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成錦與李清娥的大婚已定。
看到欽天監選的日子,嚴成錦有些尷尬,竟與今年會試同日:
弘治十八年二月二十七日。
距今,只有四十八天。
周正滿面春風笑道:“這一日,宜入學、宜大婚、宜入宅、宜開張,下一個大婚的黃道吉日,要等到九月。”
等一個適合大婚的吉日,等一年也不奇怪。
弘治皇帝看向嚴成錦和李東陽:“這樣李卿家和嚴卿家,都無法主持會試了。”
李東陽持著白芴:“臣聽憑陛下安排。”
嚴成錦卻道:“臣懇請陛下,準許我父親回京。”
戍守九邊的將領,除非家中丁憂,通常不能擅離職守。
“安定侯有兩年未回京了吧?傳朕旨意,讓他回京,操持嚴卿家大婚。”說完,弘治皇帝想起另一件事:“你二人留下,傳內閣和六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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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正躬身退出大殿,不多時,劉健幾人相繼走進來。
弘治皇帝道:“去華容傳旨的太監回報,劉卿家以年邁力有不逮,無心入京為官,拒朕旨意。”
嚴成錦早就猜到了,劉大夏離任時已是兵部侍郎,遲早會當上尚書。
可他卻在這關鍵時刻,請辭返鄉,顯然是不想再伺候朱家了。
弘治皇帝道:“如此一來,兵部尚書仍然空缺,朕想讓柴進入京,任兵部尚書一職。”
“臣以為可!”劉健躬身道。
延綏,大雪紛紛揚揚。
凜冽的西風,把行人吹得瘦骨嶙峋,沒有一指厚的棉襖,休想抵御這樣的寒冷。
嚴恪松命人宰殺羔羊,給將士們下酒,補補膘。
左忠彝滿臉肉痛道:“有白米飯吃足矣,總憲大人自己饞肉,宰一頭便是,何須犒賞三軍?!”
十萬余將士,人人要分到羊肉,至少要宰五百多頭羊。
嚴恪松卻朗聲笑道:“本侯自有道理,左大人也留下吃點吧?”
王越的教誨,三邊之所以比其他九邊更彪悍,就是不吝嗇獎賞。
左宗彝氣呼呼地坐下來。
不吃白不吃,督修長城,每日都是饅頭咸菜。
房管事慌張走進來:“老爺,那女將軍又來了!就在營帳外。”
嚴恪松面色微微抖動,如臨大敵。
左宗彝莞爾笑笑,他知道此女,是軍中少有的彪悍女將,嚴恪松抗擊達延汗時,把她從大同調至寧夏。
請神容易送神難,此女想留在河套戍守,為此,求過嚴恪松多次。
此女的父親,是成化朝的宣府總兵楊欽,自幼就征戰沙場,武藝極為了得。
左宗彝哈哈大笑:“聽聞蒼勁兄不碰軍中營妓,不妨試試。”
副將哄堂大笑,營妓是朝廷安排在軍中的女人,總憲大人骨子里還是讀書人,講究!
嚴恪松滿臉羞紅道:“你們不要污蔑了楊將軍的名聲。”
說罷,走出營帳。
京城,一晃十余日過去。
一輛紅頂馬車踏踏踏地走著,緩緩駛入成賢街。
一路上,柴升就沒有放下簾子,寬大的街道,可供四輛馬車并行,樓宇恢弘氣派。
“許久沒入京了,京城竟繁華到如此地步。”
出入豪華樓宇的士紳,就像發財了般,比江南的士紳闊綽多了。
也不知道京城有什么生意,能讓他們這樣揮霍。
他在東區買了一座宅邸。
甫一下馬車,門前就有兩個官員迎上來,分別是兵部主簿楊周和兵部郎中莊軒。
“柴某入新府,何勞兩位恭候于此?令柴某心中有愧啊。”
“柴大人是兵部部堂,我等遲早要登門拜訪,不如就選今日。”
楊周笑著松了一口氣,柴升在南直隸頗有名氣,先后任過禮、工尚書。
今日登門拜訪,就是看看品性,此人還算合得來。
翌日,大清早。
左掖門前,百官等候上早朝,嚴成錦發現了一個新人,站在在兵部最前頭。
年歲與王華相仿,一撮令人艷羨的烏黑的山羊須,雙目凝視著金鐘,不與人攀談。
片刻后,弘治皇帝坐于大殿上,輪到兵部稟報。
百官的目光凝聚于一處,柴升!
“柴卿家才入京城,對朝廷的要務不熟悉,兵部就不必通報了。”弘治皇帝道。
柴升卻搖頭:“臣謝過陛下,不過,臣在路上有所思慮,有事要奏!”
劉健有幾分期待,朝堂可不比南京,可以張口胡來。
每說一句話,都要三思而后行。
若為了彰顯才能而進言,這柴升大概是個傻子。
柴升道:“朝廷在兵部支出靡費甚多,如今,西北長城修成,屯兵富富有余,臣請乞,準許降旨,臣查三邊武職冗食,諸如軍中女戶,恩蔭,勛衛,將軍,通事,全部裁革!”
裁員?
這豈不是與后世的三年退伍裁制一樣。
嚴成錦重新將目光投向柴升,西北長城建立起來,屯兵應該減少,以節省靡費,這個沒錯。
但大明遲早要進攻草原,需要更多的兵力。
“臣以為不可。”
柴升微微轉頭,有些疑惑:“此乃兵部之事,不在都察院廷議的范疇。”
玄外之意,你的手過界了吧?
兵部主簿楊周和莊軒面色緊張,昨天忘記打招呼了,柴大人還不知道,這小子什么都管,哪管什么界限!
楊周在身后小聲提醒:“柴大人,此事不妨回值房后,再議?”
柴升目光直勾勾望著嚴成錦,剛入京城,不想樹敵。
“有西北長城防衛,可以降低戍守的兵力,嚴大人為何反對?”
嚴成錦反對的原因有三,一來,除非韃靼被大明蕩平。
否則,寧可裁撤宣府、大同的兵力,也不能動彪悍的邊軍。
二來,老爹在邊陲掌控的兵力越多,越多安全,兵法的本質,還是以多取勝。
三來,柴升是南直隸的官員,剛入京就要解西北兵力,難免不讓人懷疑,是否寧王指使。
李東陽道:“柴大人在南直隸或許不知,朝廷有意討伐韃靼。”
如今,嚴成錦也是他的女婿了,縱然不喜,可畢竟是半個兒子了。
嚴成錦頗為詫異,想不到李東陽竟會護他。
馬文升點頭:“裁減西北兵力,確實冒險。”
路上想了幾日的計策,竟被兩個大臣接連否決。
柴進老臉通紅,頷首后退回到兵部隊列中。
退朝后,兵部值房。
楊同道:“秦大人在時,對此子也不喜,總喜歡插手兵部之事,尤其喜歡舉薦王守仁。”
“不錯,如今此子成了李公的女婿,柴大人看在李公的面子上,不與他計較便是。”莊軒道。
柴升心中郁悶,六部九卿,六部應該凌駕于都察院之上才對。
如今,竟有種被都察院插手的感覺,令他頗為不喜。
會試的日子,越來越近。
京城的讀書人,開始押賭注,多人押北直隸的嚴嵩,也有不少人押顧鼎臣。
主考官欽定王華和張升。
兩人是科舉常駐考官,他們的注解,早就在藏書閣擺滿幾個書柜了。
嚴成錦對著嚴嵩道:“可有把握,拿下會元?”
聽聞,嚴成錦對人的要求極高,嚴嵩道:“學生有幾分把握。”
自從科舉案后,嚴嵩就想一直拜入嚴成錦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