚藝巔峰還是差了不少。
劉副主任見林放吃的雖然滿意，卻也沒有什么特別的表情，
心中微微一動，又勸林放再吃別的菜。
一道又一道，四菜一湯在劉副主任的勸說下，林放全都給嘗了個遍。
他放下筷子繼續舉杯道：“三位主任，我這第三杯等了半天了，來，我敬你們！”
劉副主任陪了一杯下去，心里已經認定：林放絕不僅僅只是軋鋼廠的一個普通司機。
什么普通司機，能比一些領導吃過的好東西還要多？
他們農場的南易南師傅那可是師出名門，手上的功夫全四九城都是數得著的。
劉副主任也是花了老大人情，才從別的單位給借調過來。
借過來之后，那可真是當成了寶。
除了一些不符合紀律的要求，幾乎是對南易有求必應。
就這，劉副主任都沒把握一定能把人給留下。
因為到現在南易都沒在“調崗申請書”上面簽字，他一天不簽字，
那他就一天不是農場里的正式職工，隨時有可能返回原單位。
為了這件事，劉副主任沒少發愁。
他知道，南易是嫌棄農場在鄉下，在農村，
在這工作說好聽是工人，其實就是農民。
為此，劉副主任也只能好言勸說，可就是說不通。
觀念想要改變，哪有那么容易。
林放把第三杯酒喝下去，想起了胡清嬋，微醺的酒意反倒被驅散了不少。
他輕笑著搖搖頭，不由得又想起了姚麗華。
倒不是姚麗華和胡清嬋有什么相似，而是他想起了姚麗華說過的一番話。
林放記得，她的原話好像是這么說的：‘愛情是純潔的，戀愛是美好的，人生不過短短幾十年，
沒有愛情的人生，是蒼白的，是空洞的，是遺憾的。
沒有什么比追求純潔的愛情更加美好，更讓人幸福快樂！’
只有像林放這樣愛過才知道，那玩意兒就是一杯甜美的毒藥，
一旦喝下去，就再也不得自由。
如同跗骨之蛆一般，讓人心也痛，肝也痛，心神失智，靈魂頹喪，
燃燒掉人生所有的快樂，最后留下一地的雞毛。
與其沾染這等毒藥，還不如一晌貪歡，和秦淮茹、于麗、劉嵐一起，
去追求生命中的和諧與完美。
1秒：m.23h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