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一個太監快步走進來:“不好了,陛下要殺人了。”
張鶴齡不以為意笑道:“誰敢砍你的頭,我們兄弟給陛下說說情,讓陛下饒你一死。”
那太監卻心下冷笑,道:“不是要砍咱的頭,是要砍你們的頭,娘娘讓你們速速進宮!”
“哥,陛下怎么想起要砍我們來了?”
張鶴齡嚇得從椅子滾落下來,對著張延齡一頓爆揍:“豬一樣蠢的東西,你又背著我闖了什么禍!”
半個時辰之后,
坤寧宮,
此時寧壽侯和建昌伯正跪在地上,撅著pi股朝天,張皇后抄起板子一陣猛抽。
兄弟倆哀嚎震天,聽得一旁的太監和宮女們連皺眉頭,皇后賢淑端莊,這二位伯爺這是惹了什么滔天大禍。
張皇后鳳眸中噙著淚:“當初本宮被選為太子妃時,阿爹就曾經告誡過本宮,不得以自家的煩擾,來煩擾太子!
本宮被冊立為皇后時,阿爹又告誡本宮,不得以自家的煩擾,來煩擾皇上!
如今你們都忘了,還敢和邊臣勾結,忤亂朝綱,陛下砍了你們的腦袋,也休想讓本宮幫你們求情!”
張皇后的父親張巒,是國子監生,飽讀詩書道義,為人通情達理,和一般的秀才其實沒什么兩樣。
所以,他才教出了張皇后這么賢良淑惠的女兒。
但是張鶴齡和張延齡不爭氣,還沒參加科舉,張皇后就選了太子妃,二人自然也不用念書了,懂得的道理就少了許多。
張家兩兄弟一聽,這次陛下要砍他們腦袋,顧不上痛,抱著張皇后求饒道:“娘娘饒命啊!”
王越遞上彈劾疏奏后,嚴成錦緊接著就呈上了老爹的疏奏,畢竟最終目的不是懲治張家兄弟,而是要軍餉。
老爹也就指望他了。
陛下召他進宮,嚴成錦跟著傳喚太監來到奉天殿,心中早已準備了說辭,有備無患。
弘治皇帝風輕云淡地道:“王越的彈劾疏奏,是你讓他彈劾的?”
嚴成錦老實點頭:“是臣讓他彈劾的。”
弘治皇帝又道:“你為何不自己彈劾?”
“臣怕陛下包庇寧壽侯和建昌伯。”
全場雅雀無聲。
弘治皇帝老臉狠狠一抽,李東陽皺著眉頭,劉健心中暗自感嘆,此子比老夫還要莽啊。
百官都看向他,這人不是腦子抽了就是沒有腦子。
嚴成錦卻像沒事的人,跟弘治皇帝要銀子,是一門技術活。
今日無論如何,也要從弘治皇帝身上,拔下幾根毛來。
只聽嚴成錦繼續道:“臣未曾統御過兵,說出來的話,陛下恐怕不信,王大人乃是前三邊總制,深知其中的貓膩,如今寧夏邊陲,以到了無米下鍋的地步,除了疏奏外,家父還給臣來了一封信,讓臣將家中存糧運往邊陲,可想而知,邊陲軍餉到了何等緊缺的地步。”
這是倒貼啊!
朕還有什么臉來當這個皇帝?
弘治皇帝看了信,怒氣煙消云散,不覺熱淚盈眶,許久說不出話來,深吸一口氣后才道:“安定伯是朕的良將啊。”
聽說張家兄弟在坤寧宮,弘治皇帝便氣勢洶洶前來問罪,此時,聽到殿里一陣痛苦的嚎叫,也不知要不要進去。
張皇后知弘治皇帝來了,欠身行禮:“家兄犯禁,陛下秉公辦理,自不必因臣妾煩擾。”
弘治皇帝坐在御座上,看見張家兄弟受了大刑,卻未消半點怒意:“祝祥已被朕免去官職,充軍一年,至于你二人,朕也不會輕饒!”
張鶴齡哭天搶地,如死狗一樣趴在地上:“陛下饒命啊!娘娘饒命啊!”
張延齡反應有點慢,看著自己的哥哥,有啥好哭的,陛下還沒說怎么罰呢。
弘治皇帝瞪目怒視:“你二人納糧三十萬石!充入寧夏府糧倉,朕要讓你們把貪墨的銀子都吐出來,再加四十廷杖!”
張鶴齡差點沒嚇暈過去,虧了啊,虧本了啊!
弘治皇帝卻是怒發沖冠,差點把他嚇死過去。
張延齡可憐兮兮地道:“可是……陛下,咱們只有銀子,沒有那么多糧啊……”
張鶴齡反手就是一巴掌,拍得弟弟七葷八素,不砍腦袋便是大幸了,哭嚎:“臣遵旨,定在一個月之內,將糧運至寧夏糧倉。”
弘治皇帝冷聲:“是半月內!”
張家兄弟二人抱著pi股,從坤寧宮出來,圣旨不敢違抗,可是眼下去哪里籌措這么多糧食?
張鶴齡苦兮兮道:“延齡啊,這次你先出,下次哥幫你出。”
張延齡不忿道:“哥明明有銀子,為何要讓弟弟出?爹說了,長兄如父,應該哥哥幫我出了才對。”
張鶴齡氣急敗壞:“臭不要臉的東西,都一把年紀,還想給我當兒子?!”
兩人正爭得面紅耳赤時,瞧見一人迎面走來。
這不是死對頭周彧嗎?
兄弟倆瞬間進入眼神交流階段。
‘哥,揍他?’
張鶴齡不動聲色地搖搖頭,又眨巴了一下眼睛,‘咱們現在打不過,下一次一定,不過……這狗東西一定有糧。’
張延齡雙眼放光,周家在江南和廣東有不少米坊,肯定能收夠三十萬石啊!
周彧見了張家兄弟,暗道晦氣,正想繞道走開,卻聽到一聲叫喚,“長寧伯,別來無恙啊。”
“大家都是國戚,過來敘敘舊嘛!”張延齡傻笑著。
這兩兄弟有這么禮貌,倒是少見。
周彧冷哼一聲:“聽說你兄弟二人,被王越彈劾了?”
張鶴齡也不是要臉的人:“彈劾有什么大不了的,陛下又不會砍我們的腦袋。”
周彧懶得理他們,正要去仁壽宮,張鶴齡卻忍痛攔住他道:“收糧!你賣不賣?”
周彧道:“一石三錢銀子!你敢買嗎?”
兄弟倆臉上一喜:“成交!”
“???”周彧。
弘治皇帝罰糧三十萬石,這個數字有點嚇人,因為每年夏稅收上來的糧,也不過四百萬石。
糧食籌集完備后,兵部派人押運至寧夏。
嚴成錦把一封書信交到房管事手上:“讓我爹親啟,看后即焚。”
房管事點點頭。
寧夏府,大帳外飄著雪,呼呼的北風灌入口中,讓人說不出來話。
軍營斷糧了,嚴恪松命下屬用大鍋把僅剩的米煮粥,再去草原上挖了一些草根,一同煮熟。
糧倉中沒有糧,誰也不會多吃。
為了穩定軍心,嚴恪松在軍營里,與大家同吃。
一個副將對著他道:“總兵大人,昨夜,又逃了五百人。”
嚴恪松罵罵咧咧:“本爵爺說了,我那兒子在京城,一定會幫老夫要來糧,為何?因為我兒是狀元,人聰明又穩重,我是他爹,他能不管他爹嗎!這些慫崽子,一個個都不信本官!”
副將苦著一張臉,大人啊,要軍餉哪兒那么容易?要是能那么容易,還屯田干啥呀?
士卒們顯然也不信,總兵大人吹自家兒子也不是一兩天了,他們都習慣了。
副將頹喪著臉:“總兵大人,我等寧愿與韃靼人廝殺戰死,吃那韃子的血肉,也不愿做個餓死鬼。”
一呼百應,附和聲不斷。
嚴恪松依舊堅定:“本官已上書朝廷,陛下很快就會派糧來了。”
副將終于忍不住道:“總兵大人不知,連總憲大人都沒有辦法,每年過冬,總會有很多人逃離衛所,只怕到明年開春,糧倉也還是空的。”
嚴恪松輕嘆一口氣,如何忍心看他們餓死在邊城。
忽然又想起了兒子,眼中忽然泛出淚光,也不知道他在京城如何了。
“總兵大人!賬外一里,發現行兵。”
“可是韃靼人來襲?”
“風雪太大,看不清楚。”
軍中號角吹響!士兵們紛紛待命,埋伏在雪地里,嚴恪松穿上戎裝,率軍前往。
“總兵大人!是朝廷的糧車!”探子大喊一聲。
待到糧車走進,嚴恪松才看見是房管事帶著糧回來了,只是這些糧,怎么那么多?
“那小子不會把宅子都賣了吧!”嚴恪松問。
“老爺,不是咱們家的糧,是少爺跟朝廷要來的。”
嚴恪松哈哈大笑:“聽了嗎,本官就說,我兒成錦,有本事,你們總說本官吹牛,這回看見了吧,三十萬石,躺著吃也吃不完啊!”
回到賬中,房管事一直打著哆嗦,掏出信:“老爺,這是少爺給您的信,讓您看后即焚。”
嚴恪松忙是將信打開,映入眼簾的是‘老爹親啟,看后千萬記得焚燒,不可留下字據。’
里頭,寫了整飭軍糧的建議,讓他張貼告示,改作五石以上準許納糧,糧草百束以上準納,并且將價錢調到一石三錢。
以前,是五百石準納,現在是五石,降低了一大截。
告示貼出去之后,第二日就有百姓拿多余的糧食來賣了換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