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里,
弘治皇帝的御案上擺著兩封對彈的奏疏,文官和武官相爭,文官是保定府的袁成,武官是守備保定府的都指揮史張忠。
兩人相互彈劾,文官彈劾武官橫行不法,武官彈劾文官以權謀私。
水火不容,爭得不可開交。
弘治皇帝皺著眉頭:“且先不說此事如何,文武相爭,若是朕只派文官去,難免有人會說不公。”
“不如,就派一文一武去?”禮部給事中崔成浩道。
“若派去的兩人意見不和,各為一派,豈不是助長了文武分裂的勢頭,臣以為,不可!”內閣首輔劉健反對。
看似解決兩個人的紛爭,實則是朝廷中由來已久的文官和武官相斗。
武官的地位比文官低一些。
做不到公平公正,難免有一方會不服。
就在這時,太監進來小聲稟報:“陛下,錦衣衛指揮使牟斌求見。”
弘治皇帝眼眸微動:“讓他進來。”
牟斌徐步走進,跪在大殿里:“陛下,那前來投親的人說是姓紀,實則是姓李,在guang西土族的話中,紀和李乃是同音,連同前陣子冊封的紀忠,也是假冒之人,姓李即為鐵證。”
弘治皇帝心中悲涼:“真是膽大妄為,將二人都發戍寧夏衛所,貶為軍戶!”
牟斌道了一聲是,正要退出大殿。
李東陽卻站出來:“陛下,保定府彈劾一事,不如就派牟大人去吧,牟大人既非文職,亦非武勛,辦事向來公正公平。”
弘治皇帝想了想,頷首點頭:“那就交給錦衣衛吧。”
牟斌一臉懵懵然。
出了大殿,牟斌對李東陽道:“保定府的事,是個燙手的山芋啊。”
李東陽噙著笑意:“紀太后遺族之事也是燙手的山芋,牟大人還不是把這山芋吃了。”
“李大人不知其中艱辛,下官不敢對那人動刑,生怕他是紀太后遺族,能如此快破案,還是多虧了他人指點。”牟斌道。
陛下口諭,牟斌也不好再說什么,不由又想起了那個穩重又樂于助人的賢侄。
出了宮,牟斌駕著快馬,來到嚴府,叩了叩門,只聽門內傳出:“少壯不努力。”
牟斌趕緊喊出最新的暗語:“老大求吉言。”
門吱一聲打開了。
嚴府的舊院,成了菜園子和畜圈,歸置得整整有條。
也不知嚴家的菜是吃什么長大的,種在這院子里的,就連野草長得比外頭的好。
牟斌心知,舊院乃是下人住所,嚴家父子早就把廂房搬到新院去了,新院在后頭。
大步穿過舊院,來到新院找嚴成錦:“賢侄啊,水落石出了,世叔如今要去保定府,也是十分燙手。”
“恭喜牟大人得陛下重用。”
牟斌宛如吃了黃連一般,苦著臉。
嚴成錦忽然問起:“牟大人去便是,何故又來找下官。”
牟斌搓著手,面露難色:“賢侄不知,這案子棘手,乃是文武相爭,不管如何,都會得罪人,世叔監視你多日,知你辦事穩重,可有破解之法?”
“牟大人可否往西城區增派一些錦衣衛,下官府邸周圍,治安極差。”
牟斌翻了個白眼,除了皇宮,就你這里治安最好,錦衣衛日夜盯梢,臨近的幾戶人家都嚇走了。
“好說好說,畢竟是陛下想監視太子,世叔再派些人過來,加強周邊的守備。”
“有勞大人了。”嚴成錦道:“牟大人請聽題,假如牟大人有兩個兒子,小明和小小明,二人因一事打架,錯在小明,牟大人要如何處置?”
牟斌心直口快:“自然是揍小明一頓。”
直男爹的做法……
嚴成錦搖搖頭。
牟斌覺得不解,又疑惑道:“不揍他,告訴他不能犯錯?”
這是姨母爹的做法……
嚴成錦又搖搖頭:“若是下官,則會揍小明一頓,同時揍小小明一頓,但是力道要比小明輕九成九,并告訴他們二人,打架是不對的,最后再教做人的道理。”
牟斌眼睛中露出清明,恍然:“世叔明白了,若是此案順利,世叔一定在陛下面前給賢侄美言幾句。”
嚴成錦:“下官不要美言,派一百錦衣衛到此監守即可。”
牟斌:“…………”
今日,嚴成錦把要編修的典籍都整理了一番,下值晚了一些,出宮巧遇李東陽,兩人在宮門前一同等轎子。
李東陽見他這轎子破舊,不由暗嘆一聲,后生總是對排面看得太重。
嚴府也是這樣破舊,既然沒有銀子,那就應該省著點花才是,怎么還要打腫臉充胖子?
當了官,便要擺譜,真是不懂這些后生的心思。
嚴成錦上前一步,笑嘻嘻的道:“李大人好。”
李東陽不言不語。
嚴成錦仔細揣測李東陽的神態,細細品味,最近并無得罪過他:“李大人難道是因為下官的轎子破舊,大人怕與下官相認有失身份,才不與下官搭話?”
李東陽側頭怒視他一眼,面色有些痛苦,沒好氣道:“本官……生了口瘡,嘴中疼痛難忍,如何說話!”
嚴成錦忙是道:“哦,那李大人便不要言語了。”
“你不問,我又為何要言語!”李東陽冷哼一聲,齜牙咧嘴,疼得眼皮子直打顫。
嚴成錦笑出聲來:“真是太好了。”
“???”李東陽瞪著他。
嚴成錦神色不亂:“下官有秘藥,對治愈口瘡有效用,敷上去就不怎么疼了,次日可緩解,或許對大人有用。”
李東陽身為內閣要臣,每天要說話,聽聞次日就可緩解,大喜過望:“那就有勞你了,本官不便多說話,你說多少銀兩。”
“大人見外,其實,大人私底下喊下官賢侄便可。”嚴成錦臉不紅心不跳,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翰苑調任官職,李東陽一句諫言,都能將自己送到都察院。
不管弘治朝還是正德朝,李東陽都是不會翻車的老司機,妥妥的大腿,先抱住再說。
不過,李東陽似乎沒有默許嚴成錦厚顏無恥的抱大腿行為,只是輕輕應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