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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5章 引咎致仕

  兵部值房。

  嚴成錦坐在值房中,左右扈從和文官,皆為被遣出門外。

  房門關上。

  “張大人,兵部何時裁減了年例銀,為何本官不知?”

  年例銀,是朝廷每年補給九邊各鎮的一筆軍餉。

  正統年間,由于九邊的屯田被破壞,不足以讓九邊自給自足,朝廷每年會給九邊撥一筆銀子,作為補助。

  隨著戰事頻繁,年例銀也逐漸增多。

  成化年間,王越和汪直在遼東領軍打仗,年例銀由幾十萬兩攀升至上百萬兩,成定例。

  如今,九邊的年例銀只有十余萬兩,平均下來,一鎮僅萬兩左右。

  張敷華端起茶盞,面色如常:“你請廢鎮監時,蔣大人攜本官面圣,裁減了年例銀。”

  嚴成錦有嚴成錦的辦法,蔣冕也有蔣冕的辦法,怎么會告知此子。

  入京后,蔣冕便發現,但凡朝議之事,極容易被嚴成錦廢去。

  想讓陛下拍案下令,只能私自面圣請乞,瞞著此子。

  你有張良計,我有過墻梯。

  嚴成錦心中微動,道:“蔣大人不愧是南直隸諸葛亮,下官委實佩服。”

  并非所有政事都要早朝廷議。

  內閣大臣可以隨時面圣。

  毫無疑問,蔣冕一定是私自見了陛下。

  不知用什么方法,讓陛下未在朝堂上廷議,令兵部裁減了年例銀。

  若不是去戶部查了賬目,他還不知,年例銀從一百余萬兩降至十萬兩。

  張敷華看向嚴成錦,眉頭微蹙:“年例銀撥放與戰事有關,戰事頻繁時,九邊用度增加,則朝廷撥給的年例銀越多。

  此時,九邊無戰事,裁減年例銀,合情合理,本官并非針對你才與蔣大人請乞。

  即便裁減了年例銀,邊將也不該賣官募銀。”

  百姓向朝廷捐納銀兩,實際上是賣官。

  諸如國子監生明碼標價,一個名額售賣百兩,以募集銀子填充國庫。

  如同后世捐贈圖書館獲得某大學的名額,名為捐贈,實際是買學位。

  明朝一些皇帝當政時,對賣官睜一眼閉一眼。

  九邊的軍銜也可以售賣,明朝的士卒,來源于衛所制和募兵制。

  中期以前,士卒來源于朱元璋成立的衛所制,也就是從軍籍百姓中補充缺員。

  但缺銀兩時,會用募兵制來召募將士,有時會售賣營中官職。

  軍和兵不同,軍要世襲,故稱軍戶,兵不世襲,人死官消,士紳子弟或想過一把官癮,就可以入營為兵。

  如今九邊賣的官職,正是屬營的兵職,服役的時間不長,不終身服役。

  回到都察院,嚴成錦給老爹寫了一封書信。

  大半月過去,弘治皇帝有些納悶:“嚴成錦怎不來向朕求情?”

  “或許還在偷偷調查。”蕭敬剛聽屬下稟報,嚴成錦在東宮。

  內閣大臣和六臣納悶,有幾日沒見嚴成錦了。

  此子倒是反常,既不彈劾,也不來向陛下求情,好像嚴恪松不是他親爹似的。

  “傳嚴成錦來。”

  東宮,寢殿。

  朱厚照和嚴成錦正在打牌,喜滋滋地摸牌,“老高不向父皇求情,是想讓嚴師傅致仕?”

  賣官可大可小,若他朱厚照當皇帝,這就不能算是事兒。

  鑿了城墻?也不算什么,韃靼已是大明的疆域,隔著城墻多見外。

  可父皇錙銖必較,文官也不愿睜一只閉一只眼。

  嚴成錦正色道:“殿下快出牌,莫要胡說。”

  九邊已無軍功可立,日久將士必定懈怠,老爹戍守三邊已無意義,只能在九邊養老到死,反正陛下是不批退休的。

  老爹年有五十余,極容易被韃靼人捅死,畢竟老爹年輕的時候就是菜雞。

  平常,無由讓老爹回京,現在正是機會。

  此事雖與老爹無關,卻是督管不力,只有致仕,才能令老爹脫罪。

  陛下寬仁,加上家里有五塊免死金牌。

  正好讓老爹致仕,再次重啟。

  朱厚照一邊出牌一邊認真道:“等本宮登基,就重新啟用嚴師傅為兵部尚書,嚴師傅的兵法可是本宮教的,本宮相信自己的學生。”

  嚴成錦不應他,老爹有爵位在,是不能當文官的。

  即便朱厚照登基,也一樣,百官不允許。

  谷大用稟報:“殿下,陛下派人召嚴大人去。”

  嚴成錦來到大殿中,老爹回京的日子近了。

  他這段時間查了不少九邊之事,卻未向陛下稟報。

  召他來,想必是為了此事。

  “嚴成錦見過陛下。”

  弘治皇帝深深地看了嚴成錦一眼,淡淡地道:“你在查九邊賣官之事,為何不向朕稟報?”

  “臣未有結論,還需邊將押回京城審問,以確認一事。”

  大臣們相視一眼。

  宣府距離京城最近,將領以押送到刑部大牢。

  嚴恪松是在延綏,也近一些,騎快馬這幾日就能到京城。

  弘治皇帝又開口:“查到什么了?”

  “此事,起于蔣大人請乞裁減年例銀,兵部右侍郎文貴乞修邊墩和發放軍餉,便向太倉庫和太仆寺借了一百余萬兩。

  如今期限到了,不敢賒賬,不敢賴賬,而年例銀又裁剪,才想出此下策。”

  文貴是兵部右侍郎,先后在宣府、大同和延綏巡撫。

  見邊陲墩堡毀壞,便請乞修筑,為了盡快動工,向太倉庫和太仆寺借了銀兩。

  本可以用年例銀歸還。

  但朝廷將年例銀砍到十萬兩銀子。

  就好比借別人的錢過信用卡,只借一天,信用卡忽然降額了,拿不出來。

  文貴傻眼了,九邊將士也傻眼了。

  交還的期限一到,只能從九邊各鎮想方設法歸還。

  “臣記得此事。”

  蔣冕面色微動,他與張敷華面升,為節省九邊靡費。

  大臣暗自琢磨,嚴成錦查此事,就必定會為嚴恪松求情。

  一晃十日過去,天氣漸漸轉涼。

  弘治皇帝在奉天殿閱奏。

  蕭敬走進來稟報:“陛下,苗逵派人傳信,嚴恪松到京城了,可要派人收押下獄?”

  劉健幾人互視左右一眼。

  百官心中微動,收押下獄是秉公處置,安定侯也不能例外。

  弘治皇帝道:“讓他入宮吧。”

  一個時辰后,嚴恪松和文貴等官員被引入大殿中。

  百官目光看向殿門。

  嚴恪松跪倒道:“臣掌三邊軍事,督管不力,不能竭忠盡節,懇請陛下準許致仕。”

  百官面色凝固,這也太快了些?

還以為嚴恪松會辯解一番,沒想到見面的第一件事,竟是請乞致仕  弘治皇帝目光一凝,竟有些不忍起來,“此事還未查清楚,嚴卿家不必急躁,若嚴卿家不知情,朕會從輕處置。”

  屢次征討韃靼立下功勛,證明嚴恪松可鎮守九邊。

  因連坐而致仕,委實有些可惜。

  李東陽等人衡量得失后,面色猶豫。

  這時,嚴成錦看向幾個武將:“賣官一事,安定侯可知情?”

  “不知。”

  嚴成錦掏出一塊免死金牌:“懇請陛下,準許家父引咎致仕。”

  大殿中安靜下來。

  韓福面色微動,本想將嚴恪松下獄,拷問一番后再審查與嚴成錦有無關系。

  可嚴成錦根本不給嚴恪松入獄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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