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
瘧疾,在歷朝以來讓人口大量銳減,田地成片荒蕪,這樣的重病,在朕的手中有了治愈之法。
他端詳著青色的藥丸,聞到一股古怪的草香,令人作嘔。
是藥沒錯了。
他狐疑地問:“已經命人試過了?”
嚴成錦搖頭:“還未曾試過,京中并無患瘧疾的人。”
還需拿到南方的軍中才知道,他也沒有把握,就是肘方上的這一味藥。
弘治皇帝聞言,炙熱的目光消退大半。
百官相視一眼,無人反駁。
瘧疾無異于絕癥,染上就會死去,能治好才奇怪呢。
嚴成錦繼續道:“此青丸純度不足,還需精通煉丹的張元錫協助。”
他是信守承諾的人。
自從答應張升后,張元錫就被押回京,送入國子監,再也沒來過良鄉。
張升嘴角猛地一抽,氣急敗壞道:“胡扯!我兒何時會煉丹?”
那等狗皮道士才會做的事,這不是侮辱人嗎。
老夫絕不相信元錫會干這等事。
回國子監后,元錫不知何等乖巧,再也沒有提過良鄉之事。
他不知道的是,嚴成錦和張元錫也有交易,只要他乖乖回國子監,終有一天會讓他光明正大實現當工程師的夢想。
李東陽和謝遷等人露出同情的目光,老夫的兒子只是小打小鬧,啟昭兄的兒子連煉丹也學會了啊。
嚴成錦搖搖頭,煉丹何其粗鄙,叫化學。
這才是國粹。
只是,古人對化學不甚了解,路走歪了。
化學算古代正統學問,應當被發揚光大,嘉靖就是化學愛好者。
煉丹光榮,但服用就可恥了。
“張大人,那是化學,不能與煉丹混為一談。”
掛羊頭賣狗肉,還不是煉丹,張升氣呼呼地冷哼一聲。
弘治皇帝沉吟片刻,將青丸放回盒中:“南方將士于水深火熱中,且讓張元錫試試,將藥送到柳州府,若真能治愈瘧疾,朕,有重賞!”
張升心事重重,若不同意,就是置南方將士的性命不顧,若真能治愈瘧疾,我兒……
“臣尊旨!”
嚴成錦低頭沉思,答應張元錫的事,算是實現了一半。
古代的化學實則很發達。
只是各朝的人,用錯了用途,讓其得不到很好的發展。
借這次機會,正好讓天下人,將化學和煉丹區分開來。
其實,化學可以算是煉丹,煉丹卻未必是化學。
國子監,五經博士在講授大學。
張元錫暗自搖頭嘆息,國子監的講義,果然比良鄉理學院無趣百倍,不,是萬倍。
嚴大人向來信守承諾,得宋總工和汪總工敬仰,終有一天會幫他實現夢想。
而他要做的,只是……
“元錫,你跟老夫來一下。”張升毫無預兆出現在教舍外。
他為禮部尚書,掌管國子監,為不驚動祭酒和博士,特意穿了一身儒裳。
到了僻靜的角落,張元錫微微躬身作揖:“父親找孩兒何事?”
“朝廷讓你去煉丹。”
張元錫一臉懵然,許久沒反應過來。
“南方有瘧疾,需你與汪機煉制青丸。”
嚴大人!
定是嚴大人在調動!
張元錫激動不已,眼角露出的亮光,哽咽:“嚴大人真是守信的人!”
嗯?張升目光頓時如鷹眼般凌厲,為何有種交易的感覺。
五日晃眼便過去,與弘治皇帝約定的十日期滿。
嚴成錦入宮稟報:“陛下,煉制青丸,共花去靡費三千兩,皆由良鄉商會支給,這筆銀子……”
胡大龍已帶青丸南下,不出兩月,就能趕到南部的營地。
不知南方的濕氣,能讓藥存放多久,故而,張元錫也一同南下,以便隨時煉制。
他才不在乎區區三千兩銀子,這次是來轉正的。
弘治皇帝抬了抬眼皮,病還未治愈,就來找朕要銀子。
“嚴卿家監察都察院,也有兩月了吧?”
見嚴成錦沉思不答,蕭敬笑吟吟地搶道:“回稟陛下,兩月二十一日。”
嚴成錦抬頭望向弘治皇帝,不知他是何意。
弘治皇帝卻翻閱著疏奏,輕飄飄地道:“回去吧,朕知道了。”
南方,屯田營。
四十八個白色的帳篷隱沒在翠綠的山林中,寥寥幾個巡邏士卒,營地死寂沉沉。
帳篷里,橫躺著許多士卒。
親兵來稟報:“千戶,那老頭沒扛過去。”
這地方真邪乎,留下了過夜的人,沒幾日就會病倒。
馬欽深吸一口氣,長嘆:“埋了吧,傳本千戶的命令,撤出此地三里外扎營。”
三里外也算是轄區,不算是逃兵。
如今,只能指望朝廷盡早下撤令,撤回柳州府也好。
良鄉的水道,
一艘大船緩緩駛入灣口,它很龐大。
水路有點容不下它,浪潮紛紛打在周圍的漕船上,險些掀翻側旁的兩艘漕船,和一艘黃船。
“畜生…”
“哪里來的大船,竟有六桅,好大!”
“不是良鄉的商船,良鄉的商船有通行證,帆布上有商號,可這艘船,什么也沒有。”
漕船上的水手們疑惑,看船上的文字,不像是大明的商船。
大船的影子籠罩半邊江,漕船皆進入陰影中。
高鳳站在船頭,有點激動,我高風大難不死,回來了!
嚴成錦忽悠殿下,說南北相通,東西相連。
東的盡頭,分明是一片荒蕪的密林,比大明還要大,豺狼遍地,幸虧帶了人去。
“高公公,國王所托付之事,就拜托您了。”
“你放心,咱自會向陛下稟明。”
高鳳出海時,就知道嚴成錦有心算計,他比其他三人多長了個心眼。
傾盡貪納的私財,在天津港,偷偷買了一艘海盜大船,又雇傭三十個水手當扈從,才敢出海。
弘治十年時,尚真王派使節董玟來朝貢,正是由他引董玟入宮覲見。
到了芭蕉島時,董玟認出他,讓他得到了極大的禮遇。
在他的說服下,尚真王還派了一隊人,護送他出海。
“快停船!”
江水晃動起來,漕船如狂風中的落葉,左右飄蕩,不受控制。
越來越多的漕船主人,罵罵咧咧。
高鳳卻聽得十分高興,離開兩年,良鄉還是這般熱鬧。
奉太子的旨意,去東邊探查,完成了旨意。
“咱,是唯一活著回來的人。”
說到這里,他有點激動。
船劇烈地撞擊了一下,猛地搖晃,觸礁了!
水手忙來稟報:“公公,船破了。”
高鳳回身緊張地往船艙沖去,只見艙中涌出江水,頃刻,就沒過了腳踝。
眼看就要停泊靠岸了。
“洞不大,快拿泥糊糊補上。”
水手們掀開了桶蓋,拿出漆黑的一物,猶如書籍般厚,補在船洞上。
碼頭上的百姓在看熱鬧。
剛才被冒犯的漕船船主,恨不得它立即就沉,不熟悉良鄉水道,還敢橫沖直撞?
良鄉,小庭院。
嚴成錦在搗鼓蚊香,制香在大明不難,多為檀香。
宋朝時有蚊香了,用雄黃和艾葉制成,配方不算純正。
張賢走來道:“大人,港口來了艘六桅大船,要沉了。”
嚴成錦不喜歡湊熱鬧,專心看何能制香:“何須向本官稟報。”
張賢欲言又止:“下官方才看,船主像東宮的太監,高鳳!”插pte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