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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三尺青鋒搏功名(五)

  壁壘被破,箭矢告罄。

  押糧隊除了拼死一戰外,別無它途。不得不說,王陵那一招心理戰耍的很漂亮,作用非常明顯。劉邦等人除了要面對盜匪的攻擊之外,同時又不得不小心提防,右翼雍齒所部的動作。

  那些全都是正經的楚人,如果臨陣倒戈……

  劉邦砍翻了一名盜匪,抹去噴濺在臉上的鮮血,偷眼看去,但見中軍大纛,仍矗立于陣中。

  大纛周圍,有四五個盜匪倒在血泊中。

  劉闞一手持劍,一手舞矟,但凡有靠近大纛的賊人,立刻毫不留情的擊殺。

  時間一分一秒的在流逝,護糧隊的人,越來越少。審食其、周昌等人已經退到了劉闞的身邊,雖然都帶著傷,可仍然堅持著守護大纛。所有人都清楚,大纛不倒,生機就不會斷絕。

  劉闞已經記不清楚自己殺了幾個人。

  鐵劍已經折斷,銅矟也歪七扭八的不成模樣。若非皮甲保護,恐怕早就喪命。饒是如此,劉闞的胳膊,腿上,布滿了一道道傷口。椎髻已經散亂,劉闞此時披頭散發的樣子,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將軍,援軍何在!”

  劉闞一矟抽翻了一名盜匪,迫到趙佗的跟前詢問。

  趙佗的模樣,比劉闞強不了多少。狼狽的躲過一戈,他翻身站起,喘息道:“快了,快了……蒼狼箭發出,我軍主力將會在一個時辰內抵達。劉闞,莫要廢話,護住大纛,不得有失。”

  說話間,趙佗一個失神,一桿銅矟穿透了他的肩膀。

  疼的他大叫一聲,舉劍將那賊人砍翻,順勢又一劍,將肩膀上的銅矟砍成了兩段,臉色蒼白如紙。話說到這個份上,劉闞也不再詢問。殺吧,殺一個夠本兒,殺兩個還能賺一個呢。

  與此同時,王陵也在猶豫之中。

  他手里還有八十個騎軍尚未出動,可以肯定,只要騎軍一發,這場戰事也就算結束了。可是,真的要出動騎軍嗎?王陵不是看不出來,他上當了!從他認出雍齒的一剎那,就已經知道。

  這絕非秦軍,而是臨時組建出來的鄉勇。

  只是沒有想到,這支看不起眼兒的鄉勇,竟然如此強悍,面對數倍之敵,居然堅持到現在。

  隱隱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可是眼見糧隊就要覆沒,王陵又不甘心就這么撤走。

  就在這種搖擺不定,欲戰又欲退的猶豫當中,王陵終于下定決心,慢慢舉起了手中的銅矟。

  “荊蠻騎,出擊!”

  話音未落,只聽后軍突然傳來一陣騷亂。一支百人隊如同神兵天降一般,出現在王陵等人的身后。為首一個壯漢,一手持矟,一手領盾,如同兇神惡煞一般,一邊跑一邊高聲叫喊:“誰敢傷我大哥,取爾狗頭……樊噲在此!”

  樊噲在此!

  只這一聲沉雷般的咆哮,卻使得戰場上所有的人,都生出了變化。

  劉邦渾身是血,傷痕累累,卻又興奮不已,大聲呼喊道:“兄弟們,屠子來了,屠子來了!”

  要說這樊噲在眾人的心目中,地位可不比劉闞稍差。

  劉闞雖勇,終究是個外來人,在沛縣生活的時間很短。可樊噲卻不一樣,自幼在沛這塊土地上生長,那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十幾年來用無數次搏斗奠定下的威名,遠非劉闞能比。

  樊噲等人,就如同一群下山的猛虎,沖入的后軍。

  王陵咬牙切齒,把這樊噲恨得牙根發癢。這個混蛋,不是已經跑了嗎?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樊噲怎可能逃走?

  在糧隊遇襲的一剎那,他本能的反應就是沖上去和劉邦匯合,但卻被周勃給勸住了。

  “屠子,咱們現在沖上去,一點作用都沒有。劉家小兒尚在,賊人決不可能一下子得逞。再說了,大哥身邊還有夏侯嬰和任敖兩個人在,絕對能護他周詳。我們應該伺機而動才是。”

  伺機而動?

  這話聽起來有些刺耳!但樊噲看上去雖然粗莽,卻也不是個沒頭腦的家伙。聽周勃勸解,他連連點頭。沉吟了一下之后,做勢潰敗而逃,而后有聚集人手,憑借著他們對昭陽大澤的熟悉,趁著雨霧蒙蒙,悄然繞到了王陵的身后。兩人等待著時機,準備對王陵雷霆一擊。

  也許會有人問,昭陽大澤距離沛縣有三四天的路,樊噲為什么會對這里熟悉?

  嘿,這里面自然有一番玄機。劉邦不好農事,整日里游手好閑,可又哪兒來得許多錢帛生活?一方面,的確是靠著樊噲等人的周濟。可但樊噲周勃這些人的情況,絕不比劉邦強到哪兒去。于是一伙人偷偷摸摸的做起了無本的買賣,有劉邦出面組織,劫持過往富庶的旅人。

  對于這件事,沛縣人多多少少是知道的。

  可一來劉邦做事謹慎,旁人抓不到什么證據;二來呢,劉邦身邊聚集了一大幫子地痞流氓,一個個對劉邦視若神人一般,只要劉邦一聲令下,別說打架斗毆,哪怕是殺人又有何妨?

  誰敢無緣無故跑去招惹這一群亡命之徒?

  再說了,怎么著劉邦也是本地人。而且為人豪爽,不吝嗇錢帛,許多人也著實得了他的好處。

  所以,樊噲等人就是因此而對昭陽大澤分外熟悉,神不知鬼不覺,躲過了王陵的耳目。

  王陵的陣腳大亂,但王陵畢竟是縱橫泗水多年,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在觀察了片刻之后,他斷然下定了決心。揮舞銅矟,大聲呼喊道:“宋夫子,帶著你的人給我圈住那個屠子……荊蠻騎,出擊,出擊……攻擊秦軍大纛,擊殺秦將。”

  八十多匹戰馬,齊聲長嘶。

  希聿聿,聲勢驚人。八十匹馬,三百二十只蹄子,在夜色中奔行,轟隆隆宛若千軍萬馬。

  趙佗心里一驚,措不及防被一刀砍中了大腿。

  悶哼一聲,倒地順勢一滾,一劍挑飛了那賊人,可想要再站起來的時候,卻是有心無力了。

  “劉闞,劉闞!”

  “小民在!”

  趙佗抄起一桿銅矟,拄著站起來,把手中那柄四尺長劍塞到了劉闞的手中,“此劍名為武山,乃王上親手所賜。我要你持此劍,代我指揮……拖住王陵,若是逃了此人,就提頭來見。”

  劉闞一下子懵了!

  他怎能想到,趙佗會在這個時候,交付他如此重任。那不是交代任務,分明是有遺囑的味道。看樣子,趙佗已經做好死的準備了……這就是老秦人嗎?怪不得,秦王政能橫掃六國。

  死不還休!死不還休……

  一股熱血直沖頭頂,劉闞接過了那柄武山鐵劍,大吼道:“將軍放心,我定會去王陵首級獻上。”

  他明白趙佗的意思:出擊,用性命纏住王陵!

  “曹無傷,曹無傷何在!”

  劉闞從一名盜匪手中搶過一面圓盾,順手將那賊人砍翻在地。不得不說,鐵鷹銳士的佩劍,不論是從那個方面說,都要比普通士卒的鐵劍強百倍。從某種程度上,鐵鷹銳士的佩劍已經不再是單純的劍,已經有了后世長刀的雛形,沉重而鋒利,更適合在亂軍之中砍殺。

  “阿闞,我在!”

  曹無傷身上的黑襦,已經成了碎布條,可是這家伙看上去,依然精神抖擻。

  “命令唐厲護衛大纛,你帶著人,和我一起去攔住騎軍!”

  這等同于一個送死的任務。血肉之軀,怎可能抵擋得住騎軍的沖鋒。曹無傷卻咧開嘴笑了。

  “阿闞,就等你這句話呢!”

  十余名士卒隨著劉闞和曹無傷殺開了一條血路,劉闞在前,曹無傷在后,勢若瘋虎一般。王陵的騎軍已經沖了過來,馬蹄聲陣陣,那帶著楚人口音的呼號聲,更是清楚的傳了過來。

  劉闞甚至能聞到對手身上的魚蛤腥味,深吸一口氣,迎著一匹戰馬沖過去,眼見著就要撞上,腳下側身滑步,呼的一個旋身,與戰馬錯身而過,圓盾將那馬上的騎士狠狠的砸出去,武山劍順勢落下,戰馬一聲悲嘶,一蓬熱血泉涌,諾大的馬頭被劉闞這一劍,生生斬斷。

  趙佗遠遠的觀戰,忍不住大喝一聲:“果然是條好漢!”

  嗚-嗚-嗚-

  夜色中,突然響起了一陣古怪的聲響,回蕩在天際。緊跟著,咕隆隆,咕隆隆……戰鼓聲響起。

  趙佗乍聞鼓聲,先是一怔,旋即精神一振。

  蒼白的面頰,浮起了一抹亢奮的嫣紅。他猛地推開了攙扶他的士卒,舉目眺望而仰天大笑。

  “援軍來了,我們的援軍來了!”

  剎那間,劉邦等人發出了一陣歡呼聲。

  遠處觀戰的王陵,臉色卻變得一片蒼白,忍不住大叫一聲:“我上當了,我上來秦賊的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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