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鴻臚寺卿賈斌求見!”蕭敬走進來道。
嚴成錦朝殿門看去,鴻臚寺是大明的招待所。
此時尋來,賈斌得到了什么消息,要向弘治皇帝稟報?
片刻后,賈斌跪伏在地上:“陛下,真帖木兒與拜牙即朝貢,是為了茶馬易市的馬價,請求朝廷將馬價,提回二十五兩。”
真帖木兒,是東察合臺汗國王子,也就是土蕃王子。
此人有老硬幣的潛力,與哈密的大臣私通,謀殺哈密的國王,可惜讓哈密國王跑了。
其父阿黑麻汗,是真正的老硬幣。
拜牙即是哈密忠順王陜巴的兒子,幾年后的忠順王。
這人驍勇善戰,陜巴有意將其當成繼承人培養。
嚴成錦稍感意外,吐蕃和哈密派了兩人前來,對這次朝貢十分重視。
李東陽和劉健等人,心中了然。
弘治皇帝將疏奏放到御案上,面色疑惑:“升馬價?”
“陜西苑馬寺的戰馬,數量日漸回升,楊一清便將戰馬的價錢,降至十五兩一匹。
吐蕃與哈密靠與大明換取戰馬為生,如今戰馬價格……”賈斌道。
茶馬易市的主要交易對象,就是朝廷。
戰馬的價錢,原本為二十五兩一匹。
這是由于,前幾年馬政衰敗,西北的戰馬主要靠少數民族供給。
但最強法則推行后,西北的戰馬多了起來。
李東陽道:“楊一清做得不錯,如今,戰馬已能自給自足。”
“明日早朝,讓他們面圣吧。”弘治皇帝道。
早朝時,翰苑和各部的言官都在,兩人若提馬價,或會引來諸公口誅筆伐。
下值了,
嚴成錦坐上轎子,回到府中。
何能討好似的道:“少爺,今日學箭花了一錢銀子,需跟您……”
“自己去賬房登記,再拿銀子。”
庫房無人,全憑自覺。
嚴成錦又道:“射一箭給本少爺瞧瞧,射不中,扣光今日工錢。”
何能心中忐忑,吐了一口吐沫到手上,拿起一石的弓。
嚴成錦未出聲打擾,只是默默記住了那把弓。
只見,何能咬著嘴唇,費勁九牛二虎之力,將箭射了出去。
嗖地一聲。
箭矢擦著邊,射中了靶邊的木頭。
嚴成錦凝神看著何能的姿勢,從未用過弓箭的人,在一日之內,能射中三十米外的靶子。
堪稱進步神速。
“本少爺叫你打聽的,打聽到了嗎?”
何能笑道:“打聽到了,那書生叫韓文,是國子監生,但他住在東城的破院,家里有個老母。
聽說他,父親曾是前朝的大官呢。”
家道中落,在京城并不稀奇。
嚴成錦詫異的是,這書生能入國子監當貢生,弓馬竟還不錯。
不是天資聰穎,就是同朱厚照一樣,自小習武。
“明日繼續去學,什么時候打敗本少爺,就不用去學了。”
打敗少爺,那是不可能的。
少爺的言外之意,要跟這書生學到老。
何能高聲應是,喜滋滋去庫房領銀子去了。
東城,一處破舊的院子。
屋子內,韓文煮了大白米飯和東坡肉,端到老婦人面前。
老婦人伸手摸了摸,顯然雙目看不見。
但隔著許遠,老婦人聞到了香氣,也能辨認出來,卻怒道:“煮肉了?你這逆子,煮肉給我吃做什么,該用這銀子去買書才是!”
韓文愧疚道:“娘不必擔心,有人天天來尋我練劍,每日給孩兒一錢銀子。”
客棧里的小二,一月在三錢銀子左右。
能拿一錢銀子?老婦人隱隱有些激動,“你要考取功名,進都察院替你爹平冤才是!
再多銀子,你爹在地下,也不能瞑目。”
韓文點頭,心虛的應是。
幸虧娘眼睛瞎了,不知我學問做得差,呸,你怎能說出如此狼心狗肺之言。
韓文咬咬牙,暗恨自己無用。
頭懸梁錐刺股,也念不下書,這輩子考進士,怕是無望了。
早朝,
百官靜立于兩側,真帖木兒和拜牙即,大步走進大殿。
打盹的言官們,瞬間精神起來,個個宛如斗雞一般。
嚴成錦感受到周遭氣氛不對,宮中消息,傳得極快。
言官已聽聞,吐蕃和哈密一同進京,就是為了抗議,被壓低的馬價。
這天底下,在嘴皮子上,能勝過大明言官的國度,應當還沒誕生。
“真帖木兒拜見大明皇帝!”
“拜牙即拜見大明皇帝!”
西北少數民族,常年生活在馬背上,身材要比一般人,魁梧健碩。
弘治皇帝端著老臉,若無其事道:“來見朕,是為西北的馬價?”
真帖木兒道:“大明開放絲路,吐蕃想和大明換絲綢,但馬價掉至十五兩。
要兩匹馬,才能換一匹絲綢。
懇請大明皇帝,看在吐蕃與哈密朝貢的份上,抬高馬價。”
絲綢出了京城就漲價,離京城越遠,漲得越高。
西北的馬價,以朝廷開的價錢為準。
就算他們想賣給商人,商人也只愿意出與朝廷一樣的價錢。
戶部言官道:“成化三年時,朝廷新辟西北茶馬易市,那時候的馬價,才二十兩一匹。
成化七年,韃靼侵犯河套,你們欺大明戰馬不足,硬生生將馬價提至三十五兩一匹。
如今,豈有臉面來求朝廷。”
哈密和吐蕃能發戰爭財,靠的就是馬匹。
若被壓低馬價,就如同被限制了經濟。
拜牙即不忿:“當初韃靼人也向我們買馬,但我們賣給了大明,如此,還不能表現我等的忠心嗎!”
“老夫怎么聽聞,你們四十兩,賣給了韃靼?”王越的聲音響起。
言官們如同被激怒了一般,憤慨的聲音四起。
大殿中,一片嘈雜。
弘治皇帝坐于高臺之上,并未勸止。
謝遷還沉浸在謝丕離京的悲痛中,沒什么心思辯論。
反倒讓言官們打了雞血般,深知機會來之不易,連忙從隊伍中站出來,口吐芬芳。
真帖木兒和拜牙即有些怒了,大明的言官,竟如此不講理。
“尊敬的大明皇帝,您意下如何?”
讓朕自個兒抬價,買你們的東西?
這不是傻子嗎……
弘治皇帝用看朱厚照的目光,看著真帖木兒和拜牙即,不知為何,皇室出身的子孫,總是沒有別人家的孩子聰明。
李東陽輕笑一聲,若是成化陛下,沒準就答應了。
可這是弘治陛下啊!
連戶部,也不知道陛下的內帑,到底有多少銀子。
自太子成婚后,陛下再沒有開過內帑……
言官們的討伐聲,一浪接著一浪。
真帖木兒冷聲道:“逞口舌之強有何用,傳聞大明書生,皆善六藝,不知敢不敢比!”
“有何不敢吶?”秦紘看著兩個黃毛小子,笑了笑道。
弘治皇帝擺擺手:“兵部部堂親自對陣兩個小子,成何體統,從翰苑挑選吧。”
陛下也要面子的人,傳出去,朝鮮和安南等朝貢國,恐會恥笑大明無人。
“尊敬的大明陛下,若我等在騎射上,贏了諸位,還請將馬價調至三十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