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紫禁城。
朱厚照來教坊司排練,見殺邊曲樂演的好,心中一陣歡喜。
可沒看見張彩,不樂意了:“朕的小生呢!”
谷大用三步并作兩步,從戲臺上跳下來,討好似的笑道:“張大人被都察院抓了。”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張彩得罪老高了?”
“不是得罪嚴大人,是收受了使臣的歌姬。”谷大用糾正道。
“進都察院大牢的緣由只有一個,那就是得罪老高了。”
朱厚照摸著下巴,不知老高這家伙想將張彩送去哪兒,張彩戲曲唱得好,又能演小生,他不想張彩離京。
一刻鐘后,朱厚照出現在都察院值房。
“老高,你把張彩還給朕,朕要留他當小生,他的容貌長得俊俏。”
張彩的眉須,堪稱一絕。
但凡眉須長得好看的官員,容貌都不會太差。
嚴成錦道:“臣沒想要殺他,只是覺得張彩是個人才,不為朝廷所用可惜了,惜才罷了。”
朱厚照在朝中不受老臣待見,張彩足智多謀,形同美顏版李東陽。
若能像王守仁一樣為生民立命,盛世會容易幾分。
都察院,大牢。
五日過去了,張彩以為嚴成錦會親自來審他。
可五日中,只有胥吏送飯,且每日都是早晨烤鴨與白菜,夜里是紅燒肉和芥菜。
還端來銅盆給他洗漱,送更換衣裳。
張彩知道,此子若是好心就不會讓他下獄。
“嚴成錦呢,為何本官下獄無人來審問!”
不審問,意味著要繼續關押,若朝廷把他忘了,關一年半載也有可能。
胥吏只是遞過皂莢給他:“大人,該沐身了,一會兒入夜天涼。”
大牢里陰風陣陣,一旦入夜會更冷,張彩忙叱責一聲:“你回避一下,把燈都吹了!”
京城西區,嚴府。
鄭乾對著嚴成錦道:“大人,一連六日皆沐身,飯雖未吃,但褻衣每日都更換,大人要何時審他?”
嚴成錦關著張彩不審,只是沒找到對付張彩的策略。
張彩計謀高超,思慮過人。
若是他不是誠心革面,
便不能為朝廷所用了。
故而這幾日,他一直將張彩的毫末之事,細細地分析,若張彩這般回答如何應對,那般回答又如何應對。
“明日審他。”
翌日大清早,
鄭乾來通報張彩,嚴成錦今日要親自審問。
可張彩等了大半日,來回反復踱步,也不見嚴成錦的人影。
嚴成錦來面見太上皇弘治:“使臣宋素卿已畫押,臣可否向陛下討要一封旨意?將張彩三千凌遲?”
勾結使臣圖謀外邦疆域,按大明律,找不到相應的律法。
畢竟別人是圖謀奪回自己的疆域,高皇帝朱元璋再聰明,也不會想到這一條。
太上皇弘治看向嚴成錦道:“你要這道圣旨做什么?”
劉健幾人看向嚴成錦,若有罪一刀砍了腦袋就是。
三千凌遲太殘忍了些。
“為震懾張彩,張彩此人有謀略,太上皇可以重用王越和劉吉,為何不能重用張彩?”嚴成錦問道。
王越和劉吉在前朝時。
結黨營私,貪墨國庫銀兩,侵占良田等罪行,是張彩如今的十倍。
劉健和蔣冕等人一聽,就是知道嚴成錦要干什么了。
太上皇弘治道:“可若圣旨一下,就要執刑了。”
“可以不蓋陛下的御章,如此就不算真的下旨。”嚴成錦道。
直到末時三刻,才見嚴成錦出現在大牢中。
張彩背負著手,深深地看著嚴成錦:“你讓本官下獄,又讓人好生伺候,究竟想讓本官做什么?”
從詔獄把他要來都察院,張彩就猜到了此子有事。
“張大人是人才,一猜就中。”
“我身為朝廷官員,自當是替朝廷效力,何來不能為朝廷所用?”
嚴成錦知道,張彩有才,但在朝中卻極少諫言。
張彩看著嚴成錦,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圖:“該不會想讓本官與你一同變制吧?休想!”
但凡變制的人,不出二十年,必有災禍!
等那些士紳的子弟當了官,就是嚴成錦要遭罪的時候。
嚴成錦觸碰過他們的利益,且留在朝中,也是威脅。
嚴成錦道:“這幾日,本官一直在想,如何能找到張大人的弱處,可想了 幾日,也想不到。
今日終于想到了。”
張彩背負著手,露出鎮定地笑容,輕哼道:“你想出了什么?”
嚴成錦遣散周圍的衙役,才對著鄭乾道:“牢房中可有好男風的囚犯?給他們換間牢房。”
“嚴……嚴成錦!你要干什么!你要對本官干什么!”
張彩慌了,退到牢房的墻邊,身體的后背死死貼著墻面。
鄭乾請示道:“有七人,大人要換一人過來,還是換七人?”
“七人吧。”
張彩原是不信,以為嚴成錦叫七個囚犯嚇唬他。
可當他看見七個囚犯時,如墜冰窟,囚犯眼中放出光芒,猶如盯著獵物般死死地盯著他身軀。
“本官讓你每日洗漱,就是為了今日。”
嚴成錦直接扭頭走了。
“且慢!且慢!”張彩從牢中沖到木欄邊,怒斥:“太上皇和諸公知道,必會降罪于你!”
嚴成錦知道,張彩還對弘治和諸公抱有幻想。
是時候把旨意拿出來了。
“若完事后,本官立即將你凌遲,誰會向朝廷稟報?張大人不會盼望諸公替你求情吧?”
張彩打開這封旨意,如遭雷擊,踉蹌一步,險些栽倒在地上。
沒想到,朝廷竟會降三千凌遲的重罪。
真是圣旨,只要蓋一個大印,就能立即行刑。
“你收歌姬是為諂媚新皇,以求獲得寵幸,但本官念你是個人才,會替你向太上皇求情。”
嚴成錦走出大牢,男子長得太俊美,果真不是幸事。
他不著急,張彩在史上褒貶不一。
有人說他是貪官,亦有人說他有功于朝廷。
但張彩縱然是被文官罵得狗血淋頭,卻也未曾背叛過劉瑾,堪稱最敬業謀士。
這是嚴成錦看中他之處。
三日過去,鄭乾親自來報:“張彩想見大人。”
嚴成錦來到牢獄中,張彩披頭發散,衣裳凌亂地坐在草席上,茫然抬頭:“若我愿同你一起革新,何時可放我出去?”
嚴成錦從袖口中,抽出兩份契書:“把這兩份契書簽了,今日就能出去。”
張彩仔細看了一遍,啜泣著眼淚,簽下了屈辱的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