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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 一個千年的謎題

  童貫的尸首是在汴京外的客棧找到的,而童貫留下了一封信。

  趙桓大概看了看,才知道童貫為何而死。

  他首先是個太監,離開了皇宮之后,他將一無是處。

  叱咤風云數十載,怎么受得了這種罪?

  而現在太上皇榮養在艮岳宮,那他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存在價值。

  所以童貫并不是以死明志,不為新帝所用而是另有目的。

  趙桓為什么想再次啟用童貫?因為就閹人隊伍里,童貫要比趙構更爺們一些。

  趙構活到了八十一歲無子,趙桓默認為他是閹人。

  童貫在宋徽宗登基之后,曾經十次出使隴右都護府,而且多次在西北五路考察,極為熟悉西北之軍事,多次在楊家、折家、種家、楊家逗留,了解西軍的將領的才能。

  這也讓他在崇寧三年四月,獲得了第一次監軍的權力。

  隴右都護府,一直是吐蕃諸部、西域諸國、西夏與大宋爭斗的焦點。

  在章惇建立隴右節度軍時候,隴右雖然已經名義上歸屬了大宋。

  但是只是依靠軍堡進行占領,吐蕃諸部更是與大宋,反復在煌州青塘地區,展開了拉扯。

  而崇寧三年四月,王厚為統帥,合兵十萬再次進攻青塘,意圖奪回被羌人占下的一部分青塘地區。

  當時十萬兵馬囤積在煌州,而童貫收到了一封手諭,宋徽宗下的,給童貫命令是退兵。

  因為宮中失火,不詳。

  童貫將手諭看完折疊好之后,放在了靴子里,王厚問手諭內容,童貫笑道:“官家希望我等出兵成功。”

  王厚內心大定!

  然后兵發青塘取了四州之地,徹底鞏固了大宋在隴右都護府的地位。

  經此一役,吐蕃諸部知道和大宋無法交戰取得勝利,就去欺負大理。

  而西域諸國也開始和大食國玩起了拉力賽。

  而政和元年,童貫終于從熙河蘭湟、秦鳳路經略安撫制置使爬到了武康軍節度使,又討伐溪哥臧征,收復積石軍、洮州,被加官為檢校司空。

  政和元年,童貫出使遼國。

  當時的遼國雖然已經疲態盡顯,但是依然有耶律余睹這樣的大才,還有耶律大石的這樣的良將。

  在金人殺死遼國之前,遼國一直是金人和宋人頭上的一座大山。

  也是那次出使,套馬的漢子耶律余睹,輸給了種師中的那一次。

  同年,童貫再次回到西北之地,令大軍進入了西夏的橫山地區,徹底完善了章惇留下的軍堡戰術,終于將西夏趕出了橫山。

  這一舉措,讓西夏和大宋的攻守之勢,變成了大宋隨時可出兵,征伐西夏。

  次年童貫率領秦鳳路和晉中大兵,深入河、隴,兵逼興慶府,只是因為童貫指揮失當,導致劉法戰死,宋軍大為震動,大將死,而軍心不振,最后不得已撤兵。

  宣和二年,江南地龍翻身,大地震帶來的危害是方臘起義。

  而這個時候,大宋的宰相王黼將方臘起義的軍報給隱藏起來,直到方臘居然弄出了大聲勢,自立為帝。

  方臘挾百萬之兵有大事可成的跡象的時候,宋徽宗才惶恐不安的命令童貫率兵平叛。

  宣和四年,童貫用了四百五十天的時間,從太原前往江南,再打敗方臘,再到安穩南方,執行了宋徽宗的十戶抽一戶的政策,得勝還朝。

  大軍轉回汴京,再轉回太原的時候,未曾片刻的休息。

  在宣和四年開始了和金國一起伐遼。

  疲憊不堪的大軍自然大敗特敗。

  而且還有什么將從中御的“如敢殺一人,并從軍法”的奇葩行軍指南。

  束手束腳的宋軍安能取得什么大勝?

  金人南下的時候,童貫七萬捷勝軍駐扎在太原城,聽聞金人南下兵鋒銳不可當,連夜溜之大吉,大軍一夜行了數百里,不幾日就跑回了汴京。

  而捷勝軍卻被留在了馬陵關附近待命。

  如果僅僅看童貫的前半生,童貫的所作所為,如果沒有金人南下的時候,棄城而逃,他在歷史上,也不會被人評為什么奸宦了。

  其實趙桓當著那么多人的面沒問出來。

  其實他很想問問童貫,當初從太原城千里赴闕,到底是他臨陣脫逃,還是接到了趙佶的命令。

  趙桓之所以有這樣的疑問,是因為童貫這個行徑,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金兵南下他一個封了王的宦官,居然領兵逃跑,極度反常不說。

  最關鍵的是,趙桓可是知道,當初童貫把捷勝軍的兵權交了上來,自己一個人跑去找趙佶盡忠去了。

  趙佶曾命令童貫去領兵隨他南下的。

  所以趙桓很想知道,童貫在太原城那一出千里赴闕的戲碼,到底是他的本意,還是來自宋徽宗的授意?

  可惜這個疑問隨著童貫自縊,再也不會有人知曉,而趙桓也知道,后世的史書,也絕對不會給童貫一個客觀的評價,因為他是太監。

  史書往往把王朝顛覆的罪責歸罪與女人和太監。

  他逃離太原,到底是他本意,還是趙佶授意,也就成了千年的謎題。

  趙桓也沒打算給童貫平反,他知道這些,因為要用到人練兵而已。

  他仔細想了半天,覺得童貫選人的眼光極準,就想用一下。

  反正抓著趙佶,他童貫也不敢起其他的心思。

  他童貫的主子趙佶,都不準備給他做主,他也不準備這么做。

  歷史多少真相掩藏在了風沙之中呢?

  趙桓搖頭,死就死了吧。

  “官家,童貫的尸體怎么處理?”趙英急匆匆的從殿外跑了進來,在趙桓身邊問道。

  趙桓一愣,自己這個大太監這么不懂事嗎?這么小的事,也要問自己嗎?

  “當然是埋了。還能怎么處理,等著他建立府衙那千百人給他披麻戴孝?他一死,他當初籠絡的那些人,肯定會散。怎么你還準備給童貫弄個靈堂?”趙桓好奇的問道。

  趙英搖頭說道:“估摸著群臣明日就會上言,把他的尸體掛在城頭上了。所以老臣才會有此一問。”

  趙桓這才知道,趙英原來問這個,他稍微思索了一下,說道:“埋了吧。”

  “童貫死了,尸體再利用,掛在城頭上安撫民心?群臣們估摸著是這個意思?”趙桓問道。

  趙英點頭,說道:“可能金兵之禍,死一個李擢,死一個吳敏,不足以堵得住天下百姓悠悠之口。必然有人需要擔責,那童貫怎么說也是封了王,按理說,分量是夠了。”

  趙桓聽到這,手頭的筆停了下來。他才明白了童貫到底為何如此決絕的自殺,金兵南下,必須有人背鍋,而童貫自己站了出來,選擇把這個鍋接了。

  宦官封王,必是妖孽。

  稍微宣傳下,他童貫的惡名就傳開了。

  既然金人南下威逼汴京的罪魁禍首找到了,這鍋他童貫扛了起來,趙佶自然就不用背了。

  “童貫在你到的時候,還沒有死吧。”趙桓忽然問道。

  趙英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連連磕頭說道:“官家英明。”

  趙桓搖了搖頭,自己的這個大太監,怕事的很,他其實剛才不是很確定,他這一個頭,不打自招。

  “起來說話。你這個樣子,怎么當大宋皇宮里的老祖宗?那宮人還有百余名宦官等著你主持公道,你就這個模樣,怎么主持?”

  “我就說嘛,趙英你對外廷絲毫不在意,漠不關心,是怎么想到問朕尸首如何處理。看來是童貫的話了。”

  “童貫對他的尸首怎么說?”趙桓問道,處理別人的尸首,還要詢問死人的意見。

  趙桓忽然想到了自己還有十殿閻羅的諢號,自己這樣子,活的越來越像閻羅王了。

  “童貫說梟首示眾掛在城頭上,明刑正法。不過他拜托臣,讓臣掛的高點,童貫說他長得丑,怕嚇到了小孩子。”

  趙桓點頭,說道:“那就按童貫說的辦吧。”

  趙桓原來打算直接把童貫埋了的,如果是文官這樣諫言,他絕對會拒絕,朝堂的黨爭的花樣繁多,這文官與宦官兩千年的不對付,也是黨爭的一部分。

  趙桓絕對不會丟下這個草葉子,讓宦官和文官斗起來。

  那怎么制衡文官呢?

  這么復雜的問題,當然是留給李綱去頭疼了!

  皇帝控制宰相,宰相控制百官,制衡文官的事,本來就是宰相分內的事。

  “行了,去吧。”趙桓讓趙英下去,看著趙英走出大殿就笑了。

  這趙英要是代表到宦官出戰,豈不是被李綱為首的文官集團吊著打?

  這戰斗力實在是水平太低了,趙桓都一眼看出來了他的小心思,他到了朝堂還不被如狼似虎的文官們,給生吞活剝了?

  趙桓搖著頭,無聊的繼續批閱札子,自言自語的說道:“趙英啊,你啥時候才能成長起來呢,都是皇宮的老祖宗了,這心思能不能復雜點呢?”

  趙桓突然停下了筆,看著趙英走出去的身影,皺起了眉頭。

  萬一是趙英故意讓自己看出來的呢?不對,他應該沒有這么重的心機才對。

  難道是自己想多了?

  趙英出了文德殿,出了東掖門,就走到了義莊,這里放著童貫的尸首,這里還有仵作。

  他進宮前,讓仵作過來驗尸首,還讓開封府少尹李若水來到了莊子內,看著童貫的頭顱被割了下來。

  他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給皇帝辦差,必須要小心謹慎,所以他才找了仵作,讓仵作驗尸,被人勒死和自己勒死自己有很多臨死前不同的地方。

  大宋提刑司的仵作們是擅長這方面的推理的,他趙英問心無愧。

  自然敢讓李若水等人帶著仵作親自驗尸。

  而趙英之所以讓李若水來,就是讓他代表大宋的文臣們,看著這個結果。

  “趙都知啊,這梟首也讓某看,你真是誠心讓某晚上睡不著覺啊。”李若水連吐了好幾次,才算是把肚子里的中午飯給吐的干干凈凈。

  趙英也是連吐了好幾次,說道:“你以為某想看啊,這不是我代表官家,你代表文臣,明確他童貫已經死了嗎?”

  趙英笑著說道:“給官家辦事,必然要周全,咱家畢竟是個太監,很多事都很忌諱。”

  “官家應該等等的,讓百官上書,然后官家反復推脫,然后不得已在群臣的諫言下,做了梟首示眾的決定。這樣才彰顯了官家的仁善。”李若水苦笑的說道。

  這童貫死,本來是個大事,結果如此快的速度結束,實在是讓李若水有些悵然,文官們又一次失去了表現的機會。

  “你們最好不要串聯著上書陳表童貫的罪責,官家雖然梟首了童貫,但也是認了那是童貫臨死的遺言,官家不太喜歡串聯和黨爭的事。”趙英提醒了一句,就向著皇宮去了。

  趙英提醒文官這句,也不是為了干涉外廷,他更喜歡的是,官家念頭通達,省的文官們給官家找麻煩。

  他一邊走一邊尋思著官家的晚飯吃什么。

  要說也是怪,大宋多數人的三頓飯都是中午,傍晚和夜宵,到了官家這,就是早上、中午和晚上。

  這給御膳局帶來了一定的麻煩,所以趙英最近也一直以這個理由,在御膳局盯著。

  他的主要目的,是不想再出現,太子吃一個月烙餅的事。

  正如官家所言,他現在是大宋皇宮里的宮人們的老祖宗,串聯外朝那可是重罪,直接打死的那種。

  他這么做是護著皇宮里的宮人們。

  他悠悠然然的走到了御膳局,盯著伙房把晚飯做好,一碗粥,幾碟小菜,又吃了幾口剩下的菜品,等了很久,無恙之后,他才帶著幾個太監,向著文德殿走去。

  官家回朝一直沒去延福宮住著,這小子嗣不興,乃是后宮大忌,一定要勸勸官家才是。

  趙英伺候著趙桓用了晚飯,說道:“官家這晚飯可還行?臣煮了一下午,覺得一晚上不吃東西,官家晚上會餓,就私自做主,放了點肉末,取了點上好的皮蛋煮了點粥。”

  “不錯。你這皮蛋瘦肉粥,味道很正。”趙桓點頭,趙英這手藝也是越來越好了。

  “謝官家賜名。”趙英也是滿臉喜色的說道。

  這道粥有了官家背書,應該會火遍大江南北的。

  趙桓突然問道:“趙都知,你說說童貫是怎么死的。”

  趙桓問的其實是趙英到底是不是故意弄死童貫的,畢竟一個宮里只能有一個老祖宗。

  趙英摸了摸頭說道:“臣到了客棧,看到了童貫掛在三尺白綾上,趕忙把童貫從繩子上抱了下來。”

  “臣就把旨意宣布了一下。”

  “他大笑的夸了幾句官家英明,就把老臣給打暈了,臣覺得吧,人這死了一次,就會很怕死。一時失察。幾個親從官也是一時大意,被童貫得了手。”

  “我們醒了,被五花大綁的綁在凳子上了,童貫又給臣磕了幾個頭,童貫說,一個宮里怎么可能有兩個老祖宗,所以讓臣看好宮人,也讓臣能幫太上皇一些,就幫一些。”

  “然后童貫就自殺了。臣和幾個親從官是被客棧的小二給救下的。”

  趙英臉上滿是尷尬,這事本來就很丟人了。

  官家問,又不能不說。這就更丟人了。

  “也就是說,你加上五個親從官,去宣旨,不僅沒有成功,還被童貫給綁了?你行不行!”趙桓懷疑的看著趙英,童貫都六十多了,幾個壯小伙被人這么收拾了。

  “臣反正打不過童貫。”趙英臉上掛不住了。

  他端著盤子說道:“他們親從官五個人呢!也打不過!臣不丟人。臣把碗筷送到御膳局去。”

  趙英說著就溜之大吉了,六個人打不過一個糟老頭子,還被人綁了。

  “沈從,你去找那幾個親從官問問,是不是和趙英說的一樣。”趙桓并不喜歡偏聽偏見,宣旨的不僅僅有欽差御使,還有親從官。

  這也是一種制衡。

  “官家,幾個親從官帶到了,和趙都知說的差不多。就是補充了一些細節。”

  “趙都知被童貫兩三下打趴下的具體情形。”沈從回報,身后站著幾個親從官,臉上掛著尷尬。

  “行了,下去吧。”趙桓問了問,算是明白了。童貫雖然歲數大了,但是依然不是他們這些小年輕能夠對付得了的。

  確定了童貫乃是真的自縊,他就不會有那么多的擔心。

  身邊人要是突然因為權勢,變得離心離德,就麻煩了。

  不過好在有什么樣的皇帝,就有什么樣的太監。自己這大太監,依舊是忠心耿耿,至于弱了點,那不是大問題。

  那童貫是封了王的大太監,趙英比不過也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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