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四周卻沒人出聲。
這前輩禮讓晚輩,讓是道義,不讓是本分,誰也難以跳出來指責,何況綠林中人雖然很多人愛逞英雄做好漢,可終究是小人居多——道理很簡單,真這么講江湖道義,怎么不去加入名門正派或者正道幫會?還混什么綠林做什么強盜飛賊?
褚紅柳和阿九很快就交起手來,他的掌力強勁,速度卻算不上快,招式也古拙簡單,阿九有如穿花蝴蝶般靈活進退閃避,兩根細細的青竹桿幻化為一團青影,以快打慢,攻勢綿密驟急,有如暴風疾雨,幾招之間便從褚紅柳的破綻處攻入,一桿戳進褚紅柳的肩頭,褚紅柳卻只是在被戳中時微微側身,避過穴位,便任由阿九的青竹桿點在身上,同時反手回擊一掌。
楚錚見他肌肉有如磐石,真氣布滿全身,顯是內外兼修的超級高手,以阿九的實力,別說一下了,就算戳中一百下,只要不是點中穴位,褚紅柳都不會受到實質的傷害。
果然,接下來阿九依然游斗搶攻,接連打中褚紅柳七八下,看似占了上風,褚紅柳卻渾若無事,掌風反倒越來越渾厚,臉上甚至泛起了一層朱砂色。
他使出的竟是朱砂掌!
這門掌法越戰越強,隨著功力的不斷積聚,威力也會倍增。
隨著朱砂掌威力的提升,局勢急轉直下,阿九開始落于下風,接連被褚紅柳渾厚的掌力震開了雙桿,再無法擊中他了。
眼見阿九嬌喘連連,敗象已現,程青竹高聲急道:“這場我們認輸,請褚莊主手下留情!阿九,快退下來!”
阿九應了聲想退下去,褚紅柳卻冷笑道:“小妞戳我十幾下,想就這樣退下去,未免太將江湖視作兒戲了!”他的掌勢越來越兇猛,大有將阿九一掌拍成重傷的趨勢。
程青竹大急,從幫眾手里取過兩桿大青竹桿,挺起便上場要救下阿九,魯州群盜中跳出一個,正是惡虎溝的寨主沙天廣,喝道:“你們青竹幫想人多欺負人少么?程青竹,老子來做你對手吧!”
他展開鐵扇攻向程青竹,硬是擋住了他的去路。
程青竹急切間沖不過去,只能高聲叫道:“褚莊主,何必與小輩一般見識?傳出去也有損你的名聲!”
褚紅柳冷笑道:“若是我被一個小輩連打十數下卻沒回敬一二,那才是丟臉呢!放心,我說了不傷人命就不會下殺手!”他一邊說著一邊接連加緊攻勢,阿九已被他逼得身法呆滯,左支右絀了。
程青竹大怒,拼命搶攻想要逼開沙天廣,不料沙天廣惱青竹幫已奪了五個箱子,又惱好朋友秦寨主在阿九手下丟光了臉面,絲毫不讓,全力攔截程青竹,就是不讓他去救援阿九。
兩人武功實力相仿,程青竹連攻數招都沒取到效果,無奈下急叫道:“阿九,退到我這邊來!”
阿九額上已全是冷汗了,她應了聲,但被強橫的掌風籠罩住哪里退得開?
阿九驚怒交集,之前哪想得到褚紅柳這個在綠林中也算是極有名望之人,竟如此不要臉,先是搶先出手,現在更是糾纏不放,看樣子不將她重傷是誓不罷休了。
可現在師父又過不來救她,小阿九又是憤怒又是驚恐,忽然耳中傳來一個細如蚊子的聲音柔和道:“別怕,攻他下腹氣海穴!”
阿九已被褚紅柳的掌風逼得桿法散亂,聞言不及多想,雙桿不管不顧,同時疾點向褚紅柳的小腹要害。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到“嗤——”的輕響,有什么小東西急襲而至,從阿九的臉旁掠過,褚紅柳哎喲一聲,膝蓋發軟,便卟嗵地跪倒在阿九面前。
他這一跪下時,阿九齊出的雙桿但恰好點在他的咽喉之上。
咽喉乃是人體要害,褚紅柳被點了個正著,雖然有真氣護體,依然慘叫著捂住咽喉,痛得在地上打滾,失去了戰斗之力。
這下驚變大大出乎在場眾人的意料,原本眾人眼看著小阿九就要重傷在褚紅柳的掌下,青竹幫眾人已按捺不住沖上前來,車隊中那黑臉年輕人一提馬韁繩也要沖入場中,誰也沒想到局勢陡變,阿九神奇地反敗為勝,擊敗了褚紅柳!
一時間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了下來,目瞪口呆地望著這一幕。
要說最驚訝的還是阿九本人,她都做好了被打成重傷的打算,哪想到兩桿刺出便莫名其妙地將褚紅柳打成重傷?
她想起剛才自己聽到的聲音,心中又驚又喜,難道有人暗中相助我?
她悄然向地下看了看,只看到被踩得亂七八糟的雪水和泥濘,間中還有一些小石頭,也不知道剛才是什么東西飛來打中了褚紅柳的環跳穴?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那東西是從她身后打來的,現在青竹幫和山東群盜分占兩邊,她背后正是青竹幫的人。
她正要回頭看看是什么人相助自己,卻又聽到那個細小的聲音道:“不要回頭不要聲張,現在除了說不出話的褚紅柳外沒人知道真相,那沙天廣也很可惡,你繼續上場挑戰他。”
阿九聽不出這聲音是男是女,有多大年紀,但她已知道定是有高人暗中相幫自己,立時心中大定。
她向來膽大好玩,遇著這么神秘的事非但不害怕反倒極為興奮高興,當下對著四周驚疑不定的目光抱抱拳,脆生生道:“多謝褚伯伯承讓!”
未等眾人反應過來,她又對沙天廣道:“沙伯伯既然上了場,晚輩便再請賜教一二。”
程青竹急道:“阿九休得胡鬧!”
剛才那打中褚紅柳的小石子頂多只有綠豆大小,破空之聲極小,除了阿九因為那小石子從她臉旁掠過察覺到外,程青竹和沙天廣都毫不知情,還以為是褚紅柳忽然身子不適或者抽筋之類才失手被阿九打敗的——這樣的概率雖然很小,但并非沒有。
這時程青竹見阿九居然向沙天廣挑戰,怎會不急?
剛才他與沙天廣交過手,知道這人的武功與自己在伯仲之間,阿九原本就敵不過沙天廣,更別說在連戰兩場,已明顯力竭的狀態下了。
但阿九這回極為強硬,依然立在場中向沙天廣抱拳:“請沙伯伯賜教!”
沙天廣怒道:“小妞未免太過目中無人了!”他提起鐵扇,欺身搶進,疾點向阿九肩頭的穴位,招式到一半又生出變化,改為點向阿九胸腹下的中脘穴,招式又快又精妙,確是一流好手。
不等程青竹出手相救,阿九不閃不避,雙桿同時點出,沙天廣竟也跟著卟嗵跪下,恰好又被阿九點中咽喉,痛得抱住脖子滿地打滾直喘粗氣。
阿九收桿而立,努力控制住急劇跳動的興奮心情,抱拳嫣然笑道:“多謝沙伯伯承讓!”這回她看得真切,確實是有什么從自己身后飛來,擦過自己的臉頰打在沙天廣的腿上,沙天廣才對忽然下跪,被她打中咽喉落敗!
阿九心情激動,眾人卻盡皆駭然。
她連戰三場,連敗三大高手,最后一場更是秒敗沙天廣,怎能不讓眾人驚訝?
難道這小姑娘深藏不露,先前落于下風只是故意逗褚紅柳玩的?但看程青竹的模樣,似乎也不知道這小姑娘的武功高得如此可怕呀?
連車隊那邊武功最高的黑臉年輕人也皺起了眉。他旁邊的少女低聲問道:“袁大哥,這回你都看走眼啦,這小姑娘武功可高得很呢。”
黑臉年輕人搖頭道:“不是,這里另有高人在,暗中相助那叫阿九的小姑娘。”
少女問道:“什么高人?”說著四處張望。
“不知道,我也沒看出名堂來。但可以肯定的是,褚紅柳和沙天廣明顯是被人點中了環跳穴才忽然跪下的,那叫阿九的小姑娘沒這樣的功力。難道是程青竹?不像啊……古怪,當真古怪。”
少女卻不悅道:“袁大哥,你倒記住那漂亮小姑娘的名字了。”
黑臉年輕人臉上一熱,忙道:“場上喊了那么多次,記不住過奇怪了,青青,你別多想。”
叫青青的少女哼了聲沒答話。
這時已有人上來救下褚、沙二人,阿九又道:“晚輩斗膽,要再戰一場,不知哪位前輩上來賜教?”
這時青竹幫已贏了六個箱子,只要再勝一場,就能贏得七個箱子,算是這次比試的大贏家。
魯州群盜當然不服氣,但見阿九俏生生地綽然立于場中,手持兩根細細的青竹桿,明明嬌柔可愛至極,卻又給人一種深不可測之感,魯州群盜面面相覷,誰也沒敢輕易上場。
褚紅柳和沙天廣的武功在魯州群盜之中已算是最高明的了,連他們都不敵這小姑娘,旁人更沒信心。
程青竹抓緊時機道:“若是再無人上場,第十場就算是我們勝了。”
魯州群盜豈會甘心就此棄權,終究還是有一個寨主站出來,但他膽氣已失,一出手就是防守,阿九極為淡定,因為這時她耳中又傳來那個細小的聲音:“你連搶攻五招,再齊刺他的氣海穴。”
阿九依言搶攻五招后,再次雙桿疾刺而出,那寨主見她又出這“大殺招”,立時臉色大變急忙就地滾開閃避。
“變招,向左下方掃出!”
阿九的雙桿立時變刺為掃,那寨主剛好滾到她的雙桿之前,腦袋被掃了個正著,哎喲一聲摔倒在地,隨即被阿九的青竹桿指著咽喉。
那寨主臉如死灰,舉手認輸。
青竹幫眾立時響起震天的歡呼聲,等阿九回歸陣中時,無數人將她圍了起來,激動的喝彩聲幾乎將她淹沒。
阿九小臉緋紅一片,目光四處游走,想看看到底是誰幫了自己。
但青竹幫里眾人的武功她心里有數,哪怕是自己師父程青竹也不可能有這樣強的實力。
她的目光不由落到楚錚身上,暗想莫非是這個傻得有點可愛的闊少爺?
這時那兩個“看管”楚錚的漢子見大局已定,便將楚錚帶到己方人馬中了,兩人都搶向著阿九道賀。
楚錚也大模大樣地點頭道:“阿九姑娘,你武功不錯啊,比本少爺只差那么一點點……哎,可惜我沒機會上場,不然也能大殺四方威風八面了!”
阿九聽得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原本的懷疑又大大動搖了。
就這么一個眼高手低自以為是的“地主家傻兒子”,真是那暗中相助自己、深藏不露的絕頂高手?
見對面的魯州群盜正顧著救治褚紅柳和沙天廣,程青竹見機不可失,也來不及細問阿九了,揮手道:“大伙兒去搬箱子了,依照約定,七個箱子歸我們青竹幫所有!”
那邊的魯州群盜雖然心中不忿,但己方的頭領重傷,陣腳大亂,根本不敢翻臉不認賬,只得無奈地接受這個結果。
兩伙人紛紛過去車隊那里要牽走十輛載有箱子的大車。
阿九自然不用過去做這搬運的粗重功夫,但那個細如蚊子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那個黑臉的年輕人不簡單,你讓青竹幫的人注意點,先別去碰釘子,讓魯州方面的人先探探深淺。”
阿九心中一動,馬上飛快地瞥了眼楚錚,卻見他雙唇緊閉,絲毫看不出正在施展“傳音入密”這門上乘功法。
奇怪,真不是他?
阿九的師父程青竹武功雖然不算多厲害,但見長識廣,阿九自己也了解不少神奇的武功,這時才會猜測有人正用傳音入密和自己說話。
不過見己方有人剛好要去搶那黑臉年輕人面前的箱子,阿九顧不上再找那個暗中相助之人了,立時叫道:“小根哥,那個箱子不要動。”
叫小根的青竹幫眾一怔,阿九向來在他們心中就地位特殊,眾人對她的話很少不聽的,何況剛才阿九力挽狂瀾,更是威信大增,聞言立時止步。
魯州群盜方面的嘍羅可不客氣,伸手就去牽載那箱子的騾馬車,那黑臉年輕人跳到箱子上,叫道:“你們是不是搬錯東西了?這是我的箱子吧?”
“滾你媽的!”魯州方面的嘍羅正在氣頭上,一伸手就要將他推開,黑臉年輕人哎喲一聲,似乎要被他推倒,但抬起一腳正好踹中嘍羅的臉,將之踢了出去。
另一個嘍羅大怒,一拳便打了過來,但拳頭只到一半,便被黑臉年輕人握住了手腕,黑臉年輕人伸手一提一拋,便將這嘍羅遠遠地甩了出去,啪地摔個四腳朝天,半天爬不起來。
群盜這才知道黑臉年輕人身懷絕技,絕非他們原以為毫無還手之力的“肥羊”。
不過群盜人多勢眾,雖知黑臉年輕人不簡單,但也沒膽怯。魯州方面的殺豹崗侯寨主正好站在年輕人身后十數步外,他悄無聲息地上前,猛然一刀劈出,厲聲喝道:“奶奶的,吃老子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