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暖閣里,
弘治皇帝和百官臉上洋溢著笑容,唯獨嚴成錦一人,緊鎖著眉頭,望著鞋頭,陷入沉思中。
劉瑾又活著回來了?
頓時,在心里的威脅程度又上升了一個等級。
王守仁和劉瑾站在暖閣里,等候弘治皇帝封賞。
搶回三艘大船,剿滅了松江府一帶倭寇。
更重要的是,還打到島國去了。
開創了朝廷剿倭的先河,此乃陛下登基以來,從未有過的幸事。
李東陽和馬文升等人,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
在海上彰顯大明朝廷的威嚴,恐怕只有三寶太監下西洋那會兒了。
劉瑾是宦官,不可封官賜爵,弘治皇帝瞇眼笑道:“劉瑾替朕找回三艘大船,此乃大功,月俸升至三十五石。”
劉瑾微微張著嘴巴,激動得眼角發亮,更咽道:“奴婢劉瑾,謝陛下恩賞!”
六十二石月俸,為正三品官員的俸祿。
朝中大臣的俸祿極低,宦官的俸祿比大臣還低。
也只有十二監的主事太監,才能堪比上三品官員的俸祿。
劉瑾只是東宮的長隨太監,就得到這樣的賞賜,是極大的寵幸。
李東陽等人臉色微微一動。
陛下如此恩賞,已是極為大方,倭寇在東南之沿海,難以剿滅。
此次圍剿,重創了東南沿地的倭寇,樹立了大明水師的威信。
當讓中書官記入史冊中。
弘治皇帝目光落在王守仁身上:“王卿家已為刑部郎中,就賜你一身麒麟服吧,月俸升至三十石。”
王守仁微微躬身,謝過陛下的恩典。
謝遷等人有些唏噓,朝中升遷最快的當屬嚴成錦。
其次,就是王守仁。
出征三次,屢次建立戰功,實在令人嘆服。
賞賜過后,緊接著便是問責的環節。
左宗彝跪在大殿中,不敢抬頭,大呼道:“臣左宗彝,有不赦之罪!”
沒等弘治皇帝出聲,秦紘便道:“臣同罪!”
左宗彝是他舉薦的人,又是兵部的右侍郎,他多少會牽連。
弘治皇帝臉上的笑容漸漸散去,道:“你率軍擊潰倭寇有功,便算是將功補過了。”
左宗彝跪在地上,感激涕零,能保住烏紗帽便是萬幸。
“臣此番去島國,發現島國群雄割據,硝煙四起。
無田無地的百姓,堪比荊襄的流民,走投無路之下,才入海當倭寇。”
弘治皇帝和李東陽等人眉頭一挑。
大明實行海禁,所以,對海外的形勢一無所知。
自文皇帝的萬國來朝以后,島國和琉球就再也沒有向大明朝貢。
弘治皇帝嘆息一聲:“原來如此,朕倒是不知,已混亂至此。”
左宗彝繼續道:“臣還有三件事,需向陛下稟報!”
大殿中,諸公的目光聚焦在左宗彝身上。
見他一本正經,似乎有重要的事宣布,弘治皇帝正坐起來,豎起耳朵道:“左卿家說吧。”
“懇請陛下,將調來的僧兵,編入松江府的金山衛所。”
左宗彝見識過僧兵的武力。
以驍勇善戰形容也不為過,就此放歸山林,乃是朝廷的損失。
嚴成錦想了想,道:“臣以為不可,僧兵若入了金山衛所,破了戒律,遲早會淪為普通的士卒。
放歸山林中,終年不斷地修行,才能更進一步。
朝廷需借用僧兵時,再調就是。”
王守仁道:“臣附議。”
弘治皇帝仔細想了想,若失去戒律管束,遲早會淪為士卒。
京營不正是如此,才頹廢為一群農夫的嗎?
李東陽思索許久,才道:“臣覺得在理。”
劉健點點頭,回到寺廟中,武僧自會戒守清規。
“就依李卿家所言,將僧兵放歸寺廟,朝廷捐贈一筆香火錢。”弘治皇帝道。
左宗彝繼續道:“臣要稟報的第二件事,太子殿下讓劉瑾發了二十萬冊漫畫,贈予島國百姓。”
弘治皇帝青筋暴露,腦袋嗡嗡直疼,印了二十萬冊,朱厚照哪里來的銀子,難不成是宮中印的?
他微微轉頭看向蕭敬。
蕭敬連忙上前一步:“司禮監和國子監都未印刷。”
弘治皇帝蹙眉道:“太子是在哪里印的,又是怎么運到松江府?”
周彧驚得額頭冷汗流下來,連忙抬起袖口擦了擦。
大殿中響起嗡嗡地議論聲。
太子印了二十萬冊的書,還不驚動錦衣衛,必定是有人相助。
此人最有可能是嚴成錦。
只要他與太子廝混,且做事喜歡藏著掖著。
弘治皇帝也想到了:“嚴卿家,太子哪里來的銀子印書?”
嚴成錦道:“殿下去尋了坊間的書商王不歲。”
說到這里,弘治皇帝頓時就明白了。
以太子的性子,定然是對書商威逼利誘,老臉有些掛不住,“此事留給錦衣衛查吧。”
諸公豈會不明白,陛下想大事化小。
錦衣衛是陛下的親軍,只聽命于陛下,內閣和六部皆無權過問。
左宗彝提高聲音道:“這第三處,才是最離奇的地方!良鄉的五艘大船,乃是按三寶太監下西洋的戰船所造。
長三十七丈,寬十五丈!為三寶太監下海的馬船。
良鄉怎么會有三寶太監造船的圖紙?”
典籍中,有記載三寶太監下西洋時,所乘船體的規格、編制記載。
左宗彝身為兵部右侍郎,自然比其他六部更熟悉。
那就是三寶太監下西洋的馬船。
比朝廷的三艘大船還要大。
可圖紙早就被劉大夏燒毀了,良鄉哪里來的圖紙?
弘治皇帝盯著嚴成錦:“嚴卿家,你哪里來的圖紙?”
“圖紙是臣畫的,船是宋景所造。”
嚴成錦毫不猶豫地道。
朝中大臣向來喜歡推測,若得知他主動向劉大夏要了水文圖。
必定會想到開海禁。
開海禁,涉及朝中許多大臣的利益,穩一手,還不能說。
否則,將會面臨許多大臣的阻撓。
秦紘懷疑道:“你不過在工部觀政幾日,如何懂畫馬船的構造圖?”
“還請陛下賜紙墨和尺子。”
嚴成錦為了這一日,不知在夜里畫了多少遍。
該不會……?
真能畫出來吧!
李東陽的臉色已不能用驚訝形容,越是揣測,便越是心驚。
劉健等人專注地看向嚴成錦。
王守仁搖搖頭,老高兄敢應承,必定是能畫出來無疑了。
只見嚴成錦拿起筆,開始在紙上涂涂畫畫。
片刻功夫,就畫出了輪廓。
左宗彝和秦紘啞然,尋常人怎么能把馬船的結構畫下來。
定然是知曉馬船構造的人,才能把它畫出來。
可嚴成錦還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子,連馬船都沒見過。
半個時辰后,
嚴成錦將第一幅結構圖呈上:“陛下若不信,臣再畫第二幅?”
馬船的圖紙,總共有五張大圖。
這不過是第一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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