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
劉健不明所以地走進來,抬頭看向李東陽。
柴升也一臉茫然,小聲:“李公,陛下為何急召六部?”
“因為番薯。”
大臣們露出失望,番薯早就聽說過了,就算能作為主糧又如何?
土地只有那么多,種番薯就不能種米,和種桑椹還是水稻一個道理。
見嚴成錦還沒來,弘治皇帝看向柴升:“今年江南的稅糧,可否從西南充入?朕記得,西南開荒兩年了吧?”
江南地崩,今年怕是供不上稅糧,米價漲了幾倍,朝廷買糧貴,百姓也沒糧吃。
柴升惆悵道:“西南多平地,卻沒有河道可以引水,種不了水稻。”
嚴成錦命人去西南開荒,就沒想過,那里有沒有大河。
就算開挖河渠,何時才能遍布南方?
劉健幾人陷入沉思。
江南多湖泊和河流,可以引水灌溉,所以,成了富饒之地。
但云貴和廣西,卻不知從何處取水,山多湖少。
“開出來的土地,現為何用?”
“三萬七千多頃土地,還閑置著。”柴升道。
他不知道分配給誰。
弘治皇帝的眉頭漸漸蹙著。
南橘北枳,不知這番薯,在南方旱地能不能種?
小太監走進來稟報:“陛下,嚴大人來到了。”
片刻后,嚴成錦走進殿中,身后跟著三個太監,捧著錦盤。
這次入宮,是為了解決南方的荒地。
順便,給清娥請封誥命夫人。
她出身微寒,能封誥命,就能在入宮見皇后時,不低人一等。
“嚴大人讓人端著的是什么?”魏紳問道。
眾人都聞到了一股香氣,知道從嚴成錦那里傳來,不知是什么,只覺得很香。
“是紅薯所做的吃食,本官能想到的,全在這里。”
劉健幾人圍過來,只見圓碗中寫著:清炒薯葉、烤紅薯、紅薯飯……薯葉草料。
弘治皇帝已經嘗過一次。
但,再次看到時,依舊很吃驚,命人賜筷子。
馬文升用小碗勺起一口紅薯粥,很對他的胃口,連連點頭。
見眾人都嘗過后,嚴成錦道:“如今,士紳知道江南逢災,哄抬米價,玉米淪為貴族才能享用之物,而此物做主食,能壓低米價。”
“能壓低又如何?良田就這么 多,就算再好吃,也代替不了大米。”韓文深思后道。
嚴成錦道:“韓大人此言差矣。”
“你想說什么?”
劉健等人自然知道,這家伙有話要說。
魏紳有種不好的預感,看了柴升一眼,只見,柴升也面色凝重。
弘治皇帝看向嚴成錦,每當重要的時候,此子,總要醞釀許久。
“江南地崩后,臣思慮許久,懇請陛下,重分天下土地!
將旱地和荒嶺,分給百姓。
只有幾畝良田,交稅尚且困難,沒有存銀,談何富足?
即便十年之后,依舊窮苦。
若將荒地賜給百姓,百姓可利用荒地賺點銀子,如這薯干,加蜂蜜后,就能供士紳消遣,臣稱之為,經濟作物。”
京城之外的百姓,窮得連油都吃不起。
百姓光靠種地,富不起來,手中的地太少。
大明農業發達。
但經濟作物,只有棉花和蠶桑,幾乎一片空白。
而大明閑置的旱地很多,但這些都歸士紳和朝廷所有,百姓不能耕種。
番薯,更適合作為經濟作物。
經濟作物?
弘治皇帝聞所未聞:“什么是經濟作物?”
“這是臣取的名字,如棉花,就是經濟作物。”
懂了!
劉健身軀猛地晃了一下,此子,竟想重新瓜分土地!
李東陽詫異地回過頭來。
以為嚴成錦要給清娥請乞誥命,誰知,此子又想變制!
柴升道:“陛下不可,荒地乃士紳和藩王的所有,此舉,豈不是要整飭藩王?”
“臣也以為不可!”魏紳躬身道。
他們手中也有許多閑置的土地。
寧可留在手中,也絕不分給百姓。
嚴成錦心知,會有大臣反對。
明末,士紳占據的土地遠遠超過了百姓,令大明財政岌岌可危,張居正才推行一條鞭法。
光靠種田,沒有經濟作物,百姓家中難有存銀。
京城之地,尚可做長工。
但諸如河間府等大城不多之地,百姓只能守著一畝三分地過活。
不敢離開,農閑時,也無其他事可做。
弘治皇帝看向韓文:“天下閑置的旱田有多少頃?”
“臣猜測,應當五百余萬頃。”
良田,有八百余萬頃,
荒地有五百余萬頃,很合理。
弘治皇帝眉頭一挑。
平白無故將士紳的荒地分給百姓,難以一碗水端平。
“士紳的土地,也是來自祖輩的傳承,不是朝廷想拿走,就拿走。”
先皇剛賜,新皇就收回,朝廷的信譽何存?
馬文升點頭,表示贊同。
嚴成錦思索片刻,道:“可只分朝廷的地,不動士紳的地。”
“但于朕而言,士紳亦為百姓,若朕只將荒地分給百姓,士紳又如何?
若朕將荒地分給士紳,士紳的地又將會變得更龐大,這樣又如何?”
弘治皇帝嚴肅道。
劉健頷首點頭,朝廷掌控的地,理應是最多的。
全部分給百姓,將來拿什么封給功臣?
士紳的地,已經夠多了,再分便難以掌控。
可又不能厚此薄彼。
六部大臣皆搖頭,看向嚴成錦。
雖同為九卿,但沒有他們老道。
正在這時,那道不緊不慢的聲音再次響起:“若臣有辦法,一碗水端平。”
忽地,
魏紳神情僵硬一下,此子不會真的有辦法吧?
弘治皇帝唯一一絲顯示自己和藹的笑容,也漸漸散去:“嚴卿家,朕知你想為百姓謀利。
縱然你有辦法一碗水端平。
但分去朝廷的土地,朕用什么,封賞百官和諸侯?”
作為賞賜,是朝廷要掌控大量土地的原因之一。
劉健頷首點頭。
嚴成錦微微抬頭:“若臣有辦法,連封賞一并解決。”
弘治皇帝感覺心跳忽然慢了一下。
若說方才,李東陽還算淡定。
可現在,聽聞嚴成錦連封賞都能解決,他的呼吸,忽然驟停了。
嚴成錦不敢口出狂言,說有那肯定有。
魏紳和柴升,宛如大白日見了鬼般,眼睛死死瞪著嚴成錦。
自古以來,掌管土地的制度,他們一清二楚。
壓根沒有法子解決。
“嚴卿家,說來聽聽。”
嚴成錦深吸一口氣:“戶戶聯產承包責任制!”
弘治皇帝怔住了。
劉健一臉茫然,不知嚴成錦在說什么。
李東陽和韓文幾人,大抵都是如此。
“何謂戶戶聯產承包責任制?”
三五第一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