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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7章 天下大同

  “殿下,請坐正身子,這是對師傅的禮儀。”

  嚴成錦不是說給朱厚照聽的,是說給弘治皇帝聽的。

  校長來了,作為班主任,不得管管紀律?

  殿外,弘治皇帝看見朱厚照的樣子,恨不得進去揍一頓。

  聽到嚴成錦的話,心中舒服多了,眉頭漸漸展開來。

  世子一臉震驚,有人敢管朱厚照?

  定是父皇來了,否則,老高這狗官豈會管他?

  朱厚照伸出三個手指,討價還價似的看向嚴成錦:老高,沒有銀子,本宮很難幫你辦事啊?

  嚴成錦低頭,又像是看書,又像答應朱厚照的請求。

  朱厚照樂不可支,坐得極為端正。

  朱拱樤心中微驚,太子與嚴成錦的關系,超乎一般官員。

  弘治皇帝看向李東陽:“朕聽說,李師傅給嚴成錦一份講義?”

  諸公看向李東陽。

  李東陽鎮定自若:“算不上講義,只是法家的一些零散學術,供此子參考,不過,此子未必會遵循。”

  講經筵,要講字面意思,使皇帝和諸公能聽懂。

  隨后,要講與治國和治世的道理,不能講一些與治國無關的話題,法家很合適。

  話音剛落,大殿中響起嚴成錦的聲音:

  “臣嚴成錦講儒學。

  大道之行也,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

  ………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戶外而不用,是謂大同。

  諸位世子請聽題,若天下大同如何?”

  朱厚照眸中有了光彩,樂不可支,老高這是坑人呢!

  大道大同,天下為公!

  天下是皇帝的,怎么能為公呢?

  凡聽出這段話真意的世子,面色皆有變化。

  此題不能亂答。

  世人尊孔子為圣人,學儒學,很容易對這段話吹捧,贊成大同,這是謀逆大罪!

  大同提倡土地共享,財產也共享,而掌控最多土地和財產的,正是皇室!

  意味著,要實現大同社會,就要推翻如今大明朝廷。

  這也是,為何秦時,不用儒家治國的原因之一。

  大殿外,弘治皇帝和諸公面色大變,想不到會講儒家這篇。

  王瓊驚忙道:“臣進去看看,嚴大人是不是拿錯講義了。”

  于公,嚴成錦是國庫的聚寶盆,于私,他與嚴成錦的私交不錯。

  弘治皇帝抬起手,制止:“此子不像拿錯講義的樣子。”

  李東陽也點頭。

  朝中,沒有人比此子更熟悉大明律!

  嚴成錦既然敢說,必定會有分寸。

  “朱拱樤,你來回答。”

  大殿中沉寂下來,齊刷刷看向朱厚照身后的書生。

  王莽變法為何失敗?正是因其想實現大同。朱拱樤面色僵硬,朝嚴成錦作揖:

  “雖有言,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可若天下大同,則無朝廷,無軍官,無秩序,人人平等。

  若無朝廷,何來軍隊抵御韃靼入侵?若人人平等,何以區分商賈和農戶?

  無規矩,不成方圓,學生以為,不當大同。”

  嚴成錦心中微微一動。

  朱拱樤的回答在理,既無溜須拍馬的意思,又答出了為何不能大同。

  弘治皇帝微微頷首點頭,嚴成錦用意在測世子的反心,朱拱樤答得堪堪過關。

  “嚴卿家講學,有點意思。”

  只聽,嚴成錦繼續道:“今大道既隱,天下為家,各親其親,各子其子,貨力為己,大人世及以為禮,城郭溝池以為固,禮義為紀……眾以為殃,是謂小康。

  諸位世子請聽題,小糠與大同相比如何?”

  朱厚照眸中一動,老高講課有點意思,又是個坑啊!

  世子們低下頭去,先前那個大同讓他們感受到危險,不敢貿然回答。

  嚴成錦開口:“朱拱樤,本官看你有答案了,你站起來吧。”

  大同和小糠不同。

  大同是平等,人人都一樣,平等意味著沒有秩序,你別指揮我,我想干啥你管不著,有錢大家一起花,財產為公。

  兩者都是奔著美好生活去。

  但小糠則是,誰賺了銀子,就是誰私有的,不必拿出來大家共享。

  上一世,提倡的奔小糠,而非奔大同。

  如今,大明朝亦是小糠向,若像反對大同一樣,反對小糠,就是反對朝廷的統治。

  可大明,又有一個問題,占為己有,不是君子所為。

  “???”朱拱樤。

  自認同輩中無人能出左右,此刻,有些被問得懷疑人生了。

  他站起來,躬身:“小糠,稱為升平,大同,稱為太平,升平次于太平,以私出發,以仁義為依歸,世子不敢妄議。”

  世子們點點頭,被朱拱樤的學識折服。

  朱厚照轉過頭來,不屑道:“老高說,你是南昌第一個才子?”

  朱拱樤躬身,彬彬有禮:“嚴大人謬贊,世人不知太子和嚴大人才學,才如此,拱樤入京求學,便是因學問,還差得遠。”

  弘治皇帝面上隱約有笑意,諸公撫須點頭,寧王世子有些才學。

  寧王讓朱拱樤入京,果然是有所準備,嚴成錦道:“坐下吧。”

  江南有許多大儒,稍微用心,就能學到些本事。

  嚴成錦還在繼續提問,不過,只提問朱拱樤一人。

  經筵散去,朱拱樤走上前來:“學生多謝嚴大人賜教。”

  嚴成錦點頭:“好說,這個月都是本官講經筵。”

  朱拱樤像飯菜里有蒼蠅一樣,面色慘白。

  宴畢,嚴成錦去見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道:“你倒是大膽,明知朕在,卻還講這樣的學問,是說給世子聽,還是說給朕聽?”

  “是說給世子聽,臣自感學問不精,不如由三公來講學?”嚴成錦道。

  這個家伙怕朕降罪呢,弘治皇帝輕嘆:“還由你來教吧。”

  這幾日,嚴成錦未挑太難的問題。

  朱拱樤卻不敢放松警惕,可喜可賀的是,與太子關系近了一步,宴請他去東宮,擺置了酒席。

  朱厚照舉起杯子:“你有才學,但本宮最討厭讀書人。”

  朱拱樤不緊不慢,仿佛研究透徹朱厚照的性子:“臣有才學,卻也逛青樓,通彈琴射藝,還會唱戲。”

  他還精通兵法,但不能顯露。

  一個世子通兵法,不是造反?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本想教訓一下,頓時,來了興致:“你會唱戲?”

  朱拱樤仰著脖子,一聲嘹亮而凄切聲音響起:“氈帳秋風迷宿草,穹廬夜月聽悲笳,控弦百萬為君長,款塞稱藩屬漢家,某乃呼韓耶單于是也……”

  朱厚照雙眼放光,聽得癡迷,不自覺拍了拍手:“好,唱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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