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聽到雞叫，天還沒亮，老張頭帶著個手電筒就跑到菜地里去了，挑著好幾擔筐。
然后先到瓜田里摘了四筐熟透了的西瓜，等到天蒙蒙亮，又到菜地里采了兩筐菜，半筐番茄，半筐黃瓜，剩下的空間，一邊放的是生菜，一邊是小白菜。
一筐筐給挑到路邊，候著村里約好的小農用車。
也沒候著多久，車就來了，然后就是裝車，直接就開到縣城菜市場附近；
菜場是進不了的，沒有攤位，但是在菜市場外把車找個好位置停好，那開車的小伙子該辦事的辦事去了，車上就留著老張一個人。
老張頭也是做了準備的，幾張紙板上用了油性筆在上面寫了字，西瓜兩塊錢一斤，小白菜，生菜，兩塊錢，番茄，黃瓜三塊錢一斤，掛在亮眼的地方，然后打開車廂。
這價錢，比市場里的還要貴上幾毛錢，老張頭就是倔，他覺得自己家的蔬菜就是好吃，寧可白送也不要賤賣。
七八點的時間，上班族都趕著上班，做生意的，除非是開早餐店或者小賣店，想著能多賣點就早開門；
否則，大多還在睡著，小城鎮的生活更不易，要是沒點正經工作或者生意，還不如住在鄉下。
這個時候，就連菜市里也沒幾個人，也就一些退休老頭老太太在那里閑逛著，還有就是很少的一些全職太太。
老張頭就坐在農用車尾廂旁邊的一塊石頭上，吧嗒吧嗒吸著煙，也不急著叫賣。
怎么說也是打混了這么些年了，算是個門兒清，真要買自己這些菜的，要么就是些做生意人家的老人，要么就是那些年輕人，看著合適了就買了，也不在意那一塊幾毛錢的差價。
至于那些退休的老頭老太太，他們有的是時間，買個青菜都有著足夠的精力，把市場逛了一遍，價格問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也就是買那么一丁點；
還有一些退下來之前有一點地位的，講起話來一套一套的，搞得好像自己賣他一斤幾兩菜就能賺了很大便宜一樣....
弄個不好，賣個三五塊錢的東西，回頭還挑剌來找自己麻煩，嘴巴尖酸刻薄不說，偏偏他們還真有些人脈，無論是子侄還是以前的關系，動用起來，還真能把自己弄得焦頭爛額；
這種事，不能說所有都這樣，但是只要有那么一小部分，就足夠老張頭這種農村的人怕的了——看著別人被蛇咬了，自己還要傻愣愣往草叢里鉆？
所以，這類人，還是敬而遠之，不招惹就好了，就算他們想買，還是勸勸他們到市場里看看去，多一事還不如少一事；
至于那些全職婦女，也不是在老張頭的目標人群里，有些人看起來光鮮，但是家里的情況還指不定怎么樣。
然后，這類人群都沒什么收入，甚至有時還不如農村的婦女，至少家里還能種點菜養點雞鴨什么的....
過日子必須精打細算，老張頭覺得，自己這樣子，哪怕是磨破了嘴皮子，怕也是很難拿下一單生意。
老張頭等著的就十一二點，那些公務員下班的時間段，到時候，那些生活還沒什么太大壓力的年輕人肯定就是第一批試用自己的產品。
村里人講話有點不太真實，你送到他家里讓他嘗的菜，哪怕是再難吃，怎么著回頭都得恭唯幾句，這也是個禮貌；
但是在縣城里賣就不會有這種情況。
東西好，自然就有回頭客，差的，自然就沒人買了....
想著，就這個理，所以，老張頭心安理得地在那里吸著煙，看著遠方的景物，不時感嘆：才沒多久不來，那地兒又建了幢樓，那邊又挖了地基....
“阿伯，你這瓜能讓我驗下不?”一個年輕的聲音響起。
老張頭抬起了頭，一個和自己兒子差不多大的小伙子，旁邊還有個挽著他手的女孩子，看起來還算漂亮，就是臉上的粉抹得有點厚。
不用一秒鐘，老張頭就給這小伙子在腦里定了義：一個像自己兒子一樣，游手好閑的無業游民。
比自己兒子好一點，是他有個女朋友，而自己也有點優越感，自己的兒子弄出了賣得不錯的驗瓜器，然后，這小伙子手里正拿著一個這驗瓜器。
“熟透的西瓜，兩塊錢一斤，你要真想買，那就隨便你驗，不過別把瓜給弄破了，”老張頭心情一好，直接爽快地說道。
當然，屁股都沒挪動過一下，這小伙子估計也就圖個好玩，反正他買了兒子的那驗瓜神器，讓他玩兒會也沒事，反正也沒客人。
“放心了阿伯，弄破了我就買走，”小伙子一聽便很高興地說道。
很快，老張頭就聽到了一連串的電子音：
“恭喜你，這個瓜評分9.5分，非常健康，請放心享用....”
“恭喜你，這個瓜評分9.7分，非常健康，請放心享用....”
.....
看樣子，自己挑的瓜就是不錯，看，驗瓜器一驗，全都是九點五分以上....
老張頭在那里偷著樂，即便是張一帆的驗瓜器都賣了不少了，但是他還是不肯使用那玩意，而是照著自己的經驗，用手來拍瓜。
用他的話來講，老祖宗傳下來不知道多少輩的經驗，總得有人懂，不能被個小電子產品給取代了。
不過，有這種欣喜的同時，也就意味著，他在內心里已經有些認可了張一帆的驗瓜神器。
“阿伯，這個9.8分的和這個9.7分的瓜我們買了，您幫忙稱稱，算下錢。”小伙子和他的女朋友各抱著一個瓜，對著老張頭說道。
咦？還真買了？
開張生意，這筆買賣，老張頭還是要表現得積極些，有些年紀的人比較信這個，第一筆生意做好了，今天的生意就會紅火，要是有點磕碰，那今天估計就黃了....
老張頭很是麻利地在車上拿出古老的要看稱星的稱，然后一個一個瓜稱起來。
“來來來，小伙子，看一下稱，這第一個是十三斤，第二個是十四斤，加起來二十五斤，五十四塊錢，看你是開張生意，我收你五十塊，”老張頭說道。
“阿伯，種瓜也不容易，該多少就多少，別客氣，二維碼拿來一下，我付錢，”小伙子一臉笑容說道。
老張頭傻了眼，他平時最多也就是在豬場里賣豬，別的小東西也沒拿出來賣過，豬販子都是銀行卡轉帳或者直接給現金。
村里面的小賣店，其實也有微信和支付寶的二維碼，只不過，老張頭從來不用這些，也從沒考慮過自己會用上這玩意。
“我一個老頭子，也不懂那些高科技的東西，只收現錢，”老張頭說道，這話說得有點裝瘋賣傻。
他不是不知道，他也有微信號，兒子在省城讀職業技術學院的時候，就常用這個聊天，只是沒綁身份證，也不敢綁銀行卡，說白了就是不放心，真個不放心——不接受新生事物的那種。
“要不，咱不買了，反正我也不怎么想吃瓜，”女孩子在一旁對著小伙子說道，甚至為了表率，把懷里的瓜也放回到了農用車的車廂上。
“好不容易遇到評分這么高的瓜呢，我真想嘗嘗...阿伯，幫把我這個瓜開了，我在這里吃，你放心，我不會走人的，我馬上打電話叫我朋友送錢來，”小伙子說道。
“可是空腹吃西瓜不好吧？咱們連早餐都沒吃呢！”女孩子勸道。
“沒事，反正這個瓜沒冰....”
“小伙子說得沒錯，瓜是早上才在地里摘的，可新鮮了，看那瓜秧子就知道了，切口上還淌著汁呢，小伙子，你說個準話，要不要開？”老張頭問道，他還真有點舍不得這筆開張生意，他還真信這個。
“開了，我就想看看，這評分9.8分的瓜到底是個什么味...”小伙子一臉堅決，然后一舉打開女伴的包，從里面掏出個手機，遞給老張頭：“阿伯，我把我女朋友手機押你這，要是我吃了瓜不付錢，這手機就是你的了。”
“你怎么不押你自己的？”女孩子頓時有點不樂意。
“我還得打電話叫猴子他們送錢來！”小伙子說道。
“不用押，不用押，你們覺得好吃了，給錢就好，不甜不要錢！”老張頭站出來做好人。
這事他心里超有底氣，挑瓜的時候，憑著他多年的經驗，哪怕有點不太熟的他都沒摘。
要是這兩小子耍了賴，那也沒事，在地頭賣也就十來塊錢的事，沒必要計較太多...
哪怕是因為這個導致一天東西都賣不出去，拖回村里賣給來家里做工的人們，反正她們喜歡吃。
于是，刀起，瓜破，瓜皮破的時候帶著啵的一聲，一道裂痕隨即出來....
老張頭麻利地把切開的一半切了六七片，然后放下刀....有點得意。
自己的手藝沒老，這瓜就是半沙瓢的熟瓜，中間該沙的沙，邊沿上還有咬頭，年輕人最喜歡的就是這種....
小伙子看著那鮮紅的西瓜，直接就拿了一片啃了起來....不是說好打電話叫人送錢嗎？
女孩子也端起了一片，輕輕咬了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